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皇後娘娘出其不意地薨逝,陛下徹底變了性子。


    未央宮封了,任何人不準踏入。


    陛下自己也再不肯踏入後宮,每日埋身於堆積如山的奏章之中,逼著自己忙到無暇想念。所有人,不準提起尤皇後。那個人是他心中珍之重之的摯寶,夜深人靜之時,一個人捂在心口想念就好,何曾能容得旁人口中隨意點評?


    於是,‘尤皇後’成了宮中禁詞。


    從前溫潤如玉的陛下,如今對誰都冷若冰霜。唯一能令他展露笑顏的,隻有金尊玉貴的小太子一人。


    小太子的一切陛下事必躬親,頗有父子倆自此相依為命的意思。


    陛下疑心病雖重,但卻是個實實在在的明君。大是大非上拎得很清,不管大權旁落多久,他從未忘記過自己的初心與政治抱負。所以,娘娘薨逝之後留下的政令,他都一一研究,適合大乾國情和今後發展的,他會酌情甚至加重砝碼執行。


    與娘娘共事久了,自然將她的功績與能力看在眼裏。尤皇後的意外薨逝,朝臣們有著不下於陛下的巨大哀痛。


    即便哀痛,政務卻是不能耽擱的。


    幾天的君臣磨合期之後,朝政很快便運行的順暢起來。


    小皇子是個奇怪的孩子,從出生到現在都不曾哭鬧過,安靜的過分。一雙黑黝黝的眸子靜靜盯著人看時,像是能將人的靈魂看透,弄得宮裏想借著皇後過世拉攏他討好萬俟左的妃子都無從下手。


    陛下對此樂見其成,尤皇後去世,將他的心都帶走了。因為嚐試過深愛,再受不住女人的虛與委蛇和逢場作戲。既然太子生得如此天資聰穎,教什麽都一點就通,那他便沒必要再與旁人生出孩子來添亂。


    得此一子,足以應付萬俟宗室。


    後來萬俟左的帝王生涯,除了將夏玨千刀萬剮的執念未消,便隻剩奏章與小太子。陛下餘下的空閑,全都用於教導孩子和造福萬千百姓。


    兢兢業業三十載,在五十三歲壽誕當天,陛下丟下膝上鬧騰不休的小孫子,撇開杜文海的陪同,自己孤身一人下了皇後陵墓。


    皇後陵墓修建的十分奢華,各處裝點著玉石寶器。前陵處設了三十六銅人守衛,各處擺有陶俑使人。密道口各處,設有殺傷力巨大的八卦陣法,不允許他人隨便進入。而陣法除了陛下一人,無人知其解法。


    幽長的底下密道漆黑一片,陛下手執一把火把,一節一節往下去。


    不知走了多久,避開銅人,使人,機關,陣法,陛下終於走到了正陵。


    偌大的陵墓空無一人,除了正中央一口巨大的雙人冰棺。陛下屈膝趴在合葬冰棺邊,愛戀地癡看著冰棺裏那如同睡著一般皇後娘娘,喃喃自語:“悠悠啊,孩子朕帶大了,教的很好,可以安心來陪你了……”


    然而空蕩蕩的陵墓,無一人應聲。


    陛下消瘦的身子趴在冰棺邊,無聲地落淚。像是終於拋棄了帝王尊嚴,男人的矜持,父親的包袱……所有的一切,那埋在心裏經過歲月打磨而越發刻骨的思戀,在這一刻,坦蕩而徹底地展露在最心愛的人麵前。


    他的嗚咽聲像受盡委屈的小獸哀戚,盤桓在空寂的陵墓之中……


    許久之後,陛下睜著通紅的雙眼,立在冰棺邊站得身姿筆直。


    他有些羞澀地整理著衣裳,直到確保身上禮服幹幹淨淨,才推開了冰棺蓋抬起了腿。然後,微笑著爬了進去。


    “悠悠,希望九泉之下的你,還認得朕……”


