賈母請來宮中諭旨, 自覺有了體麵。


    賈政等人也著實歡欣, 於是,賈政接著去衙門當差。吳憂自然不會放過他,又拉著他去辦公室聊天, 賈政道,“外甥女下個月小定, 此乃我們兩家人的大喜事。以前的事,外甥不再計較, 更與大人無幹吧。”


    吳憂抓了把瓜子, 邊嗑邊道,“賈大人此言差矣。咦,上次那個包子還來將大人罵得狗血淋頭羞再為人, 這回倒要你們給他姐姐主持小定, 我瞧著那包子可不像個大度的人,難道有何難言之隱?”


    賈政真想掀桌子罵人, 吳憂親切的微笑著, 一張八卦臉,“賈大人,你就直言相告吧,我不會說出去的。”


    “下官家事,不知為何要向大人報備?”賈政也是有脾氣的, 起身道,“大人若無事,下官告退了!”


    “不準走, 本官問你話,你不僅不答,還敢給本官甩臉子!你就這樣對待上官的!還是欺本官年輕!說!”吳憂眼睛一眯,冷聲道,“榮國府這等人家,竟然欺淩孤女弱弟,聽說你們挺眼饞人家林家家私,是吧?”


    賈政氣得臉都青了,道,“大人休要滿口胡言!”


    “我滿口胡言?外頭都傳遍了,連咱們工部掃地的大娘都知道的事兒,賈大人不會還當自己是光風霽月一杯清茶吧?真真好笑至極!”吳憂笑道,“前兒,吏部尚書周大人還來我這兒念叨,想見見賈大人呢。唉喲,正好,若賈大人落衙後無事,不如叫周大人請咱們喝酒,本官也沾沾賈大人的光呢。”


    賈政隻得接著告病,不過,你吳憂吳大人也不要以為榮國府是吃素的。


    早朝時,禦史台朱明照狠狠參了工部尚書吳憂私德不修辱罵下屬,至其歸家。


    吳憂駁道,“朱禦史還是拿出證據來,本官什麽地方不修私德?又辱誰了?還請朱禦史明示!我工部左右侍郎、郎中、員外郎、主事以及堂主事、司務、筆帖式、大小官員連侍衛在一起算上共計上百人,因病回家的也有十來人,朱禦史倒是說說誰是我罵回去的?找他出來問問,我倒要問他一個私瞞上官,贖職之罪!這哪裏是欺瞞於本官,此乃無視朝廷,對萬歲大不敬之罪!”


    朱明照怒道,“吳大人舌燦生花,本官真是佩服!那我問你,工部員外郎賈存周,因何稱病?吳大人日日言語折磨,賈存周在工部兢兢業業十幾載,年過四旬之人,卻被吳大人辱罵不休,心氣鬱結,臥病在床,才因病請休!”


    吳憂眼睛一眯,冷笑道,“真是笑話!朱大人,如今朝上我工部左右侍郎俱在,你可問一問他們,本官何時辱罵過一個小小的員外郎!我勸一勸朱大人,禦史風聞奏事也不是你這般血口噴人!我問你,你何時見過賈存周,從何處編來的這等是非來汙蔑本官身!說,你到底有何陰謀!朱大人,我告訴你,禦史台是巡察百官的地方,可不是用來泄私怨結私仇的地方!若我說得沒錯,朱大人乃原揚州知府朱讚德的侄子,朱讚德因收受賄賂被本官參倒,朱大人不會是借著賈存周之名,來為你的叔父泄憤吧!朱大人,你食朝廷俸祿,受吾皇恩賞,卻一心糾纏於一己私怨!你可記得你是讀書人,你是受過聖人教導的,可還曉得什麽是公私分明!可對得起皇上任你為禦史的信任!可對得起你身上這身正五品的獬豸官服!我若是你,真是羞於站在此處此地!”


    吳憂說話擲地有聲,如珠落玉盤,朱明照插話都插不上,被罵得臉色漲紅,徒景辰溫聲道,“罷了,又不是什麽大事,朱明照,朕問你,賈存周病好了沒?”


    朱明照還算沒蠢到家,恭聲道,“臣一聽說這等欺上淩下之事,恨得不行,連夜寫了奏章,免得萬歲不要被這些小人迷惑。倒不知道賈存周病得如何?”


    “嗯,那你下了朝去榮國府走一趟,若是他好了,你跟他說,繼續去衙門當差就是。”徒景辰看了眼吳憂,“吳尚書,你也當自省。”


    兩人都退下。


    下朝後,徒景辰將吳憂留了下來,賜了一頓早膳。


    徒景辰脫了靴子盤腿坐在小炕上,麵前是一疊奏章,吳憂坐在下麵的繡凳上,靜好如畫。掀開一本奏章,徒景辰淡淡地,“說說吧,你欺負賈存周做什麽?”


    “萬歲,臣冤枉啊。”吳憂起身喊冤,徒景辰唇角微挑,轉頭看了吳憂一眼,擺了擺手,“坐吧。朕又不是禦史,你也不必跟朕這兒練那些嘴皮子功夫。”


    吳憂道,“也說不上欺負,臣隻是問了他些事兒,誰曉得他身子骨兒不好,下晌午就請了病假。如今他名下那一攤子事兒全都得別人分攤,搞得幾個員外郎怨聲載道。臣還想稟萬歲,要不要從下麵主事中提一個上來,讓賈存周在家好好養病吧。”


    徒景辰揉了揉眉心,“上次你在朝上將吳大人罵得暈過去,朕好像賞了你二十大板,還擱朕這兒沒打吧?”


