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那方達仍然保持原樣的安詳,淺淺一笑道:“你盡哭吧,哭死了,你娘也不會聽到,若果讓她平心靜氣,安息幾年,待你報了大仇,再設法去找她,不比哭著好一點?”


    羅端聽出這話裏有因,急道:“師姐!我媽可留下相見的地址?”


    “才不哩!”


    “那……人海茫茫怎能找到?”


    “你真笨!不會找鳥兒帶路麽?”


    羅端被說得俊臉一紅,但也已獲得幾分安慰,向在場的武林俊傑躬身長揖道:“羅端家遭慘變,叨蒙各位前輩隆情關注,並證明小子往日被辱的事,縱是粉身碎骨也永誌不忘。


    但是,奸徒敢冒名嫁禍,責任自是落在晚輩肩上,晚輩當著列位叔伯前輩立誓,定要剪除奸賊,綏靖武林,重建鬆雲山莊,再請叔伯前輩和武林俠義來這裏慶賀升華,今日實在是接待不周了!”


    他雖在哀傷中,仍不稍減盛氣豪情,表明他的決心,又向各方作了一個羅圈揖。


    在場一幹武林宿彥,人人都闖了幾十年世麵,心裏各自明白。


    除了昊天三老,青靈道姑師徒等少數與羅端有密切關係之外,餘人紛紛向三少年告辭,頃刻間俱已散盡。


    方通目送群豪遠去,才將借來的“定神珍”雙手送還青靈道姑,並道:“這塊寶玉,確是不世之寶,但今後還請仙姑要對外說小可已經掉包換去才好!”


    青靈道姑愕然道:“方小俠這是什麽意思?”


    “若不如此,隻怕三天之內不但這定神珍失竊,甚至於還有流血之事發生。”


    昊天三老也隨之一驚。


    青靈道姑忙道:“小俠由何所見?”


    “不過是猜想而已,但願言而不中!”


    方達“呸”一聲道:“言而不中,何必多言?”


    方通笑道:“我當時借定神珍替師弟治瘋病的時候,你不在場,師弟也暈迷不醒,不然,你們都可以看見那夥宿彥裏麵,有一位年紀比我們大不多少的少年,目光灼灼注視在這寶玉上。


    另外一位臉型削瘦的老人好像是少年的長輩,低聲向那少年叮囑一聲‘當心’之後,隨即一拉那少年站過一旁。依我看來,他們定要打這塊寶玉的主意,所以我一直留下寶玉,到這時才奉還青靈仙姑。”


    “小俠精細過人,所言必定不差。”


    青靈道姑隨眾附和兩句,接著又道:“但貧道尚有疑,不知小俠如何確定三天之內,定神珍就會失去?”


    方通朝青靈道姑笑了一笑道:“小可並不是替師弟下逐客令,但各人有各人的事,仙姑總不能和我們在一塊兒走得太久,是不是?”


    “哦——貧道明白了,小俠意指愚師徒另走一路,即會被竊,被劫?”


    方通微微頜首,又道:“那一老一少的藝業,決不在假冒神州一丐那人之下。”


    青靈道姑笑道:“縱是愚師徒拚卻一死以護師門重寶,卻決不能有汙小俠清白!”


    “有三老在此為證,庸亦何傷?”


    青靈道姑搖頭苦笑道:“小俠盛意,貧道已是心領!”


    華千裏忽向黃金度道:“大哥!方小俠說的那一老一少,好像沒有見過!”


    老仆羅義忽然接口道:“這事果然奇怪,老奴也沒見過那人,若以這幾天到莊上的人算起來,好像又多出兩人個來。”


    經老仆羅義一說,各人全覺大有蹊蹺,方通接口道:“我去找那兩名挑夫把酒菜拿來,你把來莊上的人開列一張清單,看看到底是不是多出兩個。”


    一場狠殺,早把兩名腳夫驚得丟下擔子,逃之天天。方通走進鬆林,但見兩擔沉重的東西放在一起,隻得一手一擔,托到廣坪,把酒菜陳列出來,席地而坐。


    各人盡自己的記憶,把鬆雲山莊的主仆、來賓,開列出清單,然後往火場撥火尋骨,再將清單的人一一剔除,果然多出一老一少。


    羅端心頭一動,不覺脫口道:“那少年莫非就是假冒我身份的人?”


