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澄這頓飯吃得食不甘味,平日裏一口就可以吞了的東西,現在要分三口咬,還要注意自己動作幅度不能太大,謹小慎微到了極致。


    然而還是會有些時刻讓她覺得毛骨悚然,比如此刻。


    宋澄伸手,準備拿勺子盛一碗雞湯喝,手還沒有伸出去,勺子已經被人搶先拿走了,隨之,宋澄的碗也被不客氣地搶走了。


    坐在她左側的那個人自然而然起盛了兩勺雞湯放進她的碗裏,而後,很是輕鬆隨意地看著她問道:“夠了嗎?”


    宋澄擠出一個行屍走肉的笑:“夠了,謝謝。”


    宋澄飛快地接過了自己的碗,如同小太監接過皇帝手裏的賞賜一樣戰戰兢兢。


    容遠對她綻放出一個很炫目的笑容,丹鳳眼稍稍一掃,無盡的風華撲麵而來,宋澄差點窒息過去,她瞬間把頭塞進碗裏,裝作沉醉地喝著碗裏的雞湯。


    一頓飯就這麽莫名其妙地過去了,然而這還不是結束,吃完飯之後,這些多年老同學還準備去唱個歌。


    宋澄一聽到有人說要唱歌,自覺不到晚上□□點是回不到家了,畢竟唱完歌之後應該就是傍晚了,既然都傍晚了,再吃個晚飯自然也是件稀疏平常的事情。


    要是在平時,宋澄當然是欣然參與,唱個歌吃個飯,見見老同學,雖然會遭受一些來自拖家帶口人士的抨擊,但總體還是開心愉悅的。


    然而今天……


    度日如年,坐如針氈。


    當然,以上隻是誇張的形容詞罷了,和容遠在一起坐在刺蝟球上度日如世紀也沒有關係。


    在上學時期,高冷和臉盲兩個屬性加在一起,即便是被大家公認為大眾男神,但畢竟沒有幾個相熟的朋友,他又缺席了這麽多年的同學聚會,是以本來就稀薄的同學交情更是寡淡如水。


    種種元素夾雜在一起,在眾多同學爭相一展歌喉並互相約著合唱時,容遠如同被世界遺忘了一般,一個人孤零零地坐在宋澄旁邊的角落裏。


    看著一個人坐在角落裏孤單地聽著其他人鬼哭狼嚎的容遠,宋澄覺得自己有些心疼。


    隻是有一點也很奇怪,平時會拉著宋澄一起合唱的人今天怎麽知道都沒有出現?齊刷刷的都像是把她忘到天邊了,納悶。


    宋澄不知道的是——


    半小時前,來ktv的路上。


    趙萱:等會把宋澄跟容遠放一起,誰都不準打擾他們!


    同學們:請組織放心,保證給他倆留夠二人世界的空間!


    視線切回黑暗的ktv包廂一角。


    宋澄跟容遠兩個人待在這個不起眼的角落裏安靜地坐著,在鋪天蓋地的鬼哭狼嚎裏生生開辟出了一個種蘑菇的好地方。


    然而種蘑菇畢竟不是長久之計,怎麽打破寂靜才是最重要的問題。


    宋澄一直都在思考該跟容遠說些什麽,幹坐著思考又太過尷尬,宋澄隻能不停地抓起麵前桌子上的瓜子,想啊想,終於,瓜子盤兒空了。


    機械地一伸手卻觸碰到了冷冰冰的瓷盤底,宋澄這才回過神,隻覺得自己口幹舌燥,心亂如麻。


    此時,身邊的那個人適時地遞過來一杯茶水:“給。”


    宋澄對著容遠又道了聲謝,容遠又回她一聲“不用謝。”,對話又一次結束。


    緩緩地咽著杯子裏的茶水的時候,宋澄覺得自己清醒了些。


    宋澄放下了杯子,往後靠在椅靠上,專注地看著容遠。


    此刻的他還是規規整整地端坐著,認真地看著電視屏幕,宋澄忽然覺得有些恍惚,宋澄覺得自己好像回到了那個遙遠的時代,看到了那個深深地埋在心裏的人。


    在這一刻,“容遠回來了”這五個字如同轟鳴的鍾聲瞬間響徹她的耳畔。


    昏暗的光線是宋澄的隱身衣,她披著這件衣裳,肆無忌憚到幾乎貪婪地看著容遠。


    宋澄還在傻愣愣地看著,容遠似有所覺,突然轉過了頭,宋澄被他逮了個正著。


    容遠歪了歪頭,直接探身靠近宋澄:“你看什麽呢?”


    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宋澄毫不遮掩地說:“你。”


    她倒是要看看容遠怎麽接她的話,是當做開玩笑一笑了之呢?還是當成調戲臉紅起來呢?


    容遠的反應卻是超乎尋常冷靜,像是聽見她說了句普通的“你好”似得,平靜地說:“看吧。”


    “……”


    一拳打進棉花裏,不爽。


    宋澄像是賭了一口氣,瞪大了眼睛直直地看著容遠,容遠的反應十分自然得體,他直接把臉轉了過來,任著宋澄看。


    宋澄眼睛瞪得都快幹起來了,容遠還是那副淡定的表情。


    最後,宋澄輸了,兵敗如山倒,紅著臉逃進了廁所。


    關門的前一瞬,趙萱從天而降一般跟著宋澄擠了進來。


    趙萱抱臂而立:“你們兩個眉來眼去的是在幹什麽呢?”