    吳憂忙道,“臣隻是覺得上次榮國府之事,陛下處理得有些虎頭蛇尾,似有未盡之意。這讓賈存周回家,也是為陛下分憂哪。”


    徒景辰道,“接著說。”


    “陛下如今已登基五年,也該到了改元之時。”吳憂小聲道。


    徒景辰笑,“文武百官勸過朕不少回,獨沒見你上過表章,看來你是想私下跟朕說了。這事不必提,父皇尚在,朕便不會改元。”


    吳憂道,“年號隻是兩個字而已,叫什麽都是虛的。臣是指,朝中,是否可一掃舊塵,換一番氣象呢?”


    徒景辰看向吳憂,“吳憂,你比大部分人聰明。朕,看重你。不過,你隻欺負一個賈存周,並無大用。”


    吳憂笑,“若陛下肯將臣放回都察院,臣可以一個個把他們參回老家。”


    “不行。朕看重的是你的才幹,並不是你這張嘴,”徒景辰道,“你在工部做得很好。你是個明白人,能體察朕的心意,為朕分憂。朕告訴你,朕愛惜你,不會讓你做那把刀。”


    吳憂低下頭,不再說話。徒景辰笑問,“說說你為何從賈存周身上著手?”


    “榮國府如今有名無實,族中有世爵,卻隻有賈存周一人在朝為官,聽說他們四大家族同枝連氣共榮共損,臣動賈存周,便是想試試王史兩家的反應。”吳憂勾了勾唇,笑道,“結果萬歲也看到了。”


    “那你是怎麽想的?”徒景辰歎道,“上皇很念舊情,顧著上皇的麵子,朕也不好動他們。


    “臣認為若有取之必先與之,皇上當加恩榮國府。”吳憂道,“賈存周此人,才幹有限,在工部十幾年由六品主事升至五品員外郎,臣觀他做事,一板一眼,俗務不通、世情不達。而王史兩家,仍是精明強幹,等閑事不能輕動。”


    “他們還與忠順王有來往麽?”徒景辰問。


    吳憂道,“這一二年越來越少,不過忠順王當年,上皇隻是冷淡了他,奪了他的權。他經營這麽多年,臣不信下麵就沒幾個忠心仆從。”


    徒景辰“嗯”了一聲,道,“你去吧。賈存周回工部後,不要再為難於他。朕看,王子騰還是個幹練的。”


    吳憂莞爾,“陛下喜歡臣,便可以留下臣。陛下若愛惜王大人,自然也可以留下王大人。”


    徒景辰笑,“吳憂啊,不知為何,這話一到你的嘴裏,味道就不一樣了。你說說,朕喜歡你哪兒?”


    吳憂眨眨眼,明媚可愛,“大約……是臣才貌雙全吧。”


    徒景辰笑罵,“滾吧。”


    南安王府的幹親酒擺得極熱鬧,南安王府不少親戚舊友都去了,林謹玉喝得小臉兒紅撲撲,黛玉姐姐對了南安太妃的眼緣,留著住下了,林謹玉隻得一個人回去。想想家裏也無趣,幾天沒見許子文,便掉頭去了許府。


    自從知道了陳景元,不,徒景辰是皇帝,林謹玉還沒做好心裏防設,真不敢去許府。不過,也不能因為他家先生的相好是皇上,就跟先生絕交哪。


    這幾年處下來,林謹玉同許府大大小小的奴才都混熟了,自個兒家似的。包子一見他,便笑迎上去,道,“謹玉少爺可有好幾天沒來了,少爺今兒早上還念叨你呢。快去吧,少爺正在水閣看書。”


    林謹玉拉著包子的袖子,湊近了小聲問,“嗯,包子叔,那誰,皇上沒來吧?”


    包子笑,“沒。謹玉少爺可有什麽要用的,我正好要去安排晚膳。


    “嗯,櫻桃肉。”林謹玉想了半天,說了個菜名兒。


    包子笑得無奈,“謹玉少爺,您真會挑,這寒冬臘月,哪兒來得櫻桃呢?”


    林謹玉一攤手,無奈,“你看,我說了你又沒有。包子叔看著上吧,我愛吃魚。”


    “知道了。”


    林謹玉喝得有些多,也好幾天沒見許子文,踮踮兒跑去了,先在外頭怪叫兩聲,“先生!先生!”推門就進,繞過一扇十二折緙絲山風屏風,林謹玉抬眼便看到徒景辰正兩眼直勾勾的盯著他,一張臉,黑似玄鐵。林謹玉是想念許子文了,正想撲過去來個美式擁抱親熱親熱,此時腦中一個激淩,想刹住腳,卻已來不及,一個踉蹌,林謹玉狗吃~屎跌到地上,五體投頭的趴在徒景辰黑色的雲紋描金鹿皮靴下。


    徒景辰唇角一抽,淡淡地,“不必行此大禮,平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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