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愷被薛綺冷落多日,想到她與周曉語交好,就想著曲線救國,這才特意來找周曉語,哪知道卻聽了那麽一出大戲。


    他對待女人的態度與方略截然不同,聽到方略的放在也覺得不舒服,這才出來攪局,卻發現周曉語神色不對。


    施愷閱人無數,又聽了一耳朵,打眼一瞧就知道怎麽回事,也不必跟方略打招呼,帶著周曉語離開了。


    周曉語扭頭看一眼方略,見他麵色鐵青,手握成拳,多年職場生涯訓練出來的風度幾乎都要蕩然無存,忽然之間覺得有點於心不忍。


    方略與周曉語相識之初,還是她大四實習,找工作的時候。那時候小姑娘的眼神跟小鹿一般清澈,讓身為麵試官的他一下子就喜歡上了。彼時他剛與強勢的前女友分手半年,受夠了女強人在生活之中寸步不讓的堅持,以及工作起來比他還狠的拚勁,有時候去外麵應酬,喝的醉醺醺的回來,還得他照顧。


    兩個人同居數年,到底是沒能走進婚姻,分手的時候也很是幹淨利落。因此後來周曉語進了公司,他利用職務之便,將她調到身邊做助理的時候,內心裏其實是有私心的。


    經曆使然,周曉語對男人始終是抱著戒備的,但是職場菜鳥有無數種突發的狀況,很多次手忙腳亂出錯的時候,都是方略替她收拾爛攤子,又指點她該如何應對。


    憑心而論,周曉語那時候是真的對方略極為感激。她從小到大得到的溫情屈指可數,除了舅舅一家,幾乎算得上孓然一身。也許是小時候的陰影太深,她始終難以與人建立親密的關係,但是當她工作一年之後,方略向她表白,請求她做自己的女朋友的時候,她幾乎是毫不猶豫的答應了。


    方略是個溫柔的男人,很多時候溫柔到令她難以拒絕。


    最開始的時候,周曉語對他極為信賴,對他的敬重感激大於愛戀,無論是他的閱曆還是上司的身份,都是她習慣了事事請示他,聽從他的意見。乃至於後來當她漸漸順應了職場生活,與公司的男同事有需要協同的工作的時候,方略表現出不高興,她還會愧疚於自己讓他不高興。


    方略給出的答案是:“曉語,我那麽愛你,見不得你跟別的男人長久在一起頭碰頭說話。就算是工作也不能忍。”


    戀愛中的女孩子,尤其是對方略一腔感激的周曉語恨不得讓他每時每刻都開心,來報答他對自己的體貼關愛:“……這不是工作嘛,那我下次盡量加緊做好嗎?你別不高興嘛!”


    也是在與方略的相處之中,她這些年緊繃的神經似乎也鬆弛了下來,就連說話的腔調也在不知不覺柔軟了起來。


    方略說過的話周曉語當時還覺得甜蜜:“我呀,真恨不得把你藏在家裏,不讓公司的這些人看見你。你不知道,有好幾個都在暗暗打聽你呢。”


    周曉語長相甜美,圓臉大眼睛,經過一年的鍛煉,做事又利落,從不會推諉責任,又樂於助人,在公司的人緣不錯。他們的關係並未公開,確實有好幾個部門的未婚男同事打聽她,偶爾漏出隻言片語傳到方略的耳朵裏,他就覺得不是滋味。


    “那有什麽關係?反正我也不喜歡他們!”她當時拉著方略的手撒嬌的搖了兩下,這算是兩人最為親密的肢體接觸了。方略似乎也察覺到她對於跟人肢體接觸非常排斥,雖然心喜於她的單純,卻也盼著兩個人能夠真正的親密無間。隻是他有足夠的耐心等待。


    後來這樣的話說過很多次,在周曉語跟男同事加班、出差、與男客戶打交道的時候。更多的時候是伴隨著方略控訴委屈的眼神,讓周曉語心慌愧疚了很多次,總覺得自己做錯了,卻又隱隱覺得沒錯。


    初戀總是一片赤誠,恨不得將一腔熱血都為對方奉獻,哪怕是方略皺個眉頭,周曉語也要坐立不安的猜測自己是不是又跟哪個男同事表現的過於親密而讓他不開心了。


    她想要讓方略開心,但是在這段關係之中,方略卻越來越讓她沒辦法開心起來。


    方略的做法漸漸讓她覺得呼吸不暢,但是她舍不得方略給予她的溫情。也許人都是依戀溫暖的,在泥濘之中獨自行走的太久,遇到有人為自己遮擋風雨,便很難再下定決心重新獨自出發。


    周曉語後來回憶他們初次爆發劇烈的爭吵,就是在確定婚期之後,方略提出讓她婚後做全職太太。


    她喝了點酒,難得的話多了起來,回憶起當初二人之間零零碎碎的事情,說的顛三倒四,尤其是麵對著毫無關係的施愷,完全把他當做了情緒垃圾筒,轉頭就可以相忘於江湖。


    施愷點的菜都是她要求最辣的,香辣蝦、香蝦蹄花、毛血旺、水煮魚……瞧著就有食欲。她一口辣菜一口啤酒,指著滿桌子紅彤彤的菜,笑道:“愷哥你覺不覺得,這些菜瞧著就喜慶?”