    宋澄一邊洗手,一邊平複自己的心情:“誰眉來眼去了?”


    趙萱:“你跟容遠。”


    宋澄張嘴就開始狡辯:“誰跟他眉來眼去了?就是說了幾句話而已。”


    趙萱對著鏡子一笑,宋澄從鏡子裏看到了她得意的笑意:“都說上話了呀,不錯。接下來可以表白了吧?”


    宋澄差點被口水嗆到:“表什麽白啊,這才哪跟哪啊?”


    趙萱伸手把宋澄跟前的水龍頭關了,雙手按住宋澄的雙肩:“宋澄,你不小了,他也不小了。你們不要再搞些山路十八彎的情趣了,直接上吧。”


    宋澄眨眨眼:“怎麽上?”


    趙萱沒好氣地看著她:“你說呢?就你,表個白都能卡十幾年,你能跟人家吐露一下心聲我就服氣。”


    宋澄:“你別激我,我說表白就表白了啊。”


    趙萱翻了個白眼:“別逼逼,表,等會兒你就去表。”


    宋澄秒慫:“哎呀,還是醞釀一下感情吧,直接表白嚇到他了怎麽辦。”


    趙萱“切”了一下:“你就慫吧,你之前為了他做了那麽多事情,為什麽就不能跟他說?”


    宋澄聳肩:“自己做了就做了唄,拿出來說是要為了表功?我才不願意。”


    趙萱瞪了她一眼:“那你就抱著你的喜歡一個人孤單終老吧。”說完話,趙萱就走出了洗手間。


    宋澄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半響之後,她有些無奈地笑了。


    這個世界上的人太多了,愛別人的方式也太多,有些人愛別人的方式就是這樣,辛辛苦苦但又勞而無功,營營複汲汲,卻連告訴那個人一聲的勇氣都欠缺。


    唱過歌之後一群人直接到ktv樓下的飯店聚了個餐,酒飽飯足之後,這一次同學聚會算是徹底結束了。


    散夥之後,宋澄自己一個人走出了酒店,冷風迎麵吹來,吹散了身上從飯店帶出來的氣息,宋澄自覺整個人算是稍微有些清爽了,理了理頭發,準備繼續往前走。


    還沒走出兩步,身後突然有個人走到了她的麵前。


    宋澄扭頭,是容遠。


    這會兒的容遠看著似乎有些和尋常不一樣,雖然看著那是那副俊秀冷靜的眼睛,眼睛裏卻微微地有些紅血絲,看向宋澄的眼神也有些卡頓,視線長時間地停留在宋澄的臉上,過了許久才會轉移到其他的地方。


    容遠直勾勾地看著她,突然說:“我喝酒了。”


    宋澄眨眨眼,有些詫異:“你喝酒了?”吃完飯的時候容遠就坐在她旁邊,怎麽她幾個沒看住,他就喝酒了?


    容遠點了點頭,神情居然像是小孩子一樣乖巧:“喝了。”


    宋澄順著容遠的話:“所以呢?”


    容遠一字一句地答道:“不能開車了。”


    宋澄提了一個建議:“我替你叫代駕?”


    容遠很快地搖了搖頭,頭搖的跟撥浪鼓一樣:“我不要。”


    宋澄:“……那你要什麽?”


    容遠露出了一個得逞的笑容,看來是真的喝醉了:“你跟我一起走回去吧。”


    宋澄:“………………”


    走在燈火通明的大街上,看著手機上顯示步行需要兩小時的路程,宋澄覺得自己應該是中了邪。


    這麽遠的道路居然願意陪在容遠走回去,真是一點兒理智都沒有啊……也不知道是哪門子的情趣,不請代駕不打出租不坐公交,非得步行回家。


    隻不過,宋澄扭頭看了看她身邊的那個人,似乎察覺了宋澄的視線,容遠扭頭看了看她,對她露出一個笑容,臉上還帶著些因為酒醉引起的些微紅暈。


    宋澄回之一笑,回過了頭。


    能讓她心甘情願走兩個小時路回家的,也就隻有容遠了吧。


    路上的車由多到少,行人也漸漸稀微起來,隻有路燈和行道樹,從始至終都陪著他們兩個身邊。


    路過行人如織的商業街時,絢爛的廣告燈箱射出的五光十色的光彩落在容遠的臉上,路過人跡罕至的住宅區時,明明滅滅的燈火在他臉上跳躍。他們兩個就這樣走著,走過了車水馬龍的街區,眼見了碎瓊亂玉般的光點。


    終於,到了容遠的家門口了。


    宋澄站在了容遠的家門口,看了看手機,這會兒已經十點多了,她對著容遠說:“你到家了,進去吧。”


    容遠歪著頭,眼神迷茫地看著她,半天也沒有回答她,不知道聽沒聽見她說的話。


    宋澄又重複了一句,這一次,她提高了音量:“你到家了!進去吧!”


    容遠給她的回答是——


    他倒下了。


    看著沒有骨頭一樣攤在她身上的容遠,宋澄簡直要傻了。


    容遠這就投懷送抱了?有點措不及防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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