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大約十分鍾,風平浪靜,眾人緊繃的神經不由微微放鬆,開始悄悄說起話來。


    狄雅對其他人都有簡單的了解,唯有那個中年男子一無所知,她不喜歡這樣的不安定因素,因此率先和他搭話:“剛才看你的手法很專業,是法醫還是醫生?”


    中年男子無奈地笑了笑:“以前是醫生,現在就是個銷售。”


    “房產中介?”狄雅笑了笑,“怪不得,海城的房價那麽高,中介很好賺的。”


    中年男子苦澀地說:“我是沒辦法,兩年前我參與的一台手術出了問題,家屬過來鬧,我們科室的一個女醫生當場就流產了,我運氣也不好,命是保住了,手卻是廢了,一個外科醫生拿不穩手術刀還能有什麽前途,隻能改行了。”


    現在的醫患關係相當糟糕,三天兩頭就能看到相關新聞,大家心有戚戚然,無端對他多了幾分同情與信任,王冬說:“現在當醫生越來越難了,我舅舅就是個醫生,累死累活的也買不起一套房,又經常不在家,我舅媽過不下去,和他離婚了。”


    “都已經過去了,我也不想再提,”中年男子歎了口氣,“就是現在這麽晚了還沒有回家,我老婆孩子會擔心的。”他看著那麽幾個小孩子,又說,“一會兒走出去有信號了,你們都記得給爸媽打個電話。”


    王冬說:“我們都是離開家在海城混的,家裏沒人,我們四個租了一間房。”


    “你們是同學?”


    “不是,我們是個樂隊組合,叫颶風。”毛曉說起來眉飛色舞,“我們現在在一家酒吧裏表演,但之前已經有經紀人和我們聯係了,說不定我們馬上就要被簽約出唱片了!”


    這的確是個好消息,颶風的其他三個人想到這個就不由露出了笑容。


    似乎發現聊天可以減緩緊張的心情,之後的話題就沒有斷過,熊寶寶也不知怎麽的,說著說著,突然話鋒一轉,問海百合道:“百合,你和老板是不是男女朋友啊?看你們關係很好的樣子。”


    “我倒是想呢。”海百合做了一個很遺憾的手勢,“沒這個榮幸。”


    “那你們一直在後麵說悄悄話?”


    海百合輕描淡寫擋過這一招:“高跟鞋不好走,老板紳士咯。”


    熊寶寶沒轍,铩羽而歸。


    梁霄似笑非笑:“急著和我撇清關係呢,對小莊餘情未了?”


    海百合也不急著說破,甜蜜蜜地說:“你會感謝我的。”


    梁霄覺得不妙,她這句話是什麽意思?他不禁扭頭去看海百合的表情,可地底太黑,手機的光線僅僅能照亮腳下的方寸之地。


    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浩——那個中年男子說過這是他的名字——遲疑的聲音響起:“你們有人對這一代熟悉嗎?”


    “怎麽了?”狄雅問,“走錯路了嗎?”


    “我對這邊不太熟。”李浩額頭上都是密密麻麻的汗,“但我們已經走了好一會兒了,是不是走過頭了?”


    海百合說:“4號線的速度比較快,兩站之間大概是3-4分鍾的間隙,就算是60公裏每小時,也要三四公裏。”


    狄雅算了算:“地鐵故障停下前就開了兩分鍾左右了,這距離是有點遠了。”


    “故障可能開的慢吧,我們走得也慢。”海百合與其說是在安慰別人,不如說是自己在垂死掙紮。


    “可我們走那麽久了,都沒有聽到第二輛地鐵的聲音。”莊一劍平穩的聲音響起。


    王冬嚇得寒毛直豎:“該不會是鬼打牆吧。”


    “說不定是地鐵全麵故障停運了。”海百合有過一次經驗,應對起來毫不費力。


    並沒有多少人相信她的話,但在親眼見到事實之前,哪怕是知道這話隻不過是自欺欺人,也願意繼續相信下去。


    走了五分鍾,正打算過一個轉彎,毛曉卻落到隊伍後麵來,梁霄詫異地看著他:“怎麽了?”


    “你們先走,先走。”毛曉訕訕笑著,“酒喝多了,實在忍不住了。”


    人有三急,那也是沒辦法的事,大家都很體貼地繞過彎放慢了腳步,等著毛曉放完水敢上來。


    一開始,隧道裏還能聽見他小-便的聲音,可突然之間,尖叫聲響起:“啊!”


    梁霄和海百合原本就落在最後,一聽聲音立刻折返,兩三步的距離根本用不上一秒鍾,可就在他們將光線掃向隧道時,尖叫聲沒有了,人也沒有了。


    整個隧道裏空空蕩蕩,手機微弱的光線難以抵禦那濃鬱的黑暗,不知名的怪獸蹲在黑暗裏無聲微笑。


    淩亂的腳步聲響起,其餘人都圍了過來,好幾道光線在隧道裏上上下下掃動,可毛曉卻像是神隱了似的,連根頭發都沒剩下。


    海百合率先走過去:“這裏有尿,他剛剛應該在這……咦?”光束停住了,“這裏有個洞。”


    “這……”李浩背上都被冷汗浸透了,“這、這……”他結巴了一下,愣是沒能把話說出口。


    倒是狄雅抱著手臂,替他道:“正好夠一個人被拖下去。”


    她這句話就好像是一滴水濺進了油鍋,炸了。


    熊寶寶第一個跳起來,她是真的跳了起來,還退後了好幾步:“你是什麽意思,地下有怪物嗎?”


