讚皇後山,人跡罕至。


    封龍飆一行已經離山的主峰不遠,他們縱虎狂奔,速度甚快。


    一聲瘋狂淒厲的哭聲,從山腰處傳來。


    封龍飆打了個冷戰。


    燕飛飛道:“是誰?”


    封龍飆道:“我去看看。”


    淒厲的哭聲又變成了瘋狂的長笑。


    封龍飆彈身麵進,射入了那個山洞。


    姑娘哪裏還成人形,秀發散亂,滿臉汙垢,衣服破爛不堪,兩隻眼睛灰白無光。


    她看見了封龍飆。


    眼睛眨動,從草堆裏撲了過來,撲進了封龍飆的懷裏。死命地抱住了他,叫道:“潘郎,你……你終於還是回來了,我……我真的愛你呀……潘郎。”


    那姑娘叫道:“潘郎,你……吻我呀。你說過你愛我的……怎麽又打我,又罵我……


    呸!你不是個好人……哈哈……嗚嗚……”


    像是從地獄裏冒出的慘呼聲。


    封龍飆忙用掌抵住她背後的大穴,將三十三天天輔氣緩緩地注入她的體內。


    姑娘清醒了。


    當她看清是封龍飆時,再無話說,隻是啜泣不止。


    封龍飆問道:“姑娘,你叫什麽名字?為什麽在這裏?”


    姑娘答道:“我叫楊柳絮……”


    封龍飆慢慢扶她坐下,問道:“楊姑娘,快說,有什麽事我給你做主。”


    楊姑娘大為悲慟,半晌才止住悲聲,抽咽地道:“潘玉……潘玉……他走了!”


    封龍飆道:“潘玉怎麽了?”


    楊柳絮道:“嗚……嗚……嗚……他去找師父了,他說……是他師父要他這麽做……他做了……就走了……”


    封龍飆道:“楊姑娘,你講明白一點。”


    楊柳絮珠淚簌簌,很傷心地道:“那天,他將我帶走,說要去看花燈,我在燈棚裏看著,他就不見了。我便來找他,找到這武盟大會上,他見了我,便急把我帶到這裏。一開始,對我很好,又親我,又抱我還說想我。後來……洞外有人咳嗽一聲,潘玉……便………


    便不像好人啦,他……他先是把我扔進草堆裏,後來又……脫光了我的衣服……在我身上壓來壓去,後來,我就覺得疼,下身流了好多血……”


    封龍飆暗道:“可憐呀,楊姑娘,一個純潔的女孩,讓人盜去了貞操!”


    “後來呢?”


    “後來,我知道是怎麽回事了,好高興,我讓潘郎你要了我,我愛你一輩子。”楊柳絮眼中閃出幸福的光芒。


    封龍飆道:“他怎麽說?”


    楊柳絮臉上凝著寒意,道:“他說……他是玩玩我。”


    封龍飆道:“你怎麽說的?”


    楊柳絮道:“我說你喜歡玩麽,我會玩刀玩槍,玩泥人、蟈蟈,咱們回家,我天天陪著你玩。”


    封龍飆道:“他為什麽這樣?”


    楊柳絮道:“他穿上衣服要走了,我抱住他的腿,哭著喊著哥哥,我求求你。你要了我……千萬不要丟下我……我好怕啊!他忽然歎了一口氣,說道是師父要他這樣做的,因為……因為在濟南府……我們壞了他師父的大事……那惡賊是他師父的手下,所以,他師父要他……這樣要了我……又丟了我。他說他師父是千好萬好好叟。”


    封龍飆恨恨地說道:“天下獨一無二的千好萬好好好叟。”


    楊柳絮道:“他師父不是最好的人麽?怎麽會讓他這樣做?”


    封龍飆道:“一條狼,隻有鑽進羊群。被上羊皮,才能吃掉更多的羊。”


    楊柳絮道:“他—走,我跟前一黑,醒來後就什麽也忘了。”


    封龍飆道:“楊姑娘,你等著。”


    楊柳絮道:“你要做什麽?”


    封龍飆道:“去找潘玉算帳!”


    楊柳絮淒然叫道:“你不能殺他!”


    封龍飆道:“為什麽?”


    楊柳絮道:“我真的愛他,他並不壞,是個好人,我的身子已經屬於他,我不能沒有他。”


    封龍飆歎道:“我答應你。”


    封龍飆便向前山躍去,幾個起落,已經到了山前大道。


    山前大道上,丐幫的瘋、狂、狠四丐率領著幫中弟子登山,邊走邊談。


    瘋丐道:“可有幫主消息?”


