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場眾人瞧著,無不是添了幾許的好奇。


    太子和薑家女兒定親,誰都是知曉。


    那傳說中薑家女兒性子總是柔柔弱弱的,有幾分怯弱之意。原本別人議論起來,是配不上王曦的。


    不過如今王曦身份不明,薑家自然是不大樂意。


    別人私底下猜測,薑家必定不樂意這門親事。


    隻是卻也是沒曾想到,薑家會明著這樣子說。


    薑皓心中卻也是冷笑幾聲。


    家中父親叮囑,讓他對太子客客氣氣一些。便算是結不了親事,也是不必成為敵人。可是薑皓卻並不這樣子想。


    對於這樁事情,薑皓有屬於自己的看法。


    薑家一開始都是不該和太子定親,非但沒落個什麽好處,反而也是添了一個攀附皇族的名聲。


    如今王曦處境不順,薑家更是備受牽連。


    別人還以為薑家綁上了太子,便是站在王曦這一頭。


    如今王曦那身世早便是傳得沸沸揚揚,卻不知為何,原本跟隨王曦之人仍是有些。


    有這麽些個有眼無珠的人在,自己若不做得明顯些,薑家隻恐怕還人誤會。


    若因為如此,讓王曦受辱,薑皓也是顧不得了。


    更何況最近這些日子,王曦那軟刀子軟綿綿的拂自己顏麵,薑皓內心也還是有些不痛快。


    陸家的事情,這太子殿下手腕厲害得很,薑皓也是有些鬱悶。


    他一抬頭,就瞧見了王曦俊雅溫和的容貌:“打攪太子,耽擱殿下些許時間。”


    王曦吐出了一口氣,淡淡的笑了笑:“薑公子想要說什麽,但說無妨。”


    他那俊秀的容貌,卻也是讓薑皓一陣子的厭惡。


    那溫和寬厚的模樣,在薑皓瞧來,不過是一張虛偽的麵具。而這樣麵具,王曦原本戴著,如今卻不見得能繼續戴上去。


    撕碎了這張麵具,王曦真麵目就是能暴露出來。


    薑皓麵頰之上,卻也是不覺微微有些為難之色:“家母這些日子生病,身子不佳,無論用什麽藥,也是一點兒都是沒見好。求人算過了,卻說須得小妹吃齋念佛,留在庵堂祈福,方才能留下母親的命。小妹是個純孝的人,咱們家裏的人雖然已經是勸過了,可她還是不肯聽。隻可惜,與太子的婚事,隻恐怕是不成了。”


    薑皓說得十分為難,可是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兒,別人也是瞧得出來。


    還不是如今王曦已經是處境艱難,薑家想要跟王曦劃清界限。


    有人卻也是不覺在想,薑家也不是傻子,如今主動要退了婚事,想來王曦這檔子事兒,必定也不是假的。


    薑皓麵上雖然恭順,目光卻也是在王曦麵頰之上遊離,分明是想要瞧瞧王曦備受打擊,心中痛楚的樣兒。


    王曦那溫潤的麵容,卻似乎有些漠然。


    他便是涵養再好,薑家如此行為,宛如當眾打了自己一耳光。


    不但自己受辱,便是自己母後,自己的弟弟妹妹,何嚐不是受辱。


    太子一脈,居然是被薑家如此羞辱。


    不過薑皓此舉,也不算愚蠢。雖然是得罪了自己,卻也是能討好夏熙帝。


    至少在夏熙帝看來,薑家還是足夠識趣兒的。


    他卻也是生生壓下了心尖兒一縷痛楚之意,不然自己麵頰之上流露出半點。


    王曦也是有屬於自己的自尊。


    在王曦瞧來,自己若有半分失態,便也是成為別人笑柄。


    尊嚴,就是人前鎮定的畫皮。


    就算淪落穀底,碾為塵埃又如何,他也永永遠遠是大夏的太子,不會痛哭流涕,也是絕不會搖尾乞憐。


    薑皓原本想瞧王曦失態的樣兒,如今卻也是不覺隱隱有些失望。


    “遵從孝道,原本也是應當的。”


    隻不過此刻,他忽而對薑翠影有些擔切之情。


    薑家為了堵住別人的嘴,必定也是不會將薑翠影另許他人。


    如今薑家退親,孝道不過是借口。可就算是借口,薑翠影也是要青燈古佛,茹素一生。活生生將自己的青春年華,化作了薑家的孝道牌坊。


    自己薑翠影棄了也就棄了,又何至於如此。


    想到了此處,王曦的內心之中,隱隱有些關切之色。


    他微微有些恍惚,麵頰上不覺有些遲疑之態。


    耳邊卻聽到了薑皓有些尖銳諷刺的嗓音:“太子果真是寬宏大度,與眾不同。”


