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確實聽見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叫的不是白羽陽,不是周六,而是周衍。


    他有三個名字,分別對應三個不同的世界,隻有周衍,是屬於真實世界的。


    在這裏,除了陳柯,沒人會知道他叫周衍。


    周六呆呆地望著黑洞洞的甬道,為什麽他會在這荒無人煙的地下礦坑裏聽見有人叫他?


    而且,他並不覺得恐懼,反而那聲音給他帶來一種親切的感覺。


    陳柯捏住周六的肩膀,將他帶到自己身邊:“好了,我答應以後不嚇唬你了。”


    周六側過身,正看到陳柯笑意盈盈的瞅著他:“什麽?”


    “你聽見有人叫你?這裏除了我,還有別的人麽,嗯?”陳柯顯然是把周六的話當成了一個惡作劇。


    “不,是真的,我真的聽見有人叫我。”周六抓住陳柯的衣服。


    “好吧,那有可能是風聲,或者水流聲。”陳柯以為周六害怕,便摟住了他。


    周六確實沒害怕,因為那個聲音很親切,但聽到陳柯這麽一說,他也覺得應該是自己聽錯了。


    仔細再聽,果然隻有風聲和水流聲。


    “啪嗒”“啪嗒”——


    兩人沿著甬道走了一陣,就來到了暗河邊,這裏甚至有幾盞點亮的煤氣燈,看樣子是經常有人在這裏行走。


    兩人不約而同鬆了口氣,在這種黑不溜秋的洞裏爬著,總歸是有點心慌,但看到人跡之後,便輕鬆了不少,有種得救的喜悅感覺。


    周六走著走著,卻又站住了。


    “怎麽?”陳柯疑惑。


    “我確實聽見有人叫我,”周六一臉迷茫地望著煤氣燈光下粼粼流去的暗河,“不是錯覺,奇怪……怎麽會……”


    “難道是熊村的人找來了?”陳柯隻能想到這種可能,“我什麽都沒聽見。”


    說話間,周六快步向前走去,陳柯下意識伸出手去拉他,卻拉了個空。


    陳柯心中升起不祥的感覺,他看見周六走著走著,竟跑起來了。


    “阿衍!”


    回聲回蕩在空洞的暗河上方,卻沒有阻止周六的步伐。


    陳柯立刻追了過去。


    周六邊跑邊環視四周,好像在尋找那個聲音的源頭。


    跑過一段筆直的甬道之後,一座圓形的地下大廳出現在他眼前。


    他站住了。


    大廳裏堆放著一些雜物,有打開的行李箱,還有成堆的舊衣服。


    他腳下有一隻黑色的眼鏡盒,周六彎下腰去,把眼鏡盒撿起來,拿在手上,眼鏡盒還是溫溫的。


    “這是……”


    “啪”,眼鏡盒打開,裏麵是淺黃色的眼鏡布,疊得整整齊齊。


    看到眼鏡布上的商標時,周六感到視野中起了一層霧氣,眼睛熱熱的。


    “周衍。”那個聲音帶著點寵溺,又帶著點威嚴。


    周六看見一雙熟悉的皮鞋,皮鞋裏是黑色的毛線襪,再往上是老式的直筒長褲褲腳,灰藍色的布料熨得妥帖,甚至能看到側麵的褲腳折痕。


    周六緩緩地抬起頭,他看到灰藍色的西裝,袖口褐色紋理的大扣子,一絲不苟的白色襯衣領,最後是那張在照片裏看了很多年的臉龐,一架文質彬彬的金絲方框眼鏡架在高挺的鼻梁上,柔和卻不失威嚴的目光透過薄薄的鏡片,凝注在周六身上。


    一股無法抗拒的戰栗和激動自心中升起,很快擴散到全身,就好像在冰天雪地裏行走了很久,突然喝到一杯熱水一般,喉腔、胃以至於頭腦都被熱流喚醒了,醒的太快以至於還暈暈乎乎的,好像喝醉酒一般。


    周六往前走了一步,他不敢輕舉妄動,生怕眼前的幻象會消失,但又止不住地想去靠近。這樣一步一步,終於走到了中年男人麵前。


    周六怯怯地伸手拉住他的衣角,發現那熟悉的布料材質清晰可感,並不是虛無縹緲的,他鼓起勇氣,撲進了中年男人懷裏,緊緊抱住他。


    他的喉嚨裏發出一聲嗚咽,卻始終沒說一個字。他怕說了,就要從夢裏驚醒了,就像以前一樣。


    “都多大了,還像個小孩一樣。”中年男人笑著摸了摸周六的頭發。


    “你去哪兒了?”周六把臉埋在中年男人胸前,把丟人的眼淚鼻涕全都蹭到他襯衣上,“我找不到你的東西了。”


    “我去度假了,那些東西我還要用,收進行李箱一起帶走了。”男人說著,寬厚有力的手掌捏住周六的肩膀,“來,讓我看看你。”


    “你為什麽去那麽久?”周六垂下頭,胡亂摸了一下臉,再次揚起臉,有點委屈地說,“你去環遊世界了嗎?”


