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今日明媚的陽光也依舊難以抵擋秋季惡意的寒冷,至少燕傾城是這樣的。她不由自主的將身子往那隻火爐靠過去,卻依舊被莫名其妙出現的寒意給弄得心不在焉。


    她終於是忍不住顫了顫,她抬起頭,嘴唇已經在不知不覺中被晶瑩的貝齒給咬破,露出點點不正常的殷紅。“我做不到,說起來他還救過我的命!”


    “是個理由,不過我並不想知道你和他的事兒,我相信令尊和令堂或許有這個閑情逸致!你說呢?說來還真是奇怪,你一個女子竟然不好好幽居深閨,卻是千裏迢迢前來應局,實在是想不通!”童袞頭都不回,就這樣大搖大擺的望向窗外,絲毫不做提防。全然是沒將燕傾城這樣的柔弱女子放在心上。同時也是在提醒燕傾城她並沒有做選擇了地餘地,一顆本以為置身局外的棋子又被人執入手中。


    果然燕傾城麵色一變,那張極美的容顏讓開始凝結格格不入的殺氣。不過這種殺氣讓童袞提起注意的資格都沒有。


    “我殺不了他,我手無縛雞之力,而他卻是早已入了二品之境,且不說他身邊幾乎刻刻不離人,那個紅袖還處處提防著我。你認為我有機會嗎?”燕傾城終究還是沒有撕破臉皮的勇氣。


    童袞這次卻是轉過身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燕傾城,那種目光讓燕傾城周身如置火爐中,頓時心下厭惡更甚。


    “你可別忘了你之所以有這個資格能入局,是因為什麽,我相信傾城姑娘一定會有方法的!”童袞第一次露出了發自內心的獰笑。讓處在她對麵的燕傾城毛骨悚然。


    不過令童袞有些詫異的是,燕傾城眼中卻突然沒了那種一開始就存在的懦弱和膽怯。心底頓時生出一絲不妙的感覺。不僅如此,就連身體也莫名其妙的出現一些不對勁,表麵卻是不動聲色。


    “你做了什麽?”童袞突然陰沉開口。


    燕傾城慢吞吞地從地上爬起,依舊是那弱不禁風的樣子,見者憐惜。隻是這幅場景卻是讓童袞忍不住心底發寒。


    “沒什麽!”燕傾城將手中一直攥著的茶杯抬起,然後將其中的茶湯傾瀉到地上,茶湯早已冷卻,不過這冷意卻是蔓延到了童袞的心裏去。他明明記得燕傾城也是喝過這茶的,雖然隻是喝了一小口。寒意徹骨的寒意,真是狠心的女人,對自己也夠狠。他其實從未放鬆過半分警惕,哪怕眼前這個女人根本就沒有任何威脅,因為這是他一直以來養成的習慣。但是依舊是中了招,因為他沒想到燕傾城為了算計他,卻是將自己也同樣算計了進來。


    童袞突然冷靜了下來,然後獰笑一聲,“你以為你下了一點不知名的毒藥,就能留下我!”


    燕傾城沉默,然後卻是搖了搖頭,“我不知道,我隻是想讓你們知道,哪怕是螻蟻也會有咬人的時候?”


    童袞眼神冰冷,殺機隱現,然後又像一汪古井再複無波無瀾。他冷哼一聲,果真沒有中毒的樣子。


    “你好自為之!”童袞最後還是沒有說出其他的話來,甚至對於燕傾城的殺機也視若無睹,輕飄飄地給忽略了。然後縱身一躍,破窗而出,幾個閃爍便從燕傾城的視野中消失。


    童袞來時沒有驚動這裏的守衛,但是走的時候卻是沒了那種好運。要知道蘇嶽霖今日雖然出去,卻是並沒有將那五百玄甲帶上。玄甲之中不乏偽裝的高手,稍微聽見一絲動靜,然後立馬衝進燕傾城所在的院落。


    燕傾城對於轟然而至的守衛,並沒有抱太大希望,所以也就語焉不詳,因為童袞沒受她在茶中所下之毒的影響。所以能追上的幾率極小。畢竟他敢闖這被守衛的如龍潭虎穴一樣的地方,不可能不留下後手。


    她皺著眉頭,來到窗前,想著心事,對後方不斷詢問的守衛置若罔聞,正當守衛有些不耐的時候,燕傾城突然一口鮮血噴出。然後猛然轉頭,“城東,童袞,快追,他中毒了,跑不遠!”


