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曜與蛇妖約好了明日一大早,在山村湖邊見。


    傍晚雁回與天曜回了小院。天曜話也沒說一句便自顧自的去了蕭老太的房間,一直陪著老太太到大半夜才回了自己房間。


    適時雁回正在床上打坐,意圖努力湊點內息出來,以防明天萬一發生什麽意外情況,但直到聽得天曜推開門的聲音,她也依舊沒湊出個什麽成果。


    雁回睜開眼,一聲頹然的歎息,想到自己已經沒用了這麽長段時間了,她惱得直在床上打了個滾。


    天曜全當沒看見一樣走到桌邊倒了杯茶,喝掉。


    “我的內息啊!我的修為啊!”雁回在床上哀嚎,“胡不歸啊胡不歸!”


    許是嚎得太讓人心煩,天曜皺著眉頭瞥了她一眼,開口道:“你五行為火,蛇毒大寒,自是克你。”他說完,放下茶杯,像往常一樣走到牆角裏,倚牆坐下,“閉嘴安靜休息。”


    雁回一睜眼,翻身而起,將天曜盯著:“你今天還在那裏睡?”


    天曜回望雁回,桌上豆大的燈火恰好映進他的黑瞳裏,如同點了星:“不然呢?”


    雁回撇嘴:“要不是看在你這張臉長得漂亮的份上,衝著你這語氣我就能糊你好幾百次臉了。”她把腳放下床,一邊穿鞋子一邊道,“過來,你今天睡床上。”


    天曜皺眉。


    雁回穿好了鞋,徑直走到角落,站在天曜身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怎麽,讓床給你睡還不願意啊。”


    天曜腦袋往牆上一倚,閉上了眼,神色冷淡,毫不領情:“不需要。”


    “啪”的一聲輕響傳進了天曜的耳朵裏。


    天曜睜開眼,但見雁回一手貼著他耳邊撐在牆上,一手抬了起來,笑嗬嗬的拍了拍他的肩。


    白天受傷的地方被雁回看似不大的力道拍出了疼痛感。然而這些皮肉之痛早已不足以讓他動容,他皺了眉頭,隻道:“別碰我。”因著這個姿勢讓雁回離天曜的臉極近,於是天曜又偏了偏腦袋:“離我遠點。”


    “你表現得如此嬌羞作甚,活像快被誰強了一樣……”雁回嫌棄完天曜,開始一臉無辜道:“我也不想碰你的,隻是今天你是為了救我受的傷,弄得我好像欠了你人情似的,而現在你還在牆角睡覺,又弄得我好像虐待了你似的。雖然我平日裏是霸道粗魯了點,但內心裏我依舊是個善良細膩的好姑娘,我不喜歡欠人人情,也不喜歡虐待別人,你傷好之前都去床上睡吧,我準了。”


    雁回道,“不管你同不同意,反正這個牆角今晚是我的了,你要是不去床上睡,那我隻好抱你去床上睡咯。”


    說著這樣流氓言語的雁回依舊是一臉的正經,天曜盯著她,好半晌問出了一句:“辰星山到底是怎麽教弟子的?你是跟著無賴修的道嗎?”


    雁回咧嘴一笑:“生性如此,你要是不滿,就自己忍一忍咯。”


    “……”


    天曜盯著雁回默了許久,忽然覺得此情此景,他好想也隻有像雁回說的那樣,自己忍一忍了。


    他閉上眼,平複了好一會兒情緒,而後才站起身。


    雁回隨著他的動作也乖乖的向後退了幾步。


    但見雁回乖了,天曜卻不知為何心裏猛地生出一股,要把剛才吃的口舌之虧討回來的衝動。便是在這股衝動湧上心頭之時,天曜幾乎是不由自己控製的吐出了一句:


    “性格如此鋒芒畢露,修道修仙者,幾人能容你。”他頓了頓,覺得自己自己不應該和一個小丫頭計較,去說這樣戳人心窩子的歹毒話,但……


    這小丫頭平時對他也挺歹毒和不客氣的。


    想到這一點,天曜斜眼看雁回,“難怪被趕了出來,你先前在修道門派過得很不愉快吧。”


    聽得此話,雁回嘴角雖然還噙著笑,但眼睛卻微微眯了起來:“勞煩關心。”


    雁回笑著,但天曜卻好似能聽到她牙齒咬出的“咯咯”聲一樣。這一瞬間,他忽然就明白了,白天雁回所說的“看見別人被自己惹生氣,還蠻有成就感”是怎樣一種感受了。


    他一邊嫌棄自己幼稚,卻一邊情不自禁道:“知道你以前過得不怎麽樣,我也就舒心多了。”


    餘光裏瞥見雁回咬牙,天曜嘴角微微一翹,弧度小得連他自己也沒有察覺。


    雁回自然也是無法將天曜的心態品得那般細致,但她卻很簡單直白的知道,這死妖怪居然在日複一日的相處中,跟她學會了嘲諷人的技巧了!