    狂丐道:“自從午門一戰後,幫主便不見蹤影。幫中弟子四處尋找,消息甚少。除前幾日碣陽湖上惡戰,有人懷疑是幫主現自外,再無音訊。”


    狠丐道:“碣陽之戰,可有證據,證明是幫主現身?”


    狂丐歎道:“幫中探事弟子隻是猜測麵已。”


    凶丐道:“那怎麽可似算數。”


    瘋道:“武盟大會,眾望所歸,幫主一定不會讓大家失望的。”


    狂丐道:“咱們快上山去吧。”


    牛腿鼓、霸王鞭、漁陽鼓、銅竹板響起,敲得正是急行之令。


    封龍飆在暗處,聽他們如此關心自己,心中十分感動,遂將骨骼一縮,走了出來。


    四老見從路旁走出一個形象稍嫌狠瑣的漢子,也在不意,任他跟在後麵。


    突然,又從路旁飛出一團團檬蟲,向四老的身上落去。


    一陣喜笑聲從草棵下傳來。


    封龍飆一喜,知道是誰在搞惡作劇。


    丁波、於皮!除了二小還會誰會這種驅弄蠓蟲的本事。


    四老忙用破袖遮擋,二小從草棵裏滾出,大笑道:“老叫化,我倆送你點護身寶貝,你們卻不肯要。”


    瘋丐見他倆衣衫破碎,便不生氣,笑道:“你們敢情是兩個野孩子,莫非是想投入丐幫不成。”


    二小笑道:“多謝花子師哥,弟子參見了。”


    狂丐笑道:“怎麽不喊祖師父,卻喊起師哥來了?”


    二小道:“這山中壞人太多,我們鬥不過他們,才想起了丐幫,要不連師哥也不喊呢。”


    瘋丐見他倆根骨奇佳,頗為喜歡,便不在意,道:“好了,跟上我們吧,有誰欺負你們,我們替你打架。”


    二小道:“多謝瘋師哥。”


    瘋丐愕然道:“你們認識我?”


    於皮道:“認識,認識,赫赫有名的丐幫瘋長老鍾滿天誰不認識。”


    丁波道:“豈止是你,這位不是狂丐樂常相長老、凶丐尉遲恭長老、狠丐薑老辣長老。”


    狠丐道:“這兩個小花子倒也有見識。”


    丁波道:“就連封幫主我們也認識。”


    狂丐道:“你見過?”


    丁波道:“常見。”


    狂丐道:“現在?”


    於皮道:“過去。”


    四老一歎,剛才空歡喜一場。不料那個猥漢子卻湊了過來。道:“封幫主我見過。”


    於皮急道:“什麽時候?”


    漢子道:“剛才。”


    丁波道:“哪?”


    四老一齊圍了過來,說道:“幫主幹什麽去了?”


    漢子道:“他說去參加武盟大會,還說和什麽四位姑娘在一起。”


    丁波道:“還說什麽?”


    漢子想了半天,才道:“還說有兩個小家夥和四個老頭老太太找不到了,找到了便要他們去找六傻孩子,聽一個什麽老偷的安排……”


    瘋丐喝道:“你怎麽知道?”


    漢子好像很害怕,道:“我睡在草叢裏聽見的。”


    狂丐霸王鞭一舉,照定漢子頭頂打來,漢子哎喲一聲,雙手護頭,滾倒在地上。


    四老大笑,道:“你果起不會武功,起來吧。”


    漢子半信半疑地站起來,再也不肯和他們走在一起,獨自踽踽而行。


    山路急轉,走到一處“之”字形轉彎處,二人突然叫了起來:“花子師哥,前麵是個大坑,在坑裏有毒,那邊有埋伏,我怕……”


    四老一怔。凶丐踢起一塊石頭,通地一聲向前方砸去,果然是個陷井。


    石塊落下,毒箭射出。


    二小嘻嘻一笑,那幾團蠓蟲便飛進草叢。哎了幾聲,從草叢裏鑽出十幾個持刀的人來。


    潘玉。


    當先之人正是潘玉。潘玉長劍一舉,十幾個人便與群丐殺在一起。


    封龍飆遠遠看去,潘玉劍法正是白天黑日劍的白字劍,劍招老成,一人獨敵四老,尚有餘地。隻是二小放出的蠓蟲撲麵亂咬,影響了發招,才不致令四老受傷。


    封龍飆急忙跑了過來,嘴裏大叫道:“不好了,青天白日出了強盜了,大家快來啊。”


    潘玉本是奉命在此秘密截殺,誌在必成,不想先讓二小識破陷井,又給漢子這麽一攪,恐怕走了風聲,心下下大急,劍上加力,痛下狠招。四老久經江湖,四人合手,也不會數招落敗,急切也勝不得。


    封龍飆在人群裏左突右撞,前滾後翻,裝作很害怕的樣子,手忙腳亂。可是潘玉帶來的人卻吃了不少苦頭,不是讓袖子劃了眼睛,便是讓腳丫踹了麻筋,一個個咕呼咕咚倒了下去。


    潘下正在力戰四丐,—招“白光射地”向四丐卷去,意在殺傷四丐手腕,讓他們丟了兵器。


    隻見那漢子一跤摔了進來,伸手一抓,抓住一潘玉的脈門,嘴裏還叫:“饒命!”


