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民之口甚於防川,古人誠不欺我。


    攝政王當了長達十年的大乾守護神,短短三個月,就被輿論扭轉為成沽名釣譽的奸佞小人。雖說他確實就是,但沽名釣譽有沽名釣譽的好處,至少他會為了名聲去約束下屬的行為。如今名聲受損,他想借助輿論將自己推上皇位的路子有了瑕疵。


    挽回名聲的事情做了不少,但收效甚微。無知市井小民信了挽救之詞,讀書識字的卻因此更加確信了攝政王把持朝政。但可氣的是,任何封建王朝的政治,都是建立在文人階層上。讀書人如若不信服,統治也不太會牢固。


    夏榮如今有些猶豫,是繼續花菲心力籌謀挽回經營十年的名聲,還是幹脆一不做二不休政變上位。


    思索良久,他下達了一道密令,讓北營善搏殺的虎撲一支秘密返京。


    不管最終政變與否,虎撲營還是先行回京較好……


    正當夏榮秘密調兵,他手下一員大將李斯與卻因金鑾殿之事,生了二心。萬俟左不愧是自幼觀色的人才,立即察覺了苗頭。


    當初金鑾殿李斯與當眾以下犯上斥責護夫的皇後,小心眼兒的陛下投桃報李,本打算立即處置了此人。但素來懶得多說且比他還錙銖必較的皇後卻攔了他,讓他等。當然,皇後讓他等他就等,那還有沒有為君的尊嚴?


    當然,最後他依舊被睡服了。


    當日下早朝,李斯與便被萬俟左以‘以下犯上’的罪名打入天牢。猝不及防,攝政王一脈反應不能,李斯與就已經被拿下了。


    攝政王最近正密謀著政變,當日稱病,未曾上朝。等親信的消息傳來,關押李斯與的天牢早已被東營的人層層把手起來,探視不得。


    “王爺,這可怎麽辦?”


    攝政王府,眾親信齊聚。


    李斯與的弟弟李斯寒也在,此時正焦急地看著上首沉默不語的夏榮。兄弟兩個是孤兒,十幾歲就跟著夏榮了。一明一暗的,成為夏榮的左膀右臂。李斯寒或許不及哥哥的官銜高,但處理的事情更加私密與緊要。


    李斯寒因為常年處理暗中事務,自然知道的更多。萬俟左眥睚必報的性子,在座所有人都很清楚。涉及至親,李斯寒有些焦躁:“王爺,小皇帝突然發難。我哥這次落到他手上,以他的心狠手辣,是絕對不會好過了……”


    在座的也歎息,奇差一招,再補救已晚。


    攝政王搭在案幾左手慢悠悠地轉著扳指,神情疏淡莫測。李斯寒深知他偽善的本性,不敢放肆又祈求他能看在兄長隨他出生入死的份上伸手一救。


    夏榮沉吟良久,關於救還是不救,他點頭了。畢竟在外人眼中,李家兄弟之於他,分量是極其重的。他若不救李斯與,未免顯得太刻薄寡恩。


    正直兵變當頭,容不得半點二心。


    李斯寒鬆了一口氣,夏榮見狀似笑非笑,眼眸幽沉。


    說是打入天牢的李斯與,此時正關在後宮的暴室。皇後娘娘與陛下並肩而坐,他們均神情詭異地盯著他看。此時,暴室裏除了兩位並無他人。


    李斯與一臉警惕,渾身汗毛都炸起來了。


    “你被夏榮放棄了。”


    “多可憐~~當牛做馬相隨,出生入死十幾年,說放棄就被放棄了,”娘娘一句話頂了李斯與的肺,頂得他差點就吐了血:“聽說他手上的玉扳指戴了十來年,都裂了個縫兒了還舍不得摘。到頭來,你活得連件物品都不如,多可悲?”


    李斯與低著頭不說話,綁在鎖鏈上的手卻微微抖了起來。


    “聽說,你兄弟求了他,”皇後娘娘淡定地推開陛下因為驚悚而扭曲的臉,嗓音懶洋洋拖著繼續道,“他當麵答應了,然而,卻慢慢慢慢地提防起你兄弟了。估計不久,李斯寒也要步你後塵的……”


    話音剛落,李斯與立即抬起頭,眼眶通紅:“你想說什麽!”