    “不然很難解釋為什麽人會突然消失。”狄雅並沒有表麵上看起來那麽鎮靜,要她應付毒梟也好,恐怖-分子也罷,她都不會那麽害怕,但未知的威脅,不由得人心裏不怵。


    她向梁霄投去一瞥,出人預料的,他沒有再躲開她的眼神,而是像從前一樣,用眼神安慰她。


    奇跡般的,她內心的惶恐被安撫住了,甚至,她覺得眼眶微微幹澀了起來,真好啊,她想,他還沒有恨我恨到置我生死於不顧。


    海百合說:“我們還是快點走吧,這裏不安全。”


    熊寶寶瞪大眼:“那,那毛毛呢?我們不管毛毛了嗎?”


    海百合:“……”你tm要我怎麽管?在水下我還能考慮給你跳下去撈個人,在地下我還能打個洞嗎?


    但轉頭想想,她和毛曉也就是認識的情分,不比他們四個人同甘共苦過來的,熊寶寶要是不提,反而是冷血了。


    不等她說話,莊一劍丟了背包蹲下來,用手把那個洞挖開,王冬和熊寶寶愣了愣,也咬牙加入了挖洞大軍。


    “別費勁了。”梁霄拽著莊一劍的胳膊把他扶起來,“這裏不安全,我們還是應該快點離開。”


    莊一劍當然也知道這隻是無用功,但心裏仍然殘留著一絲希望:“說不定隻是地陷……”


    “地陷哪有……”海百合話音未落,就感覺到自己腳踝上傳來一股大力,她冷不丁吃了個虧,重重摔倒在地。


    所幸她反應夠快,緊緊抓住了鐵軌,血統裏的力量在危急時刻爆發出來,她竟然憑借著手上的力氣緩住了被拖下去的頹勢。


    莊一劍慌慌忙忙要來拽她,海百合咬緊牙關:“別碰我。”人的力氣是有限的,下麵的那個怪物也不知道是不是吃了金坷垃,把她的腳踝都要捏碎了,她一鬆手,隻有把人全都拖下去的份兒。


    她那麽一喊,其他人也不敢貿然碰她,幾道手機的光線往她腳上照去,但她半個小腿被拖進了洞裏,什麽都看不見。


    海百合深吸了口氣,緊咬牙關:“你們都讓開,我要放大招了。”


    鬼使神差的,所有人都往後退了一步,海百合兩隻手死死抓住鐵軌,慢慢把陷在洞裏的小腿□□,就在她的腳踝露出洞口的一刹那,海百合對準握住自己腳踝的手一腳蹬了過去,高跟鞋尖利的鞋跟戳中了手腕,怪物淒厲地尖叫一聲,猛地縮回了洞裏。


    “痛死我了。”海百合縮回腿一看,腳踝高高腫起,淤青烏黑,但就算是腫成了饅頭也遮不住上麵清晰的手印。


    “這看起來……有點像人的手印啊。”王冬喃喃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裏話。


    熊寶寶如驚弓之鳥,不斷跺著腳,好像怕怪物會突然瞄準她把她拖下去似的:“我不要呆在這裏了,太恐怖了。”說到最後,已經帶了哭音。


    出了這樣的意外,誰也不敢在這裏繼續停留了,哪怕是莊一劍也沒有再說要救毛曉,他隻是看了一眼海百合,又猶豫著看了一眼梁霄。


    要不是場合不對,梁霄其實挺想笑出來的,莊一劍沉悶不要緊,心思都寫在臉上了,想想也知道是怎麽回事,海百合一開始撩他,可小男生認真,不玩這套,就沒有回應,她鍥而不舍,他慢慢融化,就在這個時候,也許是察覺到他動了真心,海百合不玩了。


    他能理解海百合的做法,他們這樣遊戲人間的人,最怕勾得別人動了真情而自己又無法回應,那太渣了,所以寧可敬而遠之。


    “你沒事吧?”莊一劍好像是下定了決心,伸手扶住了她,海百合覺得當眾甩開他太不給人家麵子,也就順勢借他的力站了起來,“哎呦臥槽!”要不是莊一劍扶住,她差點一屁股坐回去。


    李浩原本走在前麵探路,聽見聲音又折返:“怎麽了?”他蹲下來捏了捏她的腳踝,“骨頭錯位了。”


    “能掰回來麽?”海百合痛得倒吸口冷氣。


    李浩有點尷尬:“我不是骨科的,不敢給你隨便動,接錯就麻煩了。”


    “我扶著你走吧。”莊一劍把她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我們要快點離開這裏。”


    這理由無法反駁,海百合隻能硬著頭皮跟著他往前走,風水輪流轉,她總算體會到之前牧歌的苦逼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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