    饒命!潘玉知道,自己的命便在這漢子的手上。


    封龍飆一個沾衣十八跌,帶著潘玉向山下滾去,“救命啊!”喊聲不絕。


    狠丐正要閃身去追,瘋正丐卻攔住了他:“四弟,我們走眼了,今日若不是這位高人相救,我們隻怕凶多吉少了。”


    狠丐也回過味來,道:“不錯,是他救了我們。”


    狂丐道:“他是誰?”


    凶丐道:“他不說,誰又知道。”


    二小道:“我們知道!”


    瘋丐道:“誰?”


    丁波道:“說出來便不好玩了。”


    於皮道:“有些事永遠不能說,有些事隻能到了時候再說,有些事得過了時候再說。”


    瘋丐道:“有道理。”將牛腿骨一搖,喝道:“走。”


    封龍飆將臉一抹。


    潘玉的心就掉進了冰窖裏。


    封龍飆喝道:“潘玉!”


    潘玉的全身突然繃緊,就像有十萬支鋼針刺進了他的脊椎骨。


    潘玉顫道:“你為什麽不殺我?”


    封龍飆哼道:“為了一個可憐的姑娘!”


    潘玉驚道:“楊柳絮!”


    封龍飆道:“你還記得她?”


    潘玉聲嘶力竭地喊道:“你殺了我!”


    封龍飆道:“你不能死,尤其是現在,你更不能死。”


    潘玉道:“為什麽?”


    封龍飆道:“我要帶你去見一個人,一個把你撫養成人的老人。”


    潘玉道:“我不去。”


    封龍飆道:“你能不去?”


    播玉的確不能,他此刻讓人點了重穴,隻有任人擺布,但是,讓他去見一個老人,比見閻王還要可怕。


    老人是個老太婆,封龍飆和燕飛飛拜過的那個姥姥。的穴道已經解開,他低著頭,跪在老太婆的腳下,一動也不敢動,哀道:“姥姥——”


    撫養他長大的姥姥。姥姥的拐杖拄地作響,罵道:“你這個不成器的東西,喪天害理,豬狗不如啊。”


    姥姥氣得要背過氣去。


    潘玉喊道:“姥姥,是師父要我這麽做的。”


    姥姥道:“你不會不做麽?”


    潘玉泣道:“師父讓我服下了毒藥,如不聽話,便七竅流血,霎時斃命。”姥姥怒道:


    “你的狗命就這麽值錢麽?”


    潘玉道:“隻因殺父淫母的大仇未報,玉兒不敢死,活著才有報仇的希望。”


    姥姥道:“你還記得報仇!”


    封龍飆道:“潘玉,你可知道你的師父是誰?”


    潘玉道:“千好萬好好叟。”


    封龍飆道:“你的仇人是誰?”


    潘玉道:“白天黑日幫主。”


    封龍飆冷冷一笑:“我可以告訴你,這兩個人乃是一個。”此話不啻一聲炸雷,潘玉半晌才道:“何以見得?”


    封龍飆道:“你師父為什麽讓你服毒?”


    潘玉道:“怕我不盡力。”


    封龍飆道:“為什麽他又叫你截殺丐幫?丐幫乃江湖正道群俠,人人敬仰。”


    潘玉道:“這……”


    潘玉怔在那裏,象泥塑一般,樁樁往事在心頭浮現。


    封龍飆走過去,握住他的脈門,運起神功,將他體內的毒力化去。


    潘玉試一運力,果然毒力全消,臉上掠過一道痛苦之色,悲聲道:“原來,原來是他幹的好事,請封大俠與我做主。”


    封龍飆道:“方才所言,隻是推測,現下並沒有太多的憑據,不可定論。要到武盟大會上方能證明。”


    潘玉哭道:“不!不!他就有一把白天黑日九星匕,讓我在一次偶然的機會發現,我問他此物何來,他說是為了混淆視聽,偽造的一把掌門信物,看來……”


    封龍飆道:“這是你的功勞。”


    潘玉喊道:“天啊!認賊作父,我該怎麽辦呢?”