    皇甫浩道:“假冒你父親的奸徒,曾說小奸已遣往泰山采藥,怎會還在莊上,又另以一種身份出現?”


    “鬼國十雄這夥龍宗奸賊,詭計多端,敢情因端兒回來,他知道若再假冒我的形相,說不定反被我、或我師兄姐打死,不如隱身份,察看明白。我師娘曾說龍字十三宗共同教下兩個年輕人,成為我的勁敵,所以那人決不輕易暴露出身份。”


    老仆羅義也窮思苦憶那兩人是誰,這時恍然有悟地“唔”了一聲,接著道:“二少爺說的不差,老奴記起那人的眼神十分熟悉,正是假冒二少爺的小賊,但那老人又是誰?”


    方達好笑道:“我真不知道你們為什麽要花腦筋去想這些鬼事,要是我呀,等那人一到,便擰下他的腦袋豈不快當!”


    各人被他一語提醒,也覺好笑,話題一轉,青靈道姑便向羅端問彩雲曾被絕陰手所傷,不勝嗟歎道:“貧道早先聽別人那樣一說,幾乎把你當作淫魔,原來有此曲折在內,端的是耳聞不如目見。”


    “目見也未必是真!”


    “果然,果然,今天的事就是一個很好的例子!”


    黃金度慨歎道:“可惜方才忽然爆炸,屍體比人數少了很多,不知已逃脫什麽人物。”


    方達接口道:“老奸賊和那假羅興必定已經逃脫!”


    青靈道姑點點頭道:“姑娘說的有理,否則羅母怎會突然警覺莊裏埋下萬斤火藥。”


    酒闌興盡,日影西斜,青靈道姑向眾辭行。


    方達忽然笑道:“你難道忘記我哥哥的話了?”


    青靈道姑毅然道:“邪魔雖然厲害,但貧道師徒也非怕事之人,除非我師徒盡死,邪魔也休想如意得手,行凶劫寶。”


    “白白送死,有什麽意思,不如就依我哥哥的計策行事。”


    “貧道寧死,也不肯陷人於不義!”


    “好!你老師父既是這樣說,我說有一個好計策,不過,要你們和我們同行三天才行。”


    青靈道姑沉吟道:“姑娘可肯把計策說知?”


    “我這方法是向那邪魔學過來的,由我和你一個門人互換身份和麵貌,邪魔一定不會察覺,若果他真要覬覦寶物,說不定還可以擒下一兩個來,因為我須要學習貴門下諸舉止,所以要同行三天。”


    青靈道姑喜道:“這計策果然好,卻不好委屈姑娘。”


    “為了除魔,也說不上委屈。”


    “姑娘既肯屈就,那就和閑雲互換吧,你兩人的年紀和身材都差不多少!”


    方達自己說出來的事,她自己稱青靈道姑師父還不要緊,但從此以後,閑雲要喚方通為哥哥,豈不十分尷尬?然而師命難違,隻好低頭答允。


    經過三天的時間,這兩位互換身扮、喬扮對方麵貌的少女,不但可以極自然地稱呼對方尊長,甚至一舉一動,一顰一笑,也無不十分酷肖。


    但那方達眼看她哥哥和閑雲呼喚“妹妹”“哥哥”那份極其親密的甜勁,心頭上卻忍不住暗笑。


    這一天,青靈道姑帶了假閑雲的方達向各人辭別,走向青靈歸途,快要走出一段路時,忽然“唰”一聲響,由斜裏飛來一枝響箭,正正插在青靈道姑身前。


    青靈道姑不禁愕然停步,朗聲道:“貧道出家人,身無長物,是哪一路的英雄在此買賣?”


    話聲一落,樹林裏響起一陣極輕微的聲音,然後,“唰唰”兩聲,跳出兩位勁裝壯漢,左首一位濃眉紅臉的壯漢嗬嗬笑道:“你這道姑也還識相,身無長物,那麽把短物交出來也行!”


    那人伸手一指方達,又笑笑道:“尤其是這位帶發修行的徒弟,貌美年輕,跟你過鍾磬饒鈸的生涯,未免辱沒大好的資質,一發送給大爺也好!”


    青靈道姑臉色微寒道:“施主究意是哪一路英雄?”


    “是英雄則走盡天下的路,大爺沒有告訴你的必要!”


    “你難道連名字也沒有一個麽?”