    施愷覺得有必要往老板心上插一刀,他默默的撥通了老板電話的同時,笑道:“小語,你還真能吃辣啊。”


    電話那頭,果不其然的沒有傳來說話聲。


    周曉語覺得眼前的桌子有點搖晃,她打了個酒嗝:“……我一個人的時候,就喜歡點滿是辣椒的菜。記得當初跟方略第一次吵架的時候,我就找了個川菜館,點了一桌子辣菜,吃完胃疼了兩天。他根本就不明白,我怎麽可能去做全職太太?我受夠了向人伸手要錢的生活,早就盼著自己快快長大,自己養活自己。怎麽可能在結婚之後放棄職業?”她搖晃著自己不甚清明的腦袋,問出了一直藏在心裏的問題:“……愷哥你要是跟薛姐在一起,會逼著薛姐放棄工作機會嗎?”


    施愷打心底裏就是個向往自由的人,又怎麽會拘束別人:“薛綺要是跟我在一起,她想做什麽我都會支持的。她如果想在家呆著不上班,那我就養著她。她要是想上班,我也不攔著她!”他覺得自己這話說的漂亮,還特意叮囑周曉語:“你回頭見到你薛姐,一定要把我這話講給她聽啊!”


    周曉語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她撐著腦袋笑:“薛姐……她還當自己養了個小白臉呢。”似乎是瞬間又想起了自己的煩惱:“要不是方略一步步緊逼,我也許還真就嫁給他了呢。愷哥你不明白,我有多麽想要有個家,有人對我噓寒問暖。後來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他就是溫水煮青蛙,慢慢把我往他設定好的套子裏逼。我要是不情願吧,他就給我冷臉,控訴我對他不夠好,不肯為他做一點點退步。有時候看著是一小步……其實毫無原則的退讓下去,最後我都快不認識我自己了!”


    她絮絮叨叨,在分手大半年之後,才終於從那段關係之中緩過來,能夠找個人將這一段戀情講出來。也許沒有方略今日的緊追不舍,她也不會急於找個人傾訴。


    壓抑的太久,總有爆發的一天。


    簡明拍完收工,回頭卻不見了像影子一樣跟著他的胖助理,打電話關機,心裏頓時一陣發慌,還當她跟方略走了。


    明明他都想明白了,不會去在意方略,但是聯係不上胖助理,他第一個想到的還是方略。他正準備回酒店去找人的時候,接到了施愷的電話。


    他在電話裏清晰的聽到施愷叫胖助理的名字,就明智的沒有開口,然後……就聽到了一串醉話。


    胖助理在他麵前很少提及私事,隻有一次還是為了他的新戲而進行人物剖析,並非毫無目地的傾訴。對於方略跟她的事情,她就更是沒有說過了。


    簡明並不是喜歡打聽*的人,但是聽到胖助理在電話那頭說想要有個家,有人對她噓寒問暖的時候,不期然的就想起了她說過自己小時候的事情,如果沒有刻骨的寂寞,大約是不會有這麽執著的想法。


    良久,胖助裏似乎說話都口齒不清了,他才冷靜的問了一句:“你們在哪?”


    施愷報了個飯店的名字,然後掛了電話,笑的都快合不攏嘴了。


    簡明打了個車過去的時候,周曉語已經醉的不醒人事,她今日被方略那幾句話給刺激到了,讓她想起了當初的鄰居,明明是對方男子心懷不軌,但是出事之後,女鄰居卻跟潑婦似的罵她小小年紀就學會了勾*引男人,各種汙言穢語往她身上砸。


    她當時其實是有些發傻的,整個人都哆嗦著,若不是辦案的女民警護著她,恐怕那女鄰居能上來撓花了她的臉。


    多少年後,當她真的長大成人,回首少女時代那段羞於提起的往事,那時候滿懷了不敢言說的恐懼,以及怕被人指點的隱秘的羞恥,還有滿心的不可思議,明明作惡的人是自己的丈夫,卻要用惡毒的語言攻擊她的女鄰居,一直成為她擺脫不掉的夢魘,她用了很多很多年,才明白錯的不是自己。


    有些人天生蠢毒,又善於推諉責任,將髒水潑向一個無辜的小姑娘,總比指責枕邊人畜牲不如來的容易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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