    守衛一愣,並不多言,然後立馬蜂擁而出,玄甲之精銳,今日方顯冰山一角。


    燕傾城麵色蒼白,目光卻是盯著窗外閃爍不已。她手扶窗台,那窗沿之上有一個深深的指印,人力所為,除了童袞,她實在是想不出是誰!許久之後,燕傾城全身脫力,直接向後倒去,恰好跌在聞訊趕來的蘇嶽霖懷中。這時她才想起,她似乎也喝了毒茶。


    蘇嶽霖已從一個隨行的玄甲將領口中知曉大概,但是當時房中到底發生了什麽卻是不得而知。或許隻能等燕傾城醒來後親口告訴他了。


    “如何?”蘇嶽霖抬頭望向紅袖,紅袖探查一番。


    “身中劇毒!”紅袖輕輕開口。


    “有救嗎?”蘇嶽霖眉頭一皺,心頭莫名的有些心煩意亂。但又很快被他壓製在心底,眉頭也漸漸舒展。


    “當然!其實她並沒有事,相反她將自己身上的毒解了!”紅袖先是意有所指的朝蘇嶽霖一笑,然後頗為古怪的開口說道。


    蘇嶽霖直接忽略掉她眼神中的一抹調笑,有些奇怪地問道,“什麽意思?”


    “額……”紅袖臉一紅,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我有一種子母毒,分開都是毒藥,不過一個慢性,另一個雖然沒到見血封喉的地步,但也相去不遠,然而當他們合用時無毒,也就是說母毒能做子毒的解藥!”


    “子毒是你下的?”蘇嶽霖眼神幽幽地望向紅袖,讓紅袖身子輕輕一顫。紅袖僵硬地點了點頭。


    “是!”紅袖似乎是想解釋什麽,但卻隻說了一個字,便沒有繼續開口。隻是有些委屈的半蹲半跪在那裏,神色有些委屈亦有害怕。她並不是害怕蘇嶽霖會對她怎麽樣,隻是不想讓蘇嶽霖心生芥蒂。


    “好了,我懂你的心意,也知道你不是那種胡亂心生嫉妒,就胡亂作為的人。”蘇嶽霖卻是突然展顏一笑。還伸手揉了揉紅袖柔順的黑發。


    紅袖麵色更加古怪,然後撅著小嘴,小聲嘀咕道,“可我明明就是心生嫉妒,然後胡亂作為啊!”


    蘇嶽霖如今已是一品,自然能夠聽見,頓時呼吸一滯,哭笑不得,也不知是該打還是該罵,但是無論哪種,都是狠不下心來。


    女人果真是最危險的生物,尤其是一個用毒已經登堂入室的大師級女人更加危險,他都忍不住想,他如今身邊並沒有太多的女人,可若是以後陰差陽錯的多了起來,還不得被紅袖神不知鬼不覺的給藥死。更有甚者,給自己也來一下,雖然紅袖不至於殺他,但是讓他吃吃苦頭的本領絕對是有的。


    蘇嶽霖將燕傾城抱上一張軟塌,然後和紅袖退出房間。


    “陳白衣沒事兒來找燕傾城做什麽!”蘇嶽霖貌似雲淡風輕的問了一句。


    紅袖眉頭一挑,望了蘇嶽霖一眼,“燕傾城的價值可不隻是養在籠子裏好看那麽簡單!隻要用的好,可有大用處!就像公子臼一樣,被我們養在滄州,那也是有大用的。不過這就是章先生和大王該考慮的事情了!而且若非是你的原因,你以為燕傾城都下場會好到哪裏去嗎?”


    “亂世佳人,命比紙薄?”蘇嶽霖自言自語,並沒有反駁。隻是似問非問的說了一句。


    “他們已經去追童袞了!”紅袖說了句,前後不搭調的話。


    “恩!”蘇嶽霖點點頭,向自己房中走去,“我會去會會他的!”


