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在我手,十年未出,使君蒙塵,非鄙人之過,奈何所遇之敵還不曾有這資格。老朋友,且看你今日運氣若何,能不能有出手的機會。”


    白衣老者邊走便歎,聲音低沉充滿遺憾,明明聲音不大,卻是卷動大風沙石,向城門口滾滾而去。而被其背在背後的長劍,果真如開靈智,似是能聽懂人言,能知老者之心意。竟然如孩童一般在老者背後顫動,發出歡快愉悅的清鳴之聲,其聲若鳳,仿佛已經按捺不住,隨時都要脫鞘而出。


    白馬營統領宋齊掣馬立在最前方,手中已從馬鞍上解下銀槍。其身後眾人見他如此,也隨之解下銀槍。一時間千杆銀槍立如林,寒光爍爍如辰星。銀甲銀槍銀白馬,殺氣騰騰入霄漢。


    宋齊一手執槍,槍尖斜指地,其鋒刃離地尚有一寸,但地上卻是不知何時多了一個小坑,寒光吐露如蛇信。這是他的成名槍技半背槍,近敵之時,後背一壓,槍尖隨臂而起,連馬都能挑翻。這是真正衍自戰場的殺人之術。此時他如臨大敵,所以槍一上手,便是此技。但是他縱然將此技擺出,也依舊心緒不寧,此人看似老邁,但是太強,他若與之一戰,十成十是自己喋血城門口。


    那老頭兒猶在小聲嘀咕,口中念念有詞,越來越近,宋齊胯下白馬,突然不安地打了個響鼻,十分躁動地抬了抬馬蹄,幾乎要在原地打轉,終於在老頭兒又進丈餘之時,此馬驚懼地後退了一步。


    此馬一退,頓時整個白馬營上千匹白馬同時亂了陣腳,齊齊向後退了一步。


    宋齊麵色大驚,他胯下之馬並非凡馬,其祖代代皆為戰馬,血統純正優良,以勇力著稱,若非自己立下功績也不會被大王親賜此馬,因為此馬本為禦馬,隨他征戰多年,成就赫赫威名,甚至在戰場之上有生食敵肉的習慣,凶殘暴虐至極。可是今天這馬卻是太過不爭氣,竟然未戰而先退。


    宋齊深吸一口氣,他並不責怪馬兒,隻是心中卻是有了個底,此人極其危險,不出手則已,一旦出手那就是血光遍地。都說寶馬通靈,非人生靈對於危險的直覺最是驚人,趨吉避凶乃是本能,而今便是如此,此馬從這年邁老者身上察覺到了致命的危機。


    “閣下何人,為何出現在此處?”宋齊壓下心中驚駭,努力保持聲音的平和,避免出現恐懼的顫音。


    老頭兒抬起頭,眉頭一挑,望向宋齊,打量許久,並未回答他所問,隻是搖搖頭“太弱,不夠看。”然後又掃向宋齊身後千餘人,眉頭方才微皺,“有些多,有些麻煩,可惜還是不夠看。”


    宋齊麵色一滯,那目光掃過之時,如同被猛獸盯上,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不過在他聽見這老者竟然如此輕視於他們,他頓時怒從心起。


    “你到底是何人?為何在此道之上,若是無事還請速速讓開,誤了君王大事,縱你有飛天遁地之能,怕也是難逃殺劫。”宋齊仍舊克製了立即出手的心思,他當然能夠感覺到來者恐非善。但若是能夠規避,自然還是避開好,這種老家夥一出山,從來都伴隨著大恐怖。


    老者在城門口三丈外站定,他本身並不算太過高大,也就中等身材,而在郢都這等宏大的城池之前,簡直就像螻蟻立巨於象前,可偏偏這矮小的身軀卻是將這郢都城門口給堵的嚴嚴實實。其他想要進城出城的人,見情況不對,早已是逃離的遠遠兒的。此處今有殺生之禍。


    白衣老者抬頭望向城門洞口上方,那蒼勁的郢州城三字,麵色總算嚴肅幾分,佇立良久,他緩緩低頭。


    “我名為冥,受命而來,為攔爾等出城。”老者咧嘴一笑,露出一口整齊光亮的白牙,“我從不殺不知我名者。”聲音滾滾如雷鳴,這是聚氣於胸口,霍然開口,其聲能如洪鍾。類似於佛門獅子吼。雖然肯定是沒有那門秘法宏大深奧,但也是極為不俗。這聲響直震得城中這白馬營千騎腦中嗡鳴,神魂不穩,如同天威加身,獨麵雷霆。


    這次陣腳完全大亂,戰馬嘶鳴不止,有數人甚至直接跌下馬去,然後被亂蹄踩踏,骨肉分離,鮮血四濺。


    宋齊一槍插在地上,雙腿緊緊夾住馬身,將其死死定住。回首一望,駭然失色,這仗還未開始打,便折損了數十人之多,戰陣散亂不堪,多馬受驚,而且又見了血,頓時城中一片混亂,旗歪甲斜。