    卻拿麵子來壓王曦。


    王曦方才微微有些恍惚,薑皓也是盡收眼底了。


    正因為這個樣子,薑皓還道王曦是掩不住內心之中怒意。而薑皓的內心,頓時也是不覺舒坦了。


    他就說王曦是裝的,如今到底遮掩不住這狐狸尾巴。


    還道王曦這麽能裝,弄成這般模樣。


    薑皓怕王曦不肯,故意拿話壓一壓。這樣子王曦非得扒著薑家不放,那便是不寬宏大度了。


    王曦也是品出了薑皓的言外之意。


    薑皓還怕自己這個太子死皮賴臉,死賴著不放,還要言語擠兌一二。


    原本王曦還想為薑翠影說幾句話,薑翠影也是不必青燈古佛,以後自然是可以自覓良緣。


    可如今話兒到了舌尖,卻也是說不出口。


    自己無論說什麽,薑皓也是不會當真。就算自己為薑翠影開脫,隻恐怕薑皓也會覺得自己偽善,說出什麽不中聽的話兒。


    至於薑翠影,還不是任由薑家擺布。


    所以話兒到了唇邊,卻也是生生吞下去。


    薑皓早就備好了文書,卻也是送了上來。


    馬車上,薑翠影撩開了車簾子,瞧著王曦,卻也瞧得發呆。


    她麵頰雖然有些憔悴,不過似乎倒未悲痛欲絕,並沒有如雲氏預料一般流淚。


    雲氏瞧在眼中,卻也是有些訝然。


    不過仔細想想,雲氏又覺得在情理之中。


    如今王曦失勢,非但已經不是太子,更是逆賊孽種。若是薑翠影已經是太子妃,指不定還會掉腦袋。


    現在能夠退親,薑翠影已經是十分幸運。


    能夠青燈古佛,了此一生,那已經是薑翠影的福氣。


    雲氏瞧著薑翠影,也是沒好氣。這薑家的姐兒,當初做太子的未婚妻子倒是十分威風,如今太子落魄,薑家還是保住了她,保住了她一條命。在雲氏瞧來,薑翠影倒是運氣極好,薑家倒是對這個蠢女兒仁至義盡。


    雲氏輕輕的咳嗽一聲:“原先家裏的人也是勸過你了,不必和太子如此親近,太子待你的好處,都是要遠一些。你不肯聽,非得被那些榮華富貴迷住眼。你哥哥早就跟你說了,太子待你好,是瞧在薑家的份兒上。如今還不是薑家救你,免得你被牽涉進去。”


    “如今你青燈古佛,外人還當你給母親盡孝,這可是薑家待你的好。”


    雲氏實在覺得這個小姑子不知好歹,忍不住將薑翠影刺一刺。


    可是薑翠影聽了雲氏的話,卻好似什麽都沒有聽到。


    王曦已然是落了自己名字,心中卻也是不覺微微一空。


    他原本以為此事已經是了解,卻也是聽著薑皓說道:“那我便請妹子也來這兒,簽了這本文書。”


    王曦頓時一震!


    薑皓居然要叫薑翠影出麵,當眾如此,簡直是辱人太甚!


    這自然是讓自己更加受辱。


    自己受辱也還罷了,薑皓對薑翠影又豈有那一絲一毫的憐惜之情?他明知自己的妹妹是那種性格柔柔弱弱的人,若他逼迫,薑翠影必定是不會違逆他的意思。


    隻不過以後薑翠影心中必定是再忘不得此刻的場景,一生一世,必定是會因此糾纏。


    這又是何苦由來?


    雲氏眼見差不多時候,卻也是扶住了薑翠影,兩人戴著麵紗,緩緩下了馬車。


    許多道目光都是落在了兩個人身上,饒是雲氏素來潑辣,此刻卻也是不覺微微有些緊張,甚至滲出了汗水。


    反而是薑翠影,她手掌落在了雲氏的手中,手掌卻也是微微冰冷,似乎一點兒溫度都沒有。


    薑翠影雖然是戴著麵紗,可王曦對她十分熟悉,自然也一眼都瞧出薑翠影。


    他喉頭微微發幹,卻也是說不出話兒來。


    王珠原本在後堂,聽到了動靜,卻也是一步步的走出來了。


    她戴著麵紗,別人都是不知曉人群之中多了一個九公主。


    王珠人在人群之中,一顆心卻也是砰砰亂跳。


    她從來不知,此時此刻,自己居然是如此的滋味。


    王珠隻覺得心口有什麽東西,被慢慢的割去了。


    薑翠影此生此世,還是要跟王曦決裂。


    自己有什麽難受的呢,不是早覺得不配,早覺得不喜歡?