    夜幕降臨,一入了秋,白天就越來越短,天黑的也越來越早。


    一間閣樓內,蘇嶽霖坐在案前,紅袖正在烹茶,閣樓之上並沒有掌燈,唯有東方天際的一彎月,月色並不是很明亮,但是紅袖卻是能就著這暗淡的月光,不急不躁,準確無誤地暖杯,注水,倒茶。


    閣樓四周無門窗,舉目便可見四周陰影幢幢的建築,這裏並不是在王梟府內,而是靠近城東的一處地方,本就是一座茶樓,不過是被蘇嶽霖以重金暫借而已。


    這年頭有銀子就能辦許多事兒,而且蘇嶽霖的確是出手大方,讓這裏的老板沒有拒絕的理由,而且當看到那殺氣騰騰的玄甲鐵騎時,他也沒有拒絕的勇氣。何況還能結交一個來頭不可小覷的人物,實在是隻賺不賠。


    蘇嶽霖已經在此處坐了一個下午了,幾乎動都沒動過,紅袖便在一旁不厭其煩的試著各種茶,磨練本就幾近無可挑剔的茶技。然後蘇嶽霖,便來者不拒的品味各種茶。其他時候便目不轉睛的看著紅袖舉止優雅的表演茶道。


    “煮茶竟有如此多的講究,以前我也隻是學模學樣,根本不清楚!喝茶還行,自己煮茶是絕對差你太遠了!”


    “這是自然,萬物皆有其道,差自然有茶道。曾有一位大人,便是種茶,摘茶,製茶,試茶,烹茶,品茶,然後以茶入道,成了茶聖!”紅袖一笑。又將一杯剛剛烹好的茶遞給他。


    蘇嶽霖有些驚訝,“喝茶也能成就聖人?倒是有意思,可這讓我們自詡愛茶的人情何以堪!”


    以茶入道,而且還能成聖的畢竟千百年才有那麽一個,如此天才人物成聖倒也不稀奇,我們雖然注定不及,但是喝喝茶還是行的,茶本來就是用來喝的啊!那些什麽都不懂,還附庸風雅的行為才是真正落了下乘。


    蘇嶽霖點點頭,“說的有理。所謂道這種東西,的確是難以捉摸,也沒誰能夠說清,所以當世武道,全是師父領進門,參悟卻是全然在個人!”


    “大道八百,左道三千,也不過是說說而已,人的道各有不同,何止這三千八百道,不然何以出現漁聖,樵聖,雖然許多並非真正聖人,不過是世人出於敬佩而給的稱號,但也足以說明他們的不凡!”紅袖被勾起話欲,頓時變得滔滔不絕起來,蘇嶽霖卻是聽不厭,其實他自小生在王宮的深牆大院之中,被灌輸的也不過是江湖險惡,而這江湖如何險惡,他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直到後來,他發現紅袖對於江湖武林之事知道的倒是不少,因此他時常追問。但心中卻是尤自遺憾,未能擺脫這牽絆重重的世子身份,到江湖瀟灑走一遭。


    縱馬江湖道,紅塵任逍遙的生活在他這裏卻依舊還是一個夢,但是這江湖終究是要去的,隻待此間事了,便來個獨身仗劍任自由。


    “殿下,有消息了!”正在這時,門外突然轉出一個黑影,月光之下,鐵甲泠泠生光,寒氣四溢。將蘇嶽霖和紅袖的交談打斷。


    蘇嶽霖止住話頭,不疾不徐的放下茶杯,頭未回,隻是淡淡開口,“講!”


    明明是清淡的語氣,甚至平和到極致,但是那前來通報的玄甲鐵騎,卻突然感覺有一股龐大的氣勢,籠罩自己,玄甲衛心中一凜,駭然無比,這是他在蘇嶽霖身上從未看到過的威勢。可是他明明天天見到世子殿下,要說意外,那就隻能是今天,難道一天之內,一個人就能有如此大的變化。他抬頭看了一眼那穿著紅裝的背影,莫名覺的心驚膽戰,實在不該在一個人類身上看到的妖異。


    因為蘇嶽霖身著紅衣的緣故,,現在的滄州,甚至北蒼都有諸多青年紛紛效仿,可是他自認為沒有一個人能將紅衣穿出這般味道來。多讚人如龍鳳,可是蘇嶽霖像什麽,像一朵盛開的妖異的花,卻帶著致命的危險。