    三十年大乾盛世,萬俟左每日夙興夜寐,大力興修水利,著重發展農耕經濟。為大乾的繁榮與昌盛奠定了堅實的基石,成為大乾曆史上開拓盛世的第一人。


    正史將明德帝的功績記載的一絲不苟,鮮少有談及他生平。但因明德帝孤身一人多年,行跡太過離經叛道,大乾野史對明德帝的私人情感有過諸多猜測。


    最終獲得一致認可的,是從宮廷裏流傳出來的《明德帝私話》。


    其中隻有寥寥數語,卻看哭了一眾後世迷妹:大乾盛世開創者明德帝,餘生唯愛尤氏一人。尤氏薨逝三十載,萬千姝色均不入眼。於五十三歲壽誕當日,留下一直傳位詔書,孤身前往元後陵墓,與摯愛尤皇後永世共眠。


    ……


    後世之事,暫且不提。


    且說殺了娘娘現今與影衛打的天翻地覆的夏玨,斷了一臂,最終還是逃了。


    他飛快封了斷臂的穴道,丟下一枚□□,撐著輕功飛出宮廷之外。宮外栓著他的馬,落下之後,騎上便連夜逃出了京城。


    事實上,夏玨本身對生死不太在意。


    這個世界他原本就無牽無掛,加之早死過一次,所以看得很開。否則按照上輩子的仇恨,夏未至與萬俟左,他早就無聲無息地解決了。之所以遲遲未動手,不過是想殺他們的欲.望不夠強烈,且更大一部分,是因為存了逗弄同類尤皇後的心思。


    然而對方食古不化,他屢次勾引不成決定給她一點教訓,隻是沒想到最後玩脫了。


    好玩的同類沒有娛樂到自己,反而被他一長刃戳死了,夏玨其實也很遺憾。


    百無聊賴的人生,作為背後推手步步為營地弄死了自己父親一家,眼睜睜看著討厭的妹妹失去一切,高貴的妹夫被軟禁,除了尤皇後意外死了,他真的沒有其他遺憾。所以,即便痛得眼前發黑,他仍舊在笑,暢快的笑。


    皇後遇刺,全國戒嚴,夏玨跑的是山路。


    全速跑了一天一夜,跑死了心愛的寶貝馬後,夏玨終於因失血過多昏倒在路邊。不過天無絕人之路,在路邊躺了半夜,恰好一個下山化緣的和尚遇上,將他帶回了寺廟。


    當晚天空異常,電閃雷鳴,天空像破了一道口子,嘩啦啦往大地澆下雨水。碗口大的閃電劃空而過,帶著毀天滅地的憤怒與緊繃,林間的鴉雀在淒厲地叫著。寺廟的老僧雙手合十,抬頭看了眼紫紅的天邊,緊閉雙目對天空喃喃自語。


    夏玨在一片風雨聲中醒來,醒來的時候已是深夜,廂房裏隻有他一人。


    斷臂已經被包紮好了,身上蓋著一床打滿補丁卻漿洗得十分幹淨的被子。昏暗的廂房內,合不嚴實的木窗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木床前有一個簡陋的木桌,上麵放了一疊饅頭和一點青菜,已經涼了很久。


    他緩緩坐起來,外麵的風雨聲更大,帶著鬼魅的森然。


    睡了許久,喉嚨幹燥嘶啞如火燒,夏玨掙紮了片刻,起身為自己倒了一杯涼茶。一連喝了幾杯,終於解了渴。


    然而轉身的瞬間,瞥見自己方才躺著的位子坐了一個人,一個豔色無邊的男人。


    夏玨從未見過不著紅色依舊能將‘人間姝色’演繹到極致的人,盡管此人一身黑,服飾上沒有華麗點綴,神情也十分清淡,卻從骨子裏透露出一股豔色,美到荼糜。


    直到這一刻,親眼所見了,夏玨才終於相信了尤皇後曾說過的話,也才終於承認了是自己自負。


    對方靜靜地坐著沒動,夏玨站在桌邊,也不敢輕舉妄動。


    這個男人的打扮十分怪異,像剛還俗的和尚一般頭發極其短,身上穿著十分貼近身體曲線的衣裳褲子。即便將自己包裹的嚴嚴實實,卻可以一眼就領會到他身段是難得俊秀。清淡的眼神寧靜又暗藏鋒芒,一言不發,卻毫不掩飾地透露出一股目空一切的狂妄。