    她瞧著王曦的樣子,瞧著王曦麵容之上泛起的淡淡的潮潤之氣。


    王珠不覺在想,自己從來隻在想配還是不配,她似乎從來沒考慮過,王曦喜歡還是不喜歡。


    如今太子哥哥,可是知曉,自己也是幫忙推了一把?


    他若知曉了,又會怎麽想?


    王珠慢慢的收斂了自己的目光,落在了自己的手指之上。


    可是那又如何呢?


    長痛不如短痛,就算是喜歡的,不見得就是正確的。


    就好似自己喜歡謝玄朗,難道就是對的?


    隻不過,卻沒想到薑家退親,卻讓太子哥哥如此受辱。


    這個薑家,自己一定會狠狠的回報。


    薑翠影手指蒼白,輕輕撫摸麵前的文書,卻似有些遲疑之意。


    薑皓知曉自己這個妹妹性子柔弱,如今猶猶豫豫的樣兒,倒是一點都不出乎薑皓的意料之外。


    不過瞧著薑翠影這個樣子,薑皓卻也是氣打不了一處來。


    自己這個妹妹,當真是上不得台麵。


    若不是薑家保著她,薑翠影早就不知曉落到了什麽地步。


    可這妹子卻也是不知好歹,為了什麽感情上的事情,還猶猶豫豫的,簡直枉費薑家的安排。


    如此廢物,若無家族保佑,早就不知曉死到了哪裏去了。


    薑皓不覺催促:“翠影,可別讓人瞧了笑話。”


    薑翠影輕輕的嗯了一聲,卻也是將麵前文書頓時撕成了兩截。


    薑皓不覺愕然,震驚無比的瞧著薑翠影。


    薑翠影這樣子做,他還當真不知道為什麽,莫非這個妹妹,腦子糊塗了不成。


    眾目睽睽之下,原本眾人隻以為能瞧見薑家退親的鬧劇,卻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有這樣子的戲碼。


    薑翠影卻緩緩說道:“大哥,如今母親身子好端端的,那大師算的什麽命,大約也是不準的。”


    薑翠影聲音原本不大,可周圍沒有人說話兒,靜悄悄的。


    既然是如此,薑翠影這樣子一張口,周圍的人倒是聽得清清楚楚。


    而薑翠影這樣子言語,分明也是明著說,薑家不過借故退親罷了。


    薑皓雖然心思狹隘,原本也是個精明能幹的人。


    可是他萬萬沒想到,薑翠影居然是如此的吃裏扒外。


    如此做派,實在是打得薑皓措手不及。


    而薑皓在眾人凝視之下,卻也是不覺尷尬起來。


    薑翠影卻也是一扯麵紗,緩緩的露出了自己的容貌。


    王曦怔怔的瞧著她,薑翠影輕輕的抿住了嘴唇。薑翠影容色雖然是並不如何瞧得出來,可是薑皓卻瞧見她指骨捏緊,微微發白。


    可見薑翠影仍然是如他記憶之中那般擔切的。


    薑翠影垂下頭,低聲說道:“大哥,咱們回去吧,不要,不要在這兒。”


    薑皓卻是氣急敗壞:“薑翠影,你倒是在外人跟前,胡言亂語。你鬧什麽,莫非連母親都是顧不得呢?薑家將你養這麽大,你居然是這樣子的忤逆不孝。咱們薑家,怎可容忤逆不孝的女兒。”


    薑翠影垂下頭,說不出話。


    薑皓見她這個時候,又悶悶的倔強起來,一時為之氣結。


    薑翠影就是個廢物,拖累家族的廢物。


    “今日太子開口了,薑家婚事也是作罷。來人,小姐身子不適,還請小姐回去吧。”


    薑皓不覺冷漠說道。


    反正薑翠影無論說什麽,也是改變不了今日之事了。


    薑家已經當眾和太子劃清界限,這是一個家族的態度。而薑家的態度,不是薑家的區區一個女兒能改變。


    薑皓隻後悔,後悔自己居然是將薑翠影給帶過去。


    有人拉住了薑翠影的手,薑翠影卻也是不覺掙紮:“我,我不會同意的,大哥,求你成全我和太子殿下。你,你就當薑家沒我這個女兒。我,我隻想跟他一道,我不會連累薑家的。”