    封龍飆道:“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不可讓人疑心。”


    潘玉道:“他若是要我為非作歹呢?”


    封龍飆道:“心中有數就行。”


    潘玉道:“我發誓,決不傷害一個好人,決不做一件壞事,如有差錯,讓我刀下做鬼。”“潘郎?”剛剛趕來的楊柳絮痛哭一聲撲進了他的懷裏,嗚咽道:“潘郎不是壞人!


    潘郎!”


    潘玉羞愧地抱住楊柳絮,喊道:“我是個禽獸,是我對不起父母,對不起柳妹,對不起大家呀!”他推開楊柳絮,瘋狂地捶打著自己的頭、胸、臉,嘴上已湧出點點鮮血。


    封龍飆喝道:“潘玉,你瘋了,你不想報仇,不想知錯改錯麽?”


    潘玉清醒過來,兩眼含淚,望著形容憔悴的楊柳絮,覺得自己實在對不起她。


    “柳妹!”潘玉在眾目之下,突然抱起了楊柳絮,狂吻著。


    楊柳絮躺在他的懷裏,喜極而泣。


    一對飽受磨難的夫妻,終於重歸於好,他們有了新的生活。


    讚皇山峰頂像一條倒扣的船,西王母官就在船底上,這裏正舉行一次會議。


    少林寺大師智大師與好好叟居中而坐,左有武當乙奇真人、華山西天一柱師太、衡山瀟湘劍客、泰山東嶽尊者、恒山不死神尼,他們神態嚴肅,正在決定一件大事。


    當今武林群雄崛起,門派林立,若論源遠流長,人才濟濟,則非這五派莫屬,他們是武林的泰鬥,江湖的靈魂,弟子遍布天下,信譽有口皆碑。


    他們用心血培植了正道武林,也培植了他們自己的威信,一切重大問題,當然應該由他們決定。


    他們不但武功獨步天下,而且辦事也極公正,登高一呼,武林人士莫不響應之。


    現在,五大門派又請了一位不是幫主,隻有四名弟子的朋友,武林人士不但不會有意見,反而會認為這樣才會更公道,更合情理。因為,五大門派的朋友,正是大家的朋友,脾氣溫和,不願與人爭吵,更不喜歡架梁子殺人流血。


    他是個喜歡拆梁子、勸口角、息亂事的老好人,所以人們都叫他千好萬好好好叟。


    有人斷言,江湖上如果沒有好好叟,不知道會多生多少事,多流多少血。


    人們對五大門派是恭敬,是敬畏,而對好好叟是尊敬,是欽佩。


    他說出的千方百計,從來沒有人駁回,因為他說是一個“理”字。


    現在,他們正在說理。


    少林大智大師站了起來,道:“武林盟主有關天下武休之前途,不但要有驚人藝業,而且要有大慈大悲之胸懷,老夫認為封龍飆堪負此任。”


    恒山不死神尼附掌道:“貧尼深以為然,江湖上魔道並存,封施主有濟道之德,降魔之力,非他莫屬。””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兩位師兄所言極是,隻是京都門—役後,封少快不知下落,至今未出蹤影,不免讓人焦急。”


    衡山瀟湘劍客歎道:“江湖朋友講究的是槍尖拚骨,刀頭舔血,刀山火海任出入,槍林劍海也橫行,要統率武林,非此人不可。”


    華山西天一柱也道:“歃血為盟,同生共死,武林同道莫不如此,若要服人,則要公明平威,公則明,平則威,人不懼能懼公,心不服嚴服平,公平之士向不多得,封少俠……


    唉!惜哉!惜哉!”


    好好史陡然咳嗽一聲,截住西天一柱的話題,道:“聽師太之意,莫非已斷定封少俠已經出了意外,不能就任盟主之職了麽?”


    西天一柱低歎一聲,道:“何願有此不幸發生,隻是會期已至,天明便要舉行大會了……”


    一句話,眾人皆驚。


    還是好好叟急中生智,叫道:“各位大哥,難道我們不能有個應急措施?”


    此快人快語,一箭中的,五大掌門愁雲消,宮中又熱鬧了起來。


    泰山東嶽尊者是個熱血剛烈之人,少年時躍馬江湖,快意恩仇,拔劍伏魔,血濺五步,雖然現在脾氣已趨緩和,但亦火氣未去,豪氣未減,喝道:“我們推舉盟主,旨在造福武林,天下歸心,揚道滅魔,隻要有盟主之德威,便輔佐了他便是,卻不必拘泥於一人。”


    少林大智大師沉聲而起道:“少林一向不願參與此事,盟主之位我們絕不出頭。”


    好好叟急道:“大師不可如此