    “你是何人?”靜了許久,夏玨問道。


    夏玨的神情不變,心裏卻下意識警惕起來。他對自己的武功很自信,相信這個世上除了李斯寒以外,根本無人的武功能與他匹及。


    可這人進來,他一點沒發現。


    秦鉞穿越空間來到這個世界已經十天了,如今還是有些不適合古人的說話方式。他此時靜靜地盯著暗中警惕的夏玨,視線在他的斷臂上滯留很久:“找了這麽久,隻有你這副皮囊勉強看得順眼,可惜居然是個殘疾的,真是太遺憾了……”


    清淡的聲音雖悅耳,話裏的意思卻十足的陰森。


    “……你此話何意!!”


    夏玨當即瞳孔一縮,渾身每個骨骼都戒備了起來。他原本是不信鬼神的,但自從親身經曆了重生,早已深信不疑:“你,想要本公子的軀體?!”


    “尤悠那女人是個顏控……”


    “若是換了旁的平庸皮囊,她定是看都不會看一眼,”秦鉞緩緩站起身,高大的身材強烈的威懾感油然而生,他咧開嫣紅的唇,森氣斐然道:“本少等了這麽久,看過不少青年男人,隻有你勉強可以看。”


    夏玨立即皺了眉:“尤悠?”


    “你認識?”


    “當今元後,尤皇後的閨名。”


    此話一出,秦鉞的身影迅速霧化,眨眼間站在了夏玨麵前:“你知道她?”


    才將將靠近了,秦鉞便從夏玨身上嗅到了一股他刻在骨子裏的熟悉味道。於是,瞬間臉色一陰,狠厲地掐住夏玨的脖子:“雜碎,你碰過她?!”


    “你身上,竟然沾了她的味道!!”


    “尤皇後是當今聖上心愛的皇後,本公子可沒那能力碰她。”


    夏玨猝不及防,被掐的麵色發紫。他死死摳著扣住喉嚨的的手,呼吸像是破損的風箱,“除了萬俟左,其他男人根本不入她眼。”


    “你是她的裙下之臣?”夏玨推不開脖子上的手,幹脆隨便了,“本公子憑著一身皮囊,搭上了虎符去引誘她都沒能撩動一點。你還想用本公子的皮囊去找她?嗬嗬。”


    秦鉞眼睛裏隱隱有鬼火在閃:“你什麽意思!”


    “本公子是在真心實意地勸你。”


    夏玨在對方沒有落到實地的腳上掃了兩眼,緩緩勾了嘴角,無所謂道,“不要白費功夫了。尤皇後為了小皇帝,以身替他,死了。”


    清晰地看到對方臉色劇變,夏玨嘻嘻笑了:“……本公子親手殺的。”


    秦鉞一雙眼緩緩睜開,血紅一片。


    他裂開嘴笑得森冷:“很好。”


    說罷,秦鉞放開捏著的喉嚨,呼嘯而過地穿透了夏玨的身軀。


    昏暗的廂房裏,夏玨像是瘋了一般,摔了桌上的碗碟,拿起陶瓷碎片便割向自己的喉嚨。煤油燈明明滅滅,隻留一句陰森的話散在風中。


    他說:“你殺她,本少就殺你……”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爛尾渣文掃尾之路[快穿]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啟夫微安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啟夫微安並收藏爛尾渣文掃尾之路[快穿]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