    “你,還要繼續為他盡忠嗎?”


    皇後娘娘挑著眼角,再一次擒住陛下的後脖子,硬生生將他的臉給扭轉過去,“兄弟兩這份不撞南牆不回頭的架勢,本宮很欣賞。但是,你們準備為了夏榮那點兒知遇之恩揮霍掉李家的血脈?”


    “……果然重情重義。”


    李斯與一口血吐出來:“不要再說了……”


    尤悠半闔著的眼簾倏地睜開,驚奇地看著真的吐了血的李斯與:不是吧,這人心理承受力這麽低,到底怎麽混到正三品懷化大將軍的?


    “事實而已,本宮又不是胡編亂造!”


    “你想從我這裏得到什麽?”李斯與也不是糊塗人,小皇帝與尤皇後能坐在這裏,絕不會無所求。


    話音剛落,萬俟左麵前將驚異的視線從皇後娘娘身上收回來。頓了頓,他啟唇,不疾不徐道:“朕的北營與西營被夏榮把持,兵力方麵差他太甚。你從南到北征戰無數,軍事能力值得肯定。”


    話點到為止,其中未盡之意,李斯與也明了了:“但罪臣若是就此點頭,那麽就意味著點頭那一刻便成了叛主之人……”


    “如此,陛下還會信麽?”


    萬俟左眼眸幽深:“人非聖賢,孰能無過。”


    李斯與眼眶略濕,垂下頭喃喃自語:“人非聖賢孰能無過?嗬嗬嗬嗬……陛下覺得罪臣之過能原諒?”


    萬俟左:“自然。”


    萬俟左睚眥必報陰狠多疑的性子,攝政王一脈知之甚深。李斯與自然不會被這輕飄飄一句給打動,不過念及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想著自己賤命一條,多活幾天也是奢求。他哀戚地笑:“罪臣叩謝隆恩。”


    尤悠看他這副神色,眉心一皺,當即不客氣地打斷道:“這副樣子可不行,戰場上令戎狄驚懼不已的鬼見愁李斯與李大將軍,怎麽能一蹶不振?”


    推了推萬俟左的胳膊:“陛下,可否請您出去,本宮來勸勸。”


    萬俟左也知道李斯與這副樣子難堪大任,視線在尤悠與李斯與中間轉了轉,半晌,點頭。


    人一走,皇後娘娘的眸色就暗了下去。


    她緩緩起身,走至李斯與身邊。


    她雙手抱胸,神色懶懶,壓低了聲音耳語他:“若是信不過萬俟左,大可投入本宮門下。”


    “本宮素來一言九鼎,”娘娘的眼神亮得詭異,“認了你,就定會護你。”


    李斯與瞳孔一縮,娘娘笑得意味深長:“本宮,你盡可信。”


    “如何?”


    金鑾殿一事,早已讓李斯與對深不可測的皇後娘娘畏懼在心。他艱難地咽下口水,因為驚懼,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凸起:“娘娘,不是玩笑?”


    “當然。”


    皇後娘娘一笑,骨子裏的桀驁與肆意稍稍泄露,瞧著竟分外的懾人:“本宮的能力,相信你以後會有清晰的認識。”


    不,不用以後,不按常理出牌打得人措手不及,他早就見識過。李斯與心跳的快了些,晦暗的神采都亮了起來,眸子閃了閃,當下掀開玄端下擺就要跪下。


    尤悠勾起嘴角無聲地笑了,用口型道:不必下跪,本宮知道就好。


    李斯與眼神飄了眼門口,瞬間意會,同樣用口型道:卑職在此,見過主上。


    兩人相視一笑,達成共識。


    “陛下,進來吧。”


    皇後娘娘懶散地靠於座位上,垂著眼簾把玩手指:“本宮已經幫著李將軍重塑了信心,陛下可要言而有信才好。”


    萬俟左其實並未走開,一直隱在門口處,看裏麵人的動作。


    他親眼看到皇後起身,才靠近李斯與,那李斯與的神色就變了。接著,抱胸站著的皇後,繼續抱胸站著,而那李斯與則一臉激動,連忙就要跪下。然後,莫名其妙的,皇後就開口叫他回來,告知他一切談妥?


