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方四麵皆不祥,彩雲西來,是為逢凶化吉。


    清涼山上,諸人皆遠望,視線無不盯著那旖旎而至的祥雲。蘇嶽霖麵西而立,此兆已出,但他卻是越發平靜下來。望著西方若有所思。


    隻有趙錢眼兒麵色有些難看,隻有少數人知道他視西地為禁忌。平日哪怕是提都不願提,仿佛些極西之地有著大恐怖,讓他避之不及。甚至還立誓此生再不入西。李金口本在觀卦象,但是一瞥趙錢眼兒那有些憋悶的神色,頓時覺得揚眉吐氣。“怎麽了?是不是想到了什麽風花雪月?”


    趙錢眼兒眸中惱怒之色一閃即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然後他又望向蘇嶽霖,“欲成活,需西行,我們二人也隻能推衍出這些,其他自有天定,機緣到了便會顯現,更多的卻是無法推衍,這與天偷生,還是太難。”


    蘇嶽霖搖搖頭,“如此便已足夠,若是我自身造化不夠,那是天要我亡!”


    “也罷,你能看開便是好事,不過此行西去怕是不易,自古便有蜀地難行,瑤池無期說法。你若要去還需處處小心。”


    “多謝前輩掛懷了,我自有打算。”


    趙錢眼兒搖搖頭,暗歎一聲,雖知生機在極西之地,但也隻是知曉一個模糊地方向而已。結果如何又有誰能說的清楚,哪怕到了他這等境界也是束手無策。也隻能幫他到此了。西行訪藥之事全看蘇嶽霖自己了。他又叮囑了幾句,便不再多言,而是轉身和李金口,重回山頂。蘇嶽霖的事兒了了,但他們卻還有一局未分勝負。


    “爺,你真要往西而去?”紅袖有些擔憂,雖然蘇嶽霖是一品之境,但在蜀地甚至更遠的西漠這種危險之地,卻是依舊太過低微,可想此去有幾多艱險。


    “富貴險中求,既然生機在西方,不論如何我都是要去的!”


    蘇嶽霖倒是灑脫,本就是死中求生,若是真的輕而易舉,那他身上之厄,卻是當不起那得威名了。


    “我跟爺一起去。”紅袖咬咬牙,低垂的眼眸中有一絲猶疑,卻並非是她懼怕此次西行之難,而是有著自己的難言之隱。


    蘇嶽霖卻是搖搖頭,“此行我當獨往,雖然極西之地素來被視為險惡之地,有難以想象的危險,但是瑞兆在前,倒也不見得有多危險。你放寬心就是。”


    紅袖還想在說什麽,但是蘇嶽霖決定的事,卻不是那般容易更改的。


    若蘭也是微歎一聲,“造化在於你身,別人若是幹預,反非好事,不然我倒是可以隨你一同前往。”


    “不必。此去歸來無期,西行之路多艱險,就算是通玄之境都是慎之又慎,來往數年怕是都不稀奇。你若是真有心,到時候還請幫我照看一下這北蒼。”


    若蘭遲疑一下,還是點了點頭,本來到了她這種境界,早已看淡紅塵中事兒,很多東西都不便插手,但是介於蘇嶽霖的麵子上,她還是答應了。


    蘇嶽霖似也知道一些她的難處,“當然,一些太過麻煩的事兒,你也不必以身犯險,不然反倒讓我報愧。”


    若蘭眨了眨眼睛,“這些我自有分寸,若是我力所能及,自然會幫,不過你怎知我能幫忙照看偌大的北蒼。”


    蘇嶽霖一笑,“我就是再蠢,再不清楚通玄境,造化境的隱秘,但是通過紅袖的態度和你的言行,也能猜出一二來。”


    “倒是小看了你。難怪你處處對我敬而遠之,果然是怕我。”


    若蘭俏皮一笑,一點兒也不像一個絕世高手的樣子。


    甚至讓蘇嶽霖都有種自己判斷有誤的錯覺。


    “剛剛那兩位前輩,我雖不認識,但是那等手段,絕對是不低於造化,但你見之泰然自若,絲毫不見懼色。所以我猜,你也是造化高人。”


    “哎,你倒是識貨。”若蘭搖搖頭,不過她卻又突然欠身靠近蘇嶽霖,身上魅惑萬千,蘇嶽霖未曾提防,頓時差點兒心神失守。


    待若蘭倏爾遠退,離開他身邊,他方才緩了口氣,“如此天冷,你卻依舊衣著單薄,怎就不懼生病?”


    蘇嶽霖實在惱怒,若蘭穿著本就單薄,卻故意處處顯露姿色尤其是那胸前兩抹白暈,實在是蕩人心魂。


    哪知若蘭卻是輕描淡寫地回答,“一入造化,寒暑不侵,你說我懼是不懼?”


    蘇嶽霖一時語塞,紅袖卻是低聲嘀咕道,“不知羞恥!”


