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曉語坐飛機前往西北,一路上都能瞧得見綠意,從西安再往西,□□的黃土地便多了起來,那些在南方被綠意覆蓋的山丘田野,似乎越往西北就越顯露出了土地真實的顏色。


    過了西安,從飛機的窗口往下瞧,鋼筋水泥的都市叢林並無改變,飛過城市上空,視線之內便是一片蒼茫粗獷,田野之上一點綠意也沒有,山峰原野似乎是多少年前的黑白照片,隻有一種沉默的顏色。


    她下了飛機,立刻便能感受到溫度的直線下降,西北已經到了隆冬時節,機場來來往往的人們都穿著臃腫的大衣,或者厚羽絨服。


    到了出口,周曉語伸長脖子張望,魏敏芝在電話裏說讓自己的侄子去接她,對方最近有空,也跟著過來幫忙跑腿。她張望的同時,有人喊她:“周曉語——”


    她愕然瞧過去,一個穿著黑色羽絨服的小夥子朝著她招手,大步走了過來,去接她的行李箱:“我姑姑讓我來接你。”


    小夥子高高大大,身高足有一米八,剃著板寸,五官明朗大氣,跟見到多少年的老朋友似的,笑出一口白牙:“是不是凍壞了?”


    周曉語笑笑:“不會,我來的時候早有準備。”她身上穿著件薄款羽絨服,堪堪隻擋個風寒,若非當著個他的麵,恐怕早就凍的要跺腳了。


    小夥子將一件厚大衣披到她身上:“這是林姐的衣服,我幫你借來的,你先穿著。等一會咱們先去市區買兩件厚衣服,還要買些生活用品再回去。今晚能到就不錯了。”


    周曉語眼睛一亮:“林姐也來了?”


    林婧也是蕊蕊公益的骨幹,比周曉語大了十幾歲,是個爽利開朗的人,跟她相處的不錯。


    小夥子拖著她的行李箱,向她伸手:“認識一下,我叫魏晨。”


    周曉語伸出指尖,與他掌心相觸,男子的大手用力的握住了她的手,溫暖而幹燥,瞬間就禮貌的鬆開了。


    她的手指偏涼,到了冬天總是很難暖過來,魏晨塞給她一雙棉手套:“戴上。”


    出了機場,魏晨開著個客貨兩用車過來,拉開前門讓她坐在副駕駛座上,兩個人往市區裏去。看得出他是個極為開朗的人,在兩個人都不熟悉的情況下他都能聊起來:“……姑姑動完膽結石手術大約有兩個月了吧,她這次說要往西北來,我爸爸攔著不讓,拗不過她,正好碰上我休假,就讓我跟了過來照顧她,順便為她跑跑腿。真沒想到,她這次過來的地方這麽偏,我以前隻在新聞裏見到過這麽窮的地方,還有人住著窯洞……”


    “魏姐動手術了?沒聽她說起過,我也有很長一段時間沒跟她聊係過了。”


    魏晨目光怪異的瞧了她一眼,欲言又止:“我姑姑……要比你大很多吧?”


    周曉語上大學的時候,與魏敏芝初次相見,就知道她的年紀比自己親媽葉安寧還要大。


    “是啊,怎麽啦?”


    魏晨訥訥:“你叫我姑姑做姐,咱倆年紀瞧著差不多,我可能比你還要大,可怎麽感覺差了輩了?”


    周曉語還從來沒考慮過這個問題,她遲疑了一下:“要不……你叫我阿姨我也不反對!”


    魏晨噴笑:“有你這樣年輕的阿姨嗎?”


    有了這段插曲,兩個人之間的氣氛倒活絡了起來。魏晨雖然瞧著大大咧咧,但其實粗中有細,他初見到周曉語,覺得她很客氣疏遠,便想著極力的找話題。等走了一路,去蘭州市內買了長款厚的羽絨服,又幫魏敏芝她們買了很多日用品,兩個人就熟悉了起來。


    買日用品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趣事。


    此次來的除了魏晨一個男孩子,其餘全是女人,衛生棉總是必需品,結果帶的少了,既然魏晨要來接周曉語,魏敏芝便開了單子。


    進了超市,魏晨都是按單子拿東西,結果到了衛生棉這兒,他倒卡了殼,一張臉都紅了起來,目光不敢與周曉語直視。


    周曉語察覺有異,好心問了一句:“怎麽了?”他還未回答,電話就響了,接起來才開口叫了聲“明哥”,魏晨就鼓足勇氣問她:“衛生棉要買什麽牌子的?”出門之前,魏敏芝讓他買的時候問周曉語。


    周曉語目光在貨架上掃了一眼,指給他:“蘇菲吧。”


    魏晨站在貨架麵前,指著粉色跟黑色的外包裝:“要哪種顏色?”


    周曉語向他普及:“粉色的比黑色的多拿一半。黑色的是夜用,粉色日用。”


    魏晨紅著臉去拿,電話那頭卻沉默著,周曉語又叫了聲明哥,電話那頭還是沒動靜,她把電話拿離耳朵,看了眼屏幕,顯示正在通話中,還覺得奇怪:“難道聽不到嗎?”