    不知皇後,到底說了什麽……


    “你們談吧,”皇後娘娘似乎失了耐心,抬手掩住了鼻子起身,抬腿就要走,“既然事情都處理好,那本宮也該功成身退了。嘖嘖,這裏的氣味真難聞,本宮先走了。”


    萬俟左見狀,擰著的眉心一鬆:“朕今晚要用酒,把你未央宮梅樹下藏的那壇桂花釀給朕挖出來!”


    皇後娘娘腳步一頓不,扭頭白了他一眼:“想得美。”


    說罷,走了。


    回宮的路上,恰巧碰見了攜宮人賞月的夏未至。


    皇後娘娘站在長廊上,嘖嘖地看得有趣兒。唔,這位麗妃娘娘當真好情操,深秋夜裏這般寒冷,依舊能頂著一對碩大長裙飄飄如月宮仙子,果真應了那句‘脂肪厚不怕冷’麽?


    那邊花叢中的夏未至凍得直打哆嗦,不過她忍著顫抖,硬扛著且清純且妖嬈。沒辦法,胸部太大的煩惱——穿多了顯得臃腫無比。


    天氣再冷,也得硬扛過去!


    皇後娘娘攏著肩上的披風,信步閑庭地過來:“喲~麗妃好興致啊~~”


    早派人打聽了萬俟左今晚一定會走這條路的夏未至,臉上既清冷又魅惑的表情頓時一僵,差點沒扭歪了嘴。


    “這麽冷的天兒穿這麽少,果然是豐腴些抗寒啊~”皇後娘娘一臉感慨,眼神真摯的猶如天上的星辰,“到底是夏王爺府的家底邸殷實,麗妃才生的如此富態,果真與我們詩書傳家的尤家不同啊……”


    豐腴?富態?


    夏未至銀牙差點咬斷,她這叫性感!肉彈身材!沒見過世麵的土包子!!


    “娘娘此言差矣,”夏未至笑得勉強,“我們攝政王府雖然行伍出身,但家教自來要與皇室子弟相匹,自然也算得詩書傳家……”


    此話一出,尤悠還沒什麽反應,夏未至身邊服侍的宮人倒是自行跪下了。


    竟敢將自家自比皇室,這是不知天高地厚啊!


    “皇後娘娘恕罪!”


    那跪倒在地的宮人見自家小姐三番四次說錯話,生怕一而再再而三終究會觸怒皇後,急得眼淚都冒出來,“麗妃娘娘不是那個意思。王府的家教自然比不得正經皇室。小姐的意思是,王府,王府對少爺小姐的教育也十分嚴苛……”


    被她舉動弄得莫名其妙的皇後娘娘恍然大悟,原來是為這事兒激動?


    唔,其實這人自己不提,她根本沒聽出冒犯。


    娘娘揮了揮手,示意那宮人閉嘴。轉頭看著憋屈的夏未至,不帶一絲調侃意思地道:“那麗妃吟詩一首吧,本宮瞧瞧……”


    確實要對月吟詩的夏未至,更憋屈了。


    剛要拒絕,皇後娘娘就眼疾嘴快地打斷她的推托之詞:“本宮瞧著你那架勢,不是要對月吟詩?吟吧。”


    麗妃娘娘的臉,青了。


    尷尬了半天,夏未至似乎想透了,炫耀似得昂了頭,聲情並茂地吟道:


    棄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


    亂我心者,今日之心多煩憂。


    長風萬裏送秋雁,對此可以酣高樓。


    ……


    尤悠聽罷,臉上惡劣的笑容一閃而逝。她扶著下巴咂摸兩句,眼神真摯地沉吟道:“‘抽刀斷水水更流,舉杯澆愁愁更愁,’確實好句呢……”


    “不過……”


    “這詩詞,本宮似乎在先祖的選集裏讀到過……”


    皇後娘娘肅著臉,一本正經撒謊:“先祖曾說,這是故人李白有感而發,名字叫《宣州謝胱樓餞別校書叔雲》?”


    有本事把本宮的先祖扒出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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