    “殺驚馬,救死傷,以槍插地定其身。”宋齊一聲大喝。話音一落便見有人出手,幾槍搠倒亂跑的馬匹,還有數人拔出佩刀直接插入坐下之馬,頃刻間鮮血飛灑,將青石街道染的黑紅一片,入眼滿目淒然。


    失馬者棄長槍,換執刀,改為步軍,以極快的速度將死傷者拖拽出馬陣中。然後幾乎所有人同時以槍插地,一片鏗鏘之聲,定住馬身。


    “殺,殺,殺!”三軍齊喝。本來大亂的軍隊竟然在轉眼之間重新恢複平靜,反而殺氣更加濃鬱,士氣不降緩升。


    老頭兒目中精光一閃,笑了一聲,“好好,好,也不算太差,總算能入眼了。”


    宋齊提起長槍,指向老者,“百人一隊,隨我圍殺此人。殺!”


    軍中自有對付武力超絕者的辦法,因為這類人一旦出現在戰場之上,便是天大的禍患,稍不注意,便能於萬軍叢中取上將首級,造成大敗。所以每每遇見便會結成戰陣,以磨碾之法,不計傷亡代價抹殺高手。


    白馬營自然有者自己的陣法,果然數十隊人馬,如同毒蛇穿過城門,先是將老者團團圍住,然後從四麵八方向裏衝殺,高手若是在亂軍之中遇見這等殺機,多半要飲恨而終,畢竟雙拳難敵四手。


    待到這十隊人馬衝到近前,那陣列再變,形成螺旋狀,飛速旋轉,將老者圍在陣中,人馬相互穿插交替竟然絲毫不見混亂。宋齊一聲令下,離老者最近之人,便將手中長槍舉起,一時間如流星齊下。老者望著四麵八方而來的長槍竟是絲毫不見混亂。雙手一揚,然後在原地一轉,竟是將所有槍頭攬入雙掖之下。


    眾人大駭,而老者咧嘴仰天大笑一聲,一隻腳用力一頓,直接透過青石板,入地三寸餘,隨後另一隻腳,再一頓同樣入地三寸。霎時間他足下方圓丈餘的青石板寸寸皸裂入蛛網,勇力駭人,老者絲毫不像一個氣血衰竭的的老人,額頭青筋暴起,大喝一聲,夾著那數十杆槍,身軀一扭,頓時一片人仰馬翻。


    此人周身丈餘再無一人站立者,宋齊就在不遠處,見此頓時倒吸一口涼氣。老者灰白的頭發披散下來,雙袖破碎,露出的臂膀之上肌肉隆起,他向著四周再度一笑。頓時四周參與圍獵之人,頓時被驚得一退。


    宋齊眼神漸漸冰冷,狠踢馬肚,胯下白馬如閃電般衝出,而他則將長槍平端,直直向老者衝殺而去。


    那老者也是狠人,竟然伸手一把攥住槍尖,巨大的衝力足以將人撞的骨骼寸斷,但這老者卻隻是後退三步便已站定,不過每一步都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腳印。


    四周其他人也學著宋齊一般,衝殺而至,老頭兒麵色第一次變的凝重起來,就在眾人槍尖就要刺到老者身上的刹那。老者又是一聲歎息。


    宋齊隻感覺那毛骨悚然之感又來了,本能的棄槍而退,因為他的槍被老者攥在手裏,拔不出來。策馬便退,還未走遠。一聲低喝,如驚雷在亂軍中炸響。


    “此時劍當出。”


    “錚!”劍鳴驚天,其氣衝天而起。一片血光綻放。


    宋齊呆在了原地,而老頭兒那裏卻是再無聲息。然後便見一顆人頭從脖頸上滾落下來,接著數十顆碩大的人頭。滾落在地,數十道血柱竟衝起半丈之高。


    待所有屍體倒在地上,露出中間的老者,老者依舊筆直的站著,身上鮮血淋漓,卻不知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


    老者手中握著一把劍,此劍古樸大氣,劍身寒光凜冽,劍刃鮮血涔涔。那血一滴一滴地順著劍刃流淌然後從劍尖滴落,打在青石板上,滴滴答答,如同春雨落屋簷,擊築小巷中。


    白馬營此時已經膽寒,僅僅數個照麵竟然就折損了近百人。


    老者渾然不顧身上的鮮血,抬起頭來,望向城頭,身上的氣勢緩緩騰起,如同平地起颶風,一丈,三丈,十丈,三十丈,眾人驚懼而退,其周身三十丈內再無一人。


    “你既然來了,就下來吧,他們不過螻蟻耳,擋不住我,若是你不出手,我可就直接殺進宮去剁了句武小兒了。”老頭兒望著城樓之上。


    城樓之上,有勁弓數百,箭已上有弦,隨時可發,而那城垛之上,立著一人。


    那人手持一拂塵,白眉長尺許,垂曳可及胸。淨麵無須髯,麵色紅潤如孩童。垂目而立,身上無半點氣息,卻可鎮一方天地。


    “咱家已有十年未出手,出手必殺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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