    猛不丁電話裏傳來簡明質問的聲音:“你跟誰在一起?魏姐是男人?”


    周曉語差點笑出聲,往旁邊避開一點,輕笑:“你瞎說什麽呀?魏姐怎麽會是男人,剛才說話的是魏晨,魏姐的侄子。”


    簡明昨晚就搜過蕊蕊公益的資料:“不是說全是女人嗎?怎麽還有男人?”


    周曉語還真發現簡明也有刨根問底的毛病:“明哥,魏姐身體不好,最近剛做完手術不久,她哥哥不放心,就派了自己的兒子來幫忙跑腿,順便照顧魏姐啦。”


    “哦,原來是這樣。”電話裏的聲音稍微有點失真,簡明似乎還有點生氣:“你早晨走的時候怎麽都不跟我說一聲?”


    周曉語沒想到他還為這事兒耿耿於懷:“明哥,我早晨出門的時候天都沒亮,你還睡著呢,我要去敲門不就吵醒你了嘛。再說我昨晚都辭行了啊。”感情你睡一覺醒來就忘了?


    兩個人自認識之後,幾乎朝夕相對,還從來沒有分開過,簡明的情緒怎麽聽都很低沉:“那你也應該跟我說一聲啊,大半夜一個女孩子到處亂跑。我應該起來送你去機場的。”


    周曉語沒想到,他竟然還存了這個心思,心裏有些感動:“你的好意我記得了,下次吧。”簡明那邊還想跟她說幾句話,又響起了那男人的聲音:“周曉語快點啊,再磨蹭下去今晚要走夜路了,山路不好開車。”


    “明哥我掛了啊,回頭有空再打給你。”她匆匆掛了電話。


    簡明坐在片場,隻覺得心裏空落落的。


    他今天要拍的戲份不多,早就結束了,卻一直猶豫著沒給周曉語打電話。方略的話在他心裏投下了一塊石頭一般,他其實有心想要問問周曉語,是不是因為擔心影響到他的事業,這才離開,可是真等電話接通了,他卻又問不出口。


    尤其對麵還有個男人的聲音,聽聲音就知道很年輕,是不是最近都要與她朝夕相對?


    他心裏霎時就升起了警覺,可是還沒找到機會張口問,周曉語就掛了電話。


    孫奇過來問他:“明哥,要不要回去休息?”


    簡明搖搖頭,他怕自己回去在酒店的房間裏更是焦躁:“一會要拍陳老師的戲份,我在旁邊學習會兒。”打發了孫奇,他又給葉瀾撥了個電話。


    葉瀾聽到他在電話裏麵問起周曉語離開的事情,倒是沒瞞著他:“你說曉語啊,她每年都會跟著魏敏芝做義工,都好幾年了。這事兒跟你關係不大,她是怕方略萬一做出什麽事情來,影響你的名氣,暫時避一避。不過你瞧著,她跟方略真的沒可能了嗎?”


    她是盼著周曉語跟方略能成的,原來以為兩個人分手是因為姑姑跟前姑父的貪得無厭,讓方略心生反感,所以提出了分手。


    聽說方略追到了片場求複合,怎麽感覺又不像。


    簡明跟方略接觸這些日子,真是越來越厭惡:“葉姐,我瞧著小語沒跟方略在一起,挺好。”


    葉瀾沒想到簡明這樣想:“方略……有哪裏不對嗎?”


    “方略想逼著小語婚後放棄工作,做全職太太,小語不肯退讓,兩人這才分手的。”


    “怎麽可能?!”葉瀾差點破口大罵:“方略以為他是誰?小語從小就沒有安全感,怎麽可能完全靠著別人?”她原來還看好方略,結果簡明一句話就成功的激起了葉瀾的火:“姓方的要是真愛小語,就應該支持小語去做她喜歡做的事情,怎麽能逼著她做全職主婦呢?他是生活在大清吧,還怕女人拋頭露麵,還想回家就有人侍候?”


    簡明今日本來情緒低落,沒想到被葉瀾治愈:“是啊,我也這麽覺得,小語跟姓方的分手真是一件好事。今早姓方的還跑來問我,小語去哪了,我沒告訴他!”


    “告訴他做什麽?以後小語都跟他沒關係!”


    有了葉瀾這句話,簡明就好像有了主心骨,他還順便問了胖助理的歸期,葉瀾也沒瞞他:“大約兩個月應該能回來,到時候孫奇那邊也熟悉流程了,要回來實習,公益組織那邊的活動應該也差不多了。”


    簡明有點失落:“那豈不是過年都回不來?”


    葉瀾笑起來:“你倒是操心那個丫頭。放心,讓她跟著魏敏芝去做義工,比她回家一個人過年要好。”


    這兩年葉瀾外婆得了老年癡呆,住在她家裏。葉安遠跟妻子兩個人平時都忙的團團轉,請個保姆還沒有消停的時候。老人家年紀大了,大小便都收拾不幹淨,常弄的到處都是,過年保姆要回家,隻能葉安遠跟妻子全天候照顧。


    這種情況下,葉安遠也不好意思叫外甥女來家裏過年,怕讓她不舒服。


    簡明心裏就更不好受了:“你是說,小語每年都是一個人過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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