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謹玉沒歇幾天,便被林如海以考問功課為由叫到書房去了。隨意抽查了兩篇文章,聽兒子背了,又釋義。


    小家夥口齒清楚,林如海點了點頭,坐在椅中道,“你這回去京都,覺得你外祖母家的幾個表兄弟如何?”


    “挺有趣的。”林謹玉道,“兒子不是都說過了嗎?


    “臭小子。”林如海卷起手中的書敲了兒子大頭一記,笑罵,“在我麵前還敢裝,你那幾個心眼子我閉著眼都一清二楚。你二表哥得罪你了,怎麽一句好話沒有?”


    林謹玉皮皮的笑,“兒子倒想誇二表哥幾句,可偏二表哥也沒啥出彩的事能拿出手。我若是胡亂編了來,豈不是欺瞞爹爹和娘親麽?”


    “少廢話。”林如海聲音安穩,也不催林謹玉,隻是淡淡瞅了小家夥一眼。


    林謹玉無端端覺得有股無形壓力,忙垂手道,“二表哥那人,我瞧著是不咋樣,說是進學念書,可是在他房間裏一張紙一冊書都看不到。璉表哥,我沒見著幾麵,外祖母家是璉二嫂子當家,外頭的事都是璉表哥去張羅,聽說璉表哥身上隻捐了個功名,在家也是不念書的。還剩下一個環表弟是庶出,在府裏也沒人待見,那府裏有頭有臉的丫頭婆子都能給他臉色看。先珠大表哥留下了個兒子叫賈蘭,才二三歲的模樣,珠大嫂子好像教賈蘭念些蒙學認些字。按理二舅母是賈蘭的親祖母,兒子瞧著並不親近。”


    “你外祖母家也是累世官宦之家,沒想到子孫竟不成器至此。”林如海熟知兩個舅兄的性情,倒是對小一輩了解不多,沒料到比他想像中的更加不堪,他已近天命之年,兒子有主見知道念書,以後定有出息,可畢竟年紀幼小自家人丁單薄。此次林謹玉去京都,林如海也有跟嶽家親近之意,想著日後兒子也有個兄弟臂膀,相互扶持。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竟是這種情形。


    林如海聽兒子說得頭頭是道,老懷大慰,又問,“那你覺得你這些表兄表弟竟無一可結交麽?”


    “兒子這才頭一次去,母親自出嫁後並沒有回過京都,再親的血緣離得遠也得生疏。外祖母隻有母親這一個女兒,母親在家時自然是千好萬好。我這回去瞧著外祖母也是真心疼愛我,並不比二表哥差什麽。”林謹玉道,“我也有心跟表哥表弟親近,可說到底,我姓林呢,又不姓賈。如今還有爹爹娘親看著呢,誰能對我不好?母親跟二舅母聽著就不對付,那邊兒現在就是二舅母管家,我想著,外祖母在時還有個臉麵,若是以後,真不敢想呢。”


    “何至於此,舅母是外人,舅舅可是親的。”林如海擺擺手道。


    “舅舅是親的,管的也隻是外麵的事兒。內宅不是全在二舅母手裏麽,現在璉表哥娶的就是二舅母的內侄女,璉二嫂子對自己的婆婆都是淡淡的,麵子上的事兒,對二舅母卻極親熱恭敬。她們是親姑侄,二舅母對娘親有意見,璉二嫂子嘴上不說,心裏難免生出齷齪來。如今咱們家遠在揚州,走動有限。真要拿什麽大事相托,怕是靠不住。就算是有外祖母,外祖母畢竟年邁力衰,再者,到了真章處,外祖母也是賈家人,誰能真心為咱家考慮。”林謹玉仰頭望著林如海黑中間白的發絲,感慨,你跟娘親要是能多活十年也好啊。


    林如海歎道,“咱們祖上是列候出身,到為父這兒,本無爵位相襲,皇上恩典,令為父多襲一代。到你這兒,就得靠你自己了。”


    “俗話說,靠山山倒靠人人跑,當然是自己最可靠了。”林謹玉眨眨眼,“爵位什麽,也比不上自己有本事,看大舅舅就知道了。”


    林如海笑斥,“混帳東西,敢拿長輩取笑。這話可不許在外麵說,否則定要掌嘴的。”


    “我就跟爹爹說。”


    林如海氣得笑了,“你也不要在我麵前說,省得我生氣。”


    “那我在心裏偷偷想就是了。”


    何謂世家,林家列候之家,襲爵四代,定有他獨到之處。林如海不惑之年得此一子,心中百般疼愛,平日裏除了命林謹玉念書外,更是手把手教林謹玉為人處事,規矩禮儀,一有空閑便將愛子帶在身邊教養。一來同愛子講述與人相處之道,為主之尊,轄製下人之術,否則林謹玉也不會在管家時那麽快查出奶兄私吞銀錢之事來,得以在下人中立威;二來讓林謹玉多見些世麵,俗語說見多識廣,自家這種門第出去的少爺定得顯示出身份氣度來。如賈母這種將孫子圈在身邊像女孩兒一般嬌養,在林如海看來實在是……婦人之見。


    不說賈母如何教養孫子,在林如海看就是他兩個舅兄的教育也完全不及格,一個隻知花天酒地,一個不問俗務,隻知承享祖上恩澤,全無上進之心。這也是賈府如今頹敗的原因,空有公府之名,卻無世家之風。


    林如海道,“你外祖母家的情形,你心裏有數就是。覺得不好,反正咱們離得遠,少來往些就是。以後若回京,有了走動,你也不要顯出疏遠來。”


    林謹玉晃著腦袋,有些不明白了,林如海笑,“那是你親舅舅家,你遠著,豈不是讓人說你涼薄麽?自己的母族,也沒遠了的道理。不過若是你舅舅表哥高門顯貴,瞧不上咱們,這又另是一說了。”


    林謹玉摸摸腦袋,嘿嘿笑了,忍不住問,“爹爹,許先生……”剛說了半句便被林如海一個眼神止住了,林如海道,“許先生留下的功課,你要好好做,他過了年回來檢查,若是不好,我饒不了你。”


    “知道啦。”


    “還有,胭脂水粉,那些東西,不許碰,聽到沒?”若是林謹玉日後成天倒騰啥胭脂香粉,林如海自己先得氣死。


    林謹玉張開小嘴兒歎口氣,“二表哥常道,女兒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骨肉,我見了女兒,我便清爽;見了男子,便覺濁臭。”


    林如海一把揪住林謹玉的小耳朵,逼近,呲牙冷笑,“要不要給你長長記性?”


    林謹玉忙去護住耳朵,賠笑,“以銅為鏡,可以正衣冠;以史為鏡,可以知興替;以人為鏡,可以明得失;叫兒子說,以表兄為鏡,可以正心誌呢。”如果想成為一個有休養有見識有誌氣有擔當的四有青年,隻要跟賈寶玉反著來就是。


    林謹玉被林如海轟出書房,揉著耳朵回房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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