    雁回恨得暗自咬了咬牙,臉上卻還強撐著笑著:“嗬嗬,也還好。”她穩住情緒,“想將我拆吃入腹的,都是與我兩看相厭的人,至親至愛卻沒誰對我動過殺心。”


    天曜腳步一頓,回頭看雁回。


    雁回毫不回避,直視著他。


    四目相接,兩人互相盯了許久,終究是一人在牆角坐下,一人掀了被子上床,各自不愉快的閉眼睡覺。


    真是糟心。


    兩人睡覺前,這成了他們共同的心情。


    翌日清晨,到了與蛇妖約好的時間,雁回和天曜互不搭理的一路走到山村背後的湖邊。


    在岸邊等了一刻鍾了,蛇妖才出現,和他一起的,還有被牽來的棲雲真人。


    “來遲了抱歉。”蛇妖道歉,“我想了想還是暫時先將棲雲帶上,她昨日寒氣消下去後便一直想著往外走,若無人攔著,我怕她一個人走不見……哎……”蛇妖奇怪的看著天曜與雁回,“你們怎麽……你們這是因我來遲而在生氣嗎?”


    雁回:“沒有。”


    天曜:“走吧。”


    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了一句,隨即各自無聲的上了木筏。


    蛇妖摸了摸鼻子,便也牽著棲雲真人站了上去。


    木筏在湖上破開安靜的水麵,劃出了一道道波紋,雁回坐在棲雲真人對麵,她本沒打算搭理誰,但棲雲真人的目光卻一直定在她身上。沒一會兒,便突然開了口:“可笑。”


    雁回斜眼看棲雲真人:“我做什麽讓您老覺得可笑了?”


    “愚蠢。”


    “你又來了是不是?罵我是能讓你開心還是怎樣?”


    “不可理喻。”


    “我到底做什麽了!”


    看著雁回被罵得起了火,蛇妖連忙將棲雲真人往背後藏,待得擋住了棲雲真人的視線,棲雲真人就不罵人了,麵對有些氣惱的雁回,蛇妖顯得有些哭笑不得:“倒是奇怪,她從不和別人說話,為何卻見了你就罵。”


    “那倒還怪我咯?”雁回擼了袖子,“你讓開,我和她談談。”


    雁回話音未落,木筏忽而觸到了崖壁上的石頭,筏身一頓,隻聽天曜淡淡道:“到了。”


    雁回一轉頭,此處果然便是上次他們來的山洞。


    內裏漆黑無光,什麽都看不清,她伸手一摸,結界仍在。


    蛇妖也探手在結界上碰了一下,他顯然是用了法力,仔細一探,然後皺了眉頭:“這結界好生厲害。”


    這時因為蛇妖身形一偏,讓後麵的棲雲真人又看見了雁回,於是棲雲真人又開了口:“愚昧。”


    雁回一咬牙,拳頭一緊:“有完沒完!”


    天曜完全忽略了她二人的對話,隻對蛇妖道:“可能破開結界。”他聲音微微緊繃,還是與上次一樣,到了此處,他的臉色就開始變得蒼白難看,額上也慢慢滲出了冷汗。


    蛇妖手貼在結界上試了試:“以我之力本無甚方法,不過此處似有個陣法,這結界便是依陣法而生,而這陣法乃是以水為生,我若用上那製寒秘寶,或能破解一二。”


    天曜點頭:“試試。”言語精簡,毫不廢話。


    那頭和棲雲真人還在爭個一二三的雁回聽得此言,微微一皺眉:


    “等等,這樣說來,這裏是五行封印的大陣法咯?我上早課的時候可是聽過,世間但凡有此陣法之地,皆是封印了殺不了的大妖怪的。”雁回眯眼盯著天曜,“你不是說你是曆劫變成這樣的嗎,為何此處會有人為的封印陣法。”


    天曜瞥了雁回一眼:“曆的是情劫,不行?”


    雁回幾乎是在這一瞬間將天曜的身份完全和仙門廣泛流傳的清廣真人與廣寒門主的二十年前的傳說聯係在了一起,她琢磨了一會兒又眯著眼睛懷疑的問:“裏麵當真裝的是你所說的寶物,而不是什麽被封印著的大妖怪?”


    “且不論此處有沒有那樣的大妖怪,便說有。”天曜一聲冷笑:“要放那妖怪出來,也得要他有本事徹底打破這結界才行。”


    蛇妖點頭:“確實,即便加上秘寶,我也隻能將這結界撐開一條縫隙,放你們進去。”他皺眉,“我需得在此處守著結界出口,以免你們有去無回……看來,裏麵的東西,隻有你們去取了。”


    雁回盯著天曜,兩人皆在對方的眼裏看見了自己的身影。


    天曜率先挪開了目光,也不問雁回去不去,隻對蛇妖道:“打開縫隙。”


    蛇妖依言,在棲雲真人隨身的荷包裏取出秘寶,置於掌心,片刻後,洞口空氣波動,結界上一道縫隙慢慢裂開,洞中的風帶著幾分詭譎的氣息吹了出來。


    天曜一步邁了進去,幾乎是瞬間,外麵的人就看不見他的身影了。


    雁回一咬牙,本著看著他總好過放縱的心態,也埋頭衝了進去。


    蛇妖在洞口喚道:“這結界力量比我想象中還要厲害,我約莫隻能撐三個時辰,你們盡快。”


    在進入結界的一瞬間,四周就變得一片漆黑,明明隻有一步的距離,但外麵卻是連光也無法透進來。


    三個時辰這麽重要的事情,為什麽不在她跨進來之前告訴她……


    “走吧。”身前傳來天曜的聲音,“聽著我的腳步聲來。”


    他沒有半分猶豫就往前走去,就像是篤定了雁回絕不會後退,一定會跟著他往前一樣。


    事實上,也確實如此。在毫無術法傍身的情況下,雁回就這樣聽著他的腳步聲便往一片無法探知的漆黑中走去。


    因為從見到這個少年的第一眼起,他們之間就好像有一種莫名詭異的默契。


    或者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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