    若蘭不僅不惱,反而吃吃地笑,一雙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紅袖,頓時讓紅袖毛骨悚然,急忙躲到了蘇嶽霖身後。蘇嶽霖也知若蘭是故意如此,到時沒有害人心思,也不好多說什麽。隻是揮揮手,說了句。


    “回滄州。”


    ……


    ……


    易州邊境,有大軍橫陳,皆是百戰殺伐之軍,遙遙一望,便覺氣勢衝霄。


    陳不苟坐在中軍帳內,閉目養神。王魚隨侍其側,一身儒服,倒是與這軍中人人寒甲格格不入。像他這等身份要出入軍中,明顯是與體製不符的。一個上將軍府的管家,在外麵再怎麽衣袍光鮮,受人巴結,卻也依舊是家奴而已。有些地方要是逾越,後果也不是他一個小小的管家能夠擔待的。不過誰讓這次領軍的是陳不苟呢。要是蘇嵬親自領軍,陳不苟是斷然不敢如此做的。


    “爺,我這等閑人隨意出入軍中,恐怕會讓爺招惹麻煩,就算沒有麻煩,閑話卻總是免不了的。”


    王魚弓著身子,低著頭,做足了奴才的派頭。因為他深知陳不苟最是看重這些,他手下的奴才稍有逾矩都會遭到嚴懲。其實這也不難理解,誰叫陳不苟就是奴才出身,做了數年的包衣奴才,終於有一天做了人上人,怎會輕易放過這些細節。


    他得讓人知道誰是奴才,誰是主子。


    陳不苟眼都不抬,“我讓你跟著你便跟著,要是出了事兒,自有我在,我且不懼,你又擔心什麽。”


    王魚原名既然叫王魚龍,卻又自改作王魚,由此可見他蟄伏韜養的本領還有細致到極致的心思。他一聽這話,頓時發自本能的一驚。思考良久,他試探著問道。“爺如此做,實是故意?”


    陳不苟聞言未語,卻是睜開了眼睛,眸光定在低眉順眼的王魚身上,雖然隻是淡淡地看著,但王魚依舊覺得後背發冷,如同被一條毒蛇盯上,不敢亂動,不敢亂語。


    “你倒是不笨。看來能坐上我府內的管家之位,倒也不是簡單人物。”言至此處,陳不苟的眼神稍稍淩厲了一些。一直在偷偷注意陳不苟麵色的王魚,頓時大驚失色,連忙跪下,以頭搶地。


    “王魚對爺絕對是忠心耿耿,絕對不敢有二心,還請爺明察。”


    陳不苟嘴角一勾,“起來吧,我哪裏有一句話說要怪罪你了?”


    王魚忙不迭的從地上爬起來,後背冷汗涔涔,他知道陳不苟此時雖然在笑,但剛剛那一刹那卻是真正的動了殺心。雖然他不知為何那一縷殺氣又突然消散。


    “派去清涼山的人可回來了?”陳不苟問道,主動將話題移開。這更加讓王魚不知他如此做的深意在何處,卻是不敢再去揣摩其深意。不然以陳不苟喜怒無常的性子,絕對會讓他刀斧加身。


    “還未回,此去清涼山路途也不近,而且在山上多有耽擱,隻怕是一時難以回轉。”王魚的本意是讓陳不苟放寬心,不必擔憂。


    不過陳不苟雖然問及此事,卻反而並未將其放在心上。王魚臉上又泛起些微異色。


    “將軍,此事乃是大王親自下的令,隻派了一人過去,若是出了什麽紕漏,豈不是難逃罪責。”


    “這些你不必管,做好你該做的事就好。若是能成,一個人也能成,若是不能成,十個人也是死。”


    王魚心中一驚,“那個薑成文不是爺的心腹嗎?若是讓他死在清涼山上豈不可惜?”那薑成文雖然隻是一個小小的百夫長,但卻是深得陳不苟信任,而那薑成文更是對陳不苟忠心耿耿。他實在是不明白,為何要將如此人才做這種棄子。


    “心腹又如何,不就是拿來用的嗎?”陳不苟從椅子上坐直。仔細地整理了一下衣冠,“而且這種心腹,你越是將其置於險境,他便對你越是忠心。”


    王魚未敢多言,但是身體有些僵硬,有時候他都不知道像陳不苟這樣出身的人,為何會如此精於權術心術。仿佛天賦異稟一般,對此類之事都是得心應手,毫不滯澀。


    “軍中有酒否?”


    “爺忘了?北蒼玄甲軍中從不攜酒,私藏酒水者,斬!”


    “哦!”陳不苟點點頭。“那你煮茶吧。”


    “是!”王魚連忙開始忙活,不過陳不苟雖言要飲茶,心思卻不在茶上,待到王魚將茶遞過來時猶在發愣。


    陳不苟隻是淡淡地飲了一口,眉頭微皺,“不及你夫人的手藝好。”


    “小人不善飲茶,因此不精此道。”其實他極愛飲茶,而且他夫人的手藝便是他手把手地教的。


    “為何最近不曾見她?”


    “有事回了娘家,不日便歸。”王魚麵色不變。


    “還真是也些想念她……煮的茶啊!”


    愛茶者不懂茶,不愛茶者想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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