    她實在舍不得。


    不錯,王曦對每個人都那麽好。可是除了王曦,這世上沒有另外一個人會對自己有所期待。她的家人,隻會覺得自己是個廢物。


    薑皓麵色,那是已經鐵青,顯得有些猙獰了。


    畢竟在薑家,男子說話,那也是有無上的權威。而薑家的女眷,卻根本沒有頂撞的權利。更何況,薑翠影一向都是十分柔弱。


    可她說的每一句話,都是讓薑皓不盡的惱怒。隻因為薑翠影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撕破薑家的臉,在指責薑家無情無義。


    王曦怔怔的瞧著薑翠影,他也是沒想到薑翠影會這樣子說。


    薑翠影那日哭著跑過來,他隻順著薑翠影的話兒來說。


    自己雖然傷心,卻沒有驚訝,更沒有挽留。也許自己一開始都是覺得,都沒相信,薑翠影這樣子柔弱,卻會堅持站在自己的身邊。


    薑皓卻厲聲:“我們薑家,絕沒有你這種擅自做主,不講體麵,沒廉恥沒孝道的女兒。來人,還不將她拉下去。我瞧家法處置,你可當真不能留在薑家了。”


    薑皓一伸手,啪的一巴掌打了薑翠影一耳光。


    雖然是親妹妹,薑皓卻也是沒見容情,打得薑翠影麵頰微微發腫。


    王曦也是沒想到薑皓居然當眾動手,居然也是沒來得及阻止。


    他扯過了薑皓的手腕,眼底流轉了刻骨的寒意:“薑皓,你到底在做什麽。”


    薑皓一直覺得王曦十分虛偽,可是卻也是從未見過王曦麵頰之上居然是流露如此刻骨寒冷的眼神,瞧得薑皓為之一怔!


    眼前的王曦,好似什麽凶獸,要將他生生撕碎。


    而薑皓身為武將,居然是不覺升起幾許懼意。


    王曦正準備說什麽,薑翠影卻捂住了麵頰,輕輕的開口:“大哥,你說我不知廉恥。可你這樣子說我,卻也是堵不住全京城的人的嘴。薑家眼見太子失勢,所以退親,這才是落井下石。薑家可以不認這樁婚約,更可以不認我這個女兒。可究竟是怎麽樣,什麽大師點化,什麽孝道,誰不是清清楚楚的。”


    薑翠影口氣雖並不是十分激動,可是字字句句,居然是說得頗有些道理。


    薑皓為之氣結:“你給我住口!”


    自己這個妹妹,簡直都是糊塗透頂了。


    薑家根本不想要這門婚事,早不滿太子。如今為什麽王曦失勢,自家還要被連累?唯獨薑翠影這樣子的愚蠢,方才瞧不透這些,自詡公道。


    薑翠影慢慢的擦去了麵頰上淚水:“這些日子,家裏有許多道理,大哥也有許多道理。這些道理,大哥可以說服你自己,我卻說服不了我。這許許多多的道理,都解釋不了,薑家為何之前不退親,等到太子落魄了才來落井下石。”


    薑皓容色森然:“你果真沒曾將薑家放在心上,薑家哪裏能配有你這樣子的好女兒。”


    雲氏卻也是湊向前:“翠娘,你素來愛慕虛榮,一時無法接受自己不是太子妃,以後沒有榮華富貴可以享受。可你也不能因為自己愛慕虛榮,就作踐自己家裏吧。”


    雲氏倒是狠一些,一張口就說薑翠影是愛慕虛榮。


    薑翠影卻沒瞧薑皓,也沒瞧雲氏。


    她看著王曦,王曦也瞧著她。


    王曦原本捉住薑皓的手腕,如今卻也是慢慢鬆開。


    “太子,是陛下的兒子,還是清王的兒子。我,我都不在乎。便是薑家不要我,便是一定不允我這個樣子。我,我也不在乎。他就算是逆賊之子,我,我也是願意做個逆賊之子的夫人。以後就是死了,也是一定不會後悔。”


    薑翠影也不是性子十分激烈的人,這樣子的話也是說得平平靜靜。


    可就是這樣子,卻越發顯得說的是真話,雲氏說她愛慕虛榮,卻讓人不能相信。


    薑皓更是氣得腦子陣陣發暈,這薑家的蠢丫頭,當真是要造反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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