    “你若肯和大爺對親,自然會告……”


    “住口!你贏得下我高靜修的掌中劍再說!”


    “哈哈!青靈道姑未免自視太高了,你當大爺們怕你那青靈劍法?”


    青靈道姑高靜修為一派掌門,藝業自有出人頭地之處,但報出名頭,還嚇不倒對方,可知對方也決不是尋常之輩。


    方達拾起那支響劍看了一眼,順手一擲,整支竹箭即插進一株大樹身上,隨著笑笑道:“你這兩個狗頭再不滾開,看我不把你的身子也插在土裏!”


    右首那黑臉漢子冷冷道:“在大爺麵前露出這一手射虎沒羽,也賣不出錢來,還是乖乖跟我走!”


    那人雖然裝出冰冷的口音,仍然掩藏不住他那嫩嗓子。


    方達恍然大悟道:“原來正是你這兩個狗頭,先吃我閑雲一掌!”


    她一個縱步,落在那人麵前,一片掌影已落向那人頭上。


    黑臉漢雙目一瞪,在暴喝聲中,雙掌同時封出。


    “轟!”隨著這一聲巨響,但見沙石競飛,黑臉漢吃方達那足夠摧山撼嶽的掌勁,震得連退七步,睜大眼珠驚回道:“你究竟是誰?”


    “方才不是說過了?”


    “你師父都沒有這份掌力!”


    黑臉漢說的不假,休說是青靈道姑,隻怕她師父淩霄聖姑也沒有這份掌力。


    方達剛才一掌已使出五成真力,竟未把敵人打傷,也頗出意外地怔了一怔,但她旋即罵一聲:“你敢輕視我師父?”又一步趕上。


    驀地——側麵一聲暴喝,一股潛力已到身側。


    方達右掌一揮,“蓬!”一聲響,竟將那紅臉漢震退十步開外,身軀連晃,這才冷笑一聲道:“龍宗十三宗以全力調教出你這兩廢料,也不過如此而已。”


    青靈道姑這時已完全明白,她冷笑道:“你們這夥龍宗的朋友也未免太過狠毒了,縱使你有獨霸武林的野心,也不妨以定期論藝的方法,能夠藝壓群雄,自可令人心服,為何專用暗殺的手段,弄得遍地腥風血雨?再則,你們毀滅鬆雲山莊,清除幾十名武林高手,已應該心滿意足,為何還要刨平墓地,利用死者之名,奸占雙槍女俠?”


    黑臉漢“嘿嘿”兩聲道:“你這道姑休來教訓別人,有種就別讓你門下單獨送死!”


    “嘻嘻!有事弟子服其勞,方才那一掌打你不死,最好是兩個一齊上來領死,以免姑娘多費手腳!”


    方達情知對方兩人藝業俱比青靈道姑高出很多,生怕青靈道姑一個失手便要送卻性命,所以急把兩人全接過來,還怕青靈道姑不肯,立又大喝一聲:“接招!”身影驟起,掌動風生,漫空掌影同時向兩賊罩下。


    二賊哪知他另有居心,齊喝一聲:“找死!”


    四掌並發,一連串“啪啪”的掌勁交擊聲音,清脆作響。


    方達由空中打個轉身,飄落地麵,二賊卻又掌心發熱,手臂發麻,連退幾步。


    紅臉漢又驚又畏,厲聲道:“方才這一招,並非青靈派的武學,你這賤婢到底是誰?”


    方達好笑道:“青靈派的武學是什麽?你不妨說說看!”


    “青靈派以劍術見長,掌力不足!”


    方達笑道:“劍術見長,可稱為海內第一;掌力不足,恰夠打死你兩個奸賊就行!”


    青靈道姑接口道:“徒兒說的不差,為師掠陣,你盡管下手重一點,不算犯下殺戒!”


    對方早在鬆雲山莊與正派人士相處幾天,怎不知青靈道姑師徒的能耐?


    但是,居然事出意外,一交起手來,連一個閑雲也打得他心驚膽戰,對於青靈道姑的藝業,更是莫測高深,彼此對望一眼,似要找個默契。


    方達看在眼裏,冷哼了一聲道:“你兩個奸賊休打逃的主意,今天不把你生擒下來,也愧為青靈門下了!”


    紅臉漢一聲長嘯,這才傲然道:“隻怕你師徒已成甕中之鱉!”