    “不,我去環遊宇宙了。”男人露出一個笑容,他的目光始終停留在周六身上,看到周六紅著眼睛,他似乎有些擔憂,“這一次是回地球看看,我們的小超人過得怎麽樣。”


    一個溫柔的聲音從周六左邊傳來:“寶貝已經長得這麽高了,現在還是一個人嗎?”


    周六睜大眼睛,不敢相信地轉過頭,依舊年輕美貌的女人溫柔地笑著,琥珀色的眼眸如春水一般溫暖明亮,靜靜地注視著周六。


    “阿衍!”一個聲音硬生生插|進來,沉重而堅定的腳步聲,一步一步來到近前,陳柯一把抓住周六的手臂,將他拽出來,護在身後。


    “叔叔,阿姨。”陳柯點了點頭,“阿衍現在過得很好,你們不必擔心,也不必回來找他。”


    “陳柯,你——”周六情急,想要奔回那對中年夫婦身邊去,卻被陳柯牢牢抓住了手臂,陳柯很少這麽用力,捏得他疼痛不已,好像要把他的骨頭折斷一般。


    中年父母的目光移向陳柯,並未露出不悅,反而十分高興的樣子。


    “你是陳孟閑吧?”女人笑意盈盈地望著陳柯,“你小時候經常來我們家玩的,為了吃我燒的土豆牛肉飯,常常不願意走呢。”


    陳柯皺眉,理智告訴他,眼前這倆人絕對不是“正常人”,但他們表現得如此親切,不知意欲何為。


    如果他們打算把周六騙走,那是不可能的,絕對做不到的,不管他們怎麽花言巧語,他都會拉住周六。


    女人似乎沒有感受到陳柯的提防,繼續溫柔地說話:


    “你們小時候經常一起玩的,現在還在一起碼?那實在太好了。”


    “是啊。”


    夫婦倆相視一笑。


    周六卻略略有些困惑:“你們……怎麽會認出陳柯的?”


    他自己都沒認出來,可是他經常加班不在家的爸媽卻認出陳柯和陳孟閑是一個人,難道他的記性真的有那麽差嗎?


    “就算經常不在,也知道寶貝和孟閑很好啊,孟閑離開以後,寶貝還大哭了一場,說要給孟閑寫信啊。”女人微笑著說道,仿佛那時的事還曆曆在目。


    “是嗎?”周六想不起來了,他隻記得“小陳柯”說他們分別的時候,周六好像沒什麽反應,隨隨便便就把“小陳柯”拋到腦後了,以至於引發後麵一係列災難,嗯,不過福禍相依,如果沒有這檔子事,周六也就很難和陳柯在一起了。


    “可是後來,你爸生病了……”女人神色略顯黯然。


    男人摟住女人的肩膀:“都過去了,這些事不必再提。”


    “是啊,”女人望向周六,“寶貝過得好,那我們就放心了。”


    陳柯聽到他們欲言又止的話,心中突然起了一種猜測,周六之所以忘記他,會不會是——故意忘記的?


    表麵上看起來,周六好像是健健康康茁壯成長,從小到大都順風順水,是老師領導眼中的可造之材,他表現得也那麽積極陽光、正直開朗,仿佛從來沒有遭逢過年幼時父母雙亡的災難一般。


    想到這種可能,陳柯心中一沉。


    因為周六表現得太正常,以至於他一直以為周六是如此完美而強大,不管他遇到什麽問題,周六都會積極地幫助他,給他提供強有力的支持和幫助,他一直覺得自己才是脆弱的、需要幫助的那個,但事實上,每個人都會有脆弱的時候、不堪一擊的一麵,沒有什麽完美強大是一貫如此的,除非兩人還不夠熟悉。


    陳柯默默拉住周六的手,扣住他的手指。


    周六的手和他本人一樣,纖細修長,掌心卻軟軟的。


    “我會照顧他的,請你們放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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