    “城外十裏,黑烏林!”玄甲鐵騎治軍極嚴,包括稟報軍情時都是簡潔明了,直逼要害。絕對不會拖泥帶水,顧左言他。


    “備馬!”蘇嶽霖從座上站起,頓時那股氣息再變,氣息鋒銳如劍,不發是在鞘中溫養,如今劍已出鞘。玄甲衛胸中突然感覺熱血沸騰,眼中也有戰意沸騰。


    鐵蹄錚錚,彎月之下,兵甲寒光四溢。紅袖站在閣樓之上望著一行輕騎直插城外,為首者紅衣翩翩。一直將其送到視野盡頭,踮腳再望也無濟於事時,方才停下。


    “你終於長大,再也不需要我的保護了,我也就放心了!”紅袖微微一笑,可是笑中卻有苦澀。月光之下,紅袖臉上似有晶瑩閃過,卻又極快閃沒。


    “你有事兒瞞著他?”突然紅袖身後響起一道聲音,突兀地很,然而此前紅袖卻根本沒有察覺分毫。


    紅袖身上殺機一閃,不知從何處一摸,一把細劍已到手上,她驀然回首盯著那個坐在蘇嶽霖剛剛坐過的位置上的女人。氣勢緩緩而起,一品巔峰,看這進境,隻怕不日便會踏入三法境,再登一重天。


    紅袖雙目如含電光,整個閣樓上全是勁風浩蕩。布簾在風中亂舞。


    “你果然不是普通人!”紅袖緩緩開口,眼中凝重無比。


    然而麵對紅袖這般咄咄逼人的氣勢,還有鼓蕩如大潮的勁風,卻是無動於衷。穩如磐石,八風不動。甚至連她的衣角都未曾揚起過。


    “你不用緊張,我不會傷害他的,要是我真的起了歹意,你也攔不住!”若蘭拿起蘇嶽霖飲過的茶杯,自顧自斟了一杯茶,一點沒有避諱的意思,直接對嘴,反而倒像是故意的。


    “我的確看不透你,隻不過我想知道,你一個絕世高手,想要什麽沒有,卻要處心積慮的接近他,你能解釋嗎?”紅袖不僅沒有放鬆一丁點兒,身上殺機反而更加濃烈。甚至自身的氣勢也還在緩緩攀升,竟是直逼三法境。


    “咦?你動用了秘法?這種東西是保命用的,不是拚命用的,你最好少用,對自己沒什麽好處,而且我能看出來,你絕對不止用過一次,傷的可是本源和根基!”若蘭總算掀起眼皮看了一眼,但也隻是僅僅看了一眼,不過這一眼,卻是將紅袖全身上下看了個通透,在此人眼中仿佛已經沒有什麽秘密。


    “那有什麽區別?”紅袖氣勢如潮,終於達到頂點。她自然知道,若蘭所言並無虛假,可是這種示好,並不能打消她的殺心,一切蓄意接近蘇嶽霖,還能威脅他生命的人,都是該殺之人。這才是她存在的理由,她是蘇嶽霖的第二條生命,但同時也一定是最先承受傷害的那個人。


    若蘭喝茶的動作一頓明顯愣了一下,然後才道,“你說的倒也沒錯,的確是沒什麽差別,一旦需要使用秘法的時候,保命必然需要拚命,置死地而後生。倒是我從沒體驗過這種感覺,的確不懂這個,因為永遠隻有我逼迫別人的時候。”她轉過頭,看著氣息已經穩定在三法初期的紅袖,“不過,你就算拚命也傷不了我更何況是殺我!”輕描淡寫,卻又絕對不容置疑。


    “那也要試過才知道!我還沒體會過和通玄境交手的滋味!”紅袖揚劍而起,頓時劍驚天,劍鋒所指,直接將那屋頂射出一個指頭大的小洞。足下輕點,飄行如鳶,欺身而上。


    閣樓之上突然有霧氣嫋嫋,隱隱有水滴生成,那一滴滴水越積越大,然後積累到自己承受不住的時刻,輕輕落下。滴水成劍,有水之地皆是劍。此間已有劍之真意。


    一抹寒光刹那逼近端坐的若蘭,眼看劍鋒就要刺到鼻尖。她長歎一聲,終於動了,卻是抬起一隻手,屈指一彈。


    “錚!”細劍哀鳴一聲,紅袖的身形卻是停在三尺外,不得寸進,身上的氣勢已經消散的無影無蹤,抬手散劍,若蘭卻沒傷她!


    “不是通玄!是造化!”若蘭將一杯茶一口飲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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