    “奸賊且休得意,你那些同夥已吃方家兄妹、羅小俠和昊天三老掃數清,除你這兩個才真正是釜底遊魚!”


    二賊不知她說的是真是假,但也心裏一驚,又相互交換一個眼色,紅臉漢才大喝一聲,猛長身軀,疾攻方達右側。


    黑臉漢也一掌劈向她的左肩。


    兩股強弱懸殊的掌勁,卷起兩道塵龍,把她的身形遮沒,紅臉漢跟著一步登空,向青靈道姑撲到。


    這一個突然的變化,端的出乎“假師徒”意料之外。


    青靈道姑緊急凝聚真力,厲喝一聲:“慢來!”雙掌翻飛,不待對方發招,已一連攻出十掌之多。


    紅臉漢在方達麵前雖然相形見絀,但應付青靈道姑,卻是綽綽有餘,身若遊龍,穿過淩厲的掌風,突伸右臂,抓住道姑肩尖。


    青靈道姑但覺肩尖一麻,已被對方扣緊,不禁驚叫一聲:“不好!”


    然而,在這同一時間,滾滾塵埃裏麵,也有人一聲慘叫,即見方達反剪黑臉漢的雙臂,一縱而到。


    原來方達剛被罩進煙塵,即覺右側毫無潛勁,情知有異,腳下滴溜一轉,回文步法已經施展,電閃般繞到黑臉漢身後,玉臂輕舒,恰將對方擒過手來。


    紅臉漢見同伴被擒,驚得瞪了眼睛,厲喝一聲:“放手!”


    方達見青靈道姑落在敵人之手裏,也是大吃一驚,忙道:“你先放手!”


    “不行!你藝較高,理該先放手!”


    “不行!你們這些奸賊,最不講信用,理該先放手!”


    “你不放手,我就點你師傅死穴!”


    “你不要這個經過十三人調教的小賊了?”


    敢情黑臉漢對於龍字十三宗的命運,有極重要的影響,紅臉漢忖度片刻,終於長歎道:“也罷!老夫總算栽到家了,你可是方老怪的女兒?”


    “你還不算太笨,到底放人不放?”


    “好吧!你我各將被擒的人放在一邊,然後調換位置!”


    “也好!就是這麽辦!”


    “你可不能暗做手腳!”


    “小人之心!”


    雙方各將已俘到手的人點了暈穴放在一邊,然後走馬換將,各自解開穴道,但那方達功敗垂成,怎肯甘心?


    她迅速把青靈道姑穴道解開,立即飛撲而上,紅臉漢還來不及替同伴解穴,迅將暈者提起,一個縱步,遁人樹林。


    方達眼見奸徒逃走,氣得直跺腳。


    青靈道姑麵若死灰,歎道:“這是貧道拖累姑娘了,由那魔頭去吧!”


    兩人正在惋歎,忽聞一聲:“師姐!”羅端首先到達。


    方達恨恨道:“你們這夥死人,怎麽這時才到,他們兩個呢?”


    原來羅端一行與青靈道姑分道揚鑣,走了幾十裏,然後由三老將羅義帶走,羅端和假兄妹則施展輕功,追轉回頭,打算遙遙跟著青靈道姑,聞警即進。


    但那閑雲的腳程怎能追上羅端和方通,他們相距數裏,已聽到這邊一聲長嘯,方通由那嘯聲聽出功力並不太深,還怕另有強手藏在左近,隻得催促羅端先走。


    方達問明這一場經過,雖是無話可說,心裏卻又悶哼幾聲。


    羅端不知就裏,還喚一聲:“師姐!方才這邊發生何事?”


    “你也算得半個活人,難道還不知道我們正遇上那位奸賊?”


    方通健步如飛,才聽到後麵一句,忙道:“我們可不是說過纏著他們,然後把他擒下?”


    方達狠狠地白他一眼,礙得青靈道姑在旁,不便多說。


    青靈道姑歎道:“這總是貧道師徒之過!”


    閑雲一陣急奔,已是嬌喘如牛,但她天資聰明,也料中幾分,忙接口道:“說起來該是為我走得太慢,否則已趕得上來,把奸賊擒下,聽說飛龍宗有一種寶物,能夠探幾裏外的聲音,我們還是趕快離開為妙。”


    羅端被她一語提醒,憶起馮銳那件事,忙說一聲:“快走!”


    “走?說的那麽容易!”


    樹林裏傳出一個冰冷陰沉的口音,接著又是動人心魄的一陣冷笑。


    方達一聽那口音和交手那兩人不同,情知敵方又來了幫手,忙嬌聲叱罵道:“方才那兩隻跳鍋底的魚,還不再出來領死?”


    “小淫婢!總有一個時候教你欲仙欲死,不……”


    那人兀自藏身在樹林裏發話嘲弄,方達聽得粉臉一紅,一聲嬌叱,身隨掌去,一陣疾風應聲而走,密林已被她那摧山撼嶽的掌勁開出一道長達十幾丈的通路。


    然而,那陰森森的聲音,又在側麵笑道:“小淫婢當真要殺死老公麽?”


    方達找不出那人藏身所在,又被對方淫言嘲笑,氣得幾乎要哭,重重一跺腳尖,拔高十幾丈,探囊一揮,但見難以數計的烏光,漫空飛起,這才站在一株最高的樹頂上冷笑道:“好一個魔賊!你再鬼哼半個字給我聽聽!”


    這一聲過後,果然不見有人答腔,也沒有什麽響動。方達卓立在高樹上,衣袂飄飄,恍如仙女臨凡,嫦娥降世。


    但她滿麵怒容,指著所發的椰木箭,縱橫飛射,上下翻騰,又活像一個女魔,在天空撒網。


    隱勢敵人既是武林高手,當然知道方達在居高臨下的時候,廣袤十數裏,全在瞰製之中,所以連大氣也不敢哼出。


    青靈道姑暗道:“這樣耗著,哪裏是個辦法?”


    她回首轉向方通,忽見一支烏木般的長劍支地,一耳貼在劍柄上,麵部泛起笑容,神情詭異之極,不禁暗詫道:“難道他能聽出什麽來?”


    她正在詫異中,方通忽指點羅端由囊中取出椰木箭、金劍、金錢,自己也取出一大把零碎,厲喝一聲:“著!”立即向林裏撒去。


    羅端一見師兄出手,情知那方向定有異征,雙掌一揮,十幾道金光、黑線,也以方通的椰木箭為中心,由兩側飛進。


    這幾十道金光、黑線一起,頓時風濤洶湧,氣旋激蕩,一種排山倒海的勁道,向那密林猛衝。


    隨著“嘩啦——”一陣巨響,大半林木已被摧折,裏麵一聲驚呼,即見一道黑線,拔上樹梢。


    方達高叫一聲:“把兔子趕出來了!”雙掌一合,椰木箭向那人疾落,但她身如電閃,一步掠到那人身側,五指一彈,五縷勁風疾射那人穴道。


    然而,勁風剛沾那人身上,又不禁驚叫一聲:“有鬼!”


    羅端、方通一聽方達說敵人被迫出現,急叫一聲:“把人擒下!”


    哪知話聲甫出,即聽到方達驚叫的聲音,急縱身上樹,卻見一團黑影悠悠倒下。


    方通不禁埋怨道:“好容易把人趕出來,妹妹怎又把他殺了?”


    方達已是一步上前,提起倒在地上泄了氣的皮人,不禁失聲叫道:“原來是金蟬脫殼?”


    這話方出,遠距三四十丈外的密林裏又發出一聲:“對了!”


    接著又有一聲長笑,由林外飄來。


    羅端怒火攻心,厲喝一聲“休走!”身軀已電射而去。


    方通忙道:“妹妹在這裏保鏢,我去助他一臂!”


    他那輕功身法,比起羅端還要高出不少,一陣疾追,已趕到羅端身後,看逃敵不到半裏,忙道:“以獨枝椰木箭傷他!”


    羅端被他一語提醒,忙將已召回的椰木箭取了一枝,盡力擲去,一陣破空銳嘯響起,但見一溜烏光追及那人身後,然而,竟是一閃即穩,那人仿佛吃那椰木箭的衝力送出更遠,卻又沒有受傷,飛奔如故。


    這一個突然的意外,使得這兩位藝業通玄的少年都怔了一怔。


    那人往臀後的摸,忽縱聲大笑道:“我這草船借箭之計,使得好麽?”


    方通怒喝一聲:“狗奴!再接小爺這個!”


    猛一揚手,十枝椰木箭同時發出,身子也像一縷飛煙,疾追箭後。


    羅端眼見那人欲逃,也催動椰木箭,跟在師兄後麵猛追。


    一種風雷之聲,由這兩位少年掌中響起,敢情他們在極端憤怒下,九野神功已使到極限,眨眼間,方通那十枝椰木箭首先追及。


    那人似是逃命要緊,暴喝一聲:“還你!”右手將那枝椰木箭盡力向後一撥,“鏘——”一聲響,遇上一枝被拔歪了準頭,那人手上一枝也被震飛上半天,但他借勁騰身,又向側方遁去。


    方通慶幸椰木箭並未失落,急叫一聲:“羅師弟,你快拾箭再追!”


    羅端匆忙答應一聲,但拾箭之後,哪還見方通和那人的蹤影?


    他記得方通最後那句話。隻好略審方向,又起步疾追。


    這一陣疾奔,足足有個多時辰,已是日影銜山的時刻,仍不見兩人蹤影,自己也已大汗淋漓,隻得走上一座高峰,縱目四望,遙見西方仿佛有一個小黑點,略現即隱。


    “難道那是人影,但方向可又不對!”


    他猜想敵人故意把方通引走,若非過度疲勞,他真要再追尋西方那小黑點,但這時已到了強弩之末。休說那黑點遠在幾十裏外,縱是略近幾裏,也不知是否能再走。而且,他此時已成為離群病雁,功力大打折扣,若果忽然出現幾名尋常的敵人,隻怕也不易打發得了。


    於是,他趕快盤膝靜坐,默念九野神功經義,抱元守一,經過不少時候,才恢複神清氣朗。日沒崦嵫,晚霞已斂,天空一片蒼白,並已出現幾顆黃星。


    羅端在這時回到遇敵交戰的樹林,但見滿林斷木,似比追敵的時候還要多出幾倍,由此看來,應該是方達和青靈道姑師徒,也曾遇敵才對,但他們三人又往哪裏去了?


    他仔細搜尋一遍,不但沒有看見血跡,連當初那敵人用作金蟬脫殼的羊皮假人也不知去向。


    這些稀奇古怪的事,使他挖空頭腦也理不出絲毫頭緒。


    他隻好猜想方達三人遇敵,但不知誰勝誰敗,他相信方達縱然落敗,而她已臻玄境的九野神功、回文步法等藝業,定可逃脫強敵掌握。


    但他一想到方達若果逃脫,青靈道姑師徒豈不被敵人擄去?


    現場沒有血跡遺下,不可能有人受傷,但一個女的被擄去一夜,而且魔賊殘酷毒辣,那還不終身遺憾?


    接著,他又往好的方麵想,也許方達把強敵打敗,覺得這凶地不可久留,索性把青靈師徒帶往安全的地方,但若真是如此,為何又不見留下來的記號?他想到可能是她三人逐走敵人之後,見他和方通沒能回來,便循向追尋下去,當然不必再留記號。


    他覺得還是最後這個猜想比較合理,但方通追敵之後,是否已經回過這裏?這一個新的問題,又把他帶進迷霧之中。


    最後,他決定不論方通是否回過這裏,反正這時饑渴疲勞,不如就地尋食,坐待天明再作打算。


    他向樹間瞥去,發現有個鴉巢,飄身上去,隻消一伸手,已把一對眠鴉擒獲,順手捏死,敲石取火,炙鴉果腹。


    哪知才吃下半隻烏鴉,即聞“唰”一聲輕響,有人落腳在不遠的樹梢上,急忙抬頭看見,果然是一個黑衣蒙麵人,在樹梢上昂然獨立,忍不住放下烏鴉,一步登樹,“嘿”一聲冷笑道:“鬼國十雄!這番你死定了!”


    “你小子怎麽開口罵人,誰是鬼國十雄?”


    “你不是鬼國十雄,為何蒙麵?”


    “難道普天之下人蒙麵,都是鬼國十雄中人!”


    羅端被駁得愣了一愣,沉吟道:“那麽,閣下是誰?”


    “你何不先說?”


    “區區姓羅,單名一個端字。”


    “你到底是真羅端,還是假羅端?”


    “當然是真的!”


    “好!我那孫兒究竟被誰帶走?”


    “閣下究竟是誰?”


    “你可知道世上還有一個宋公達麽?”


    羅端驟然遇上嶽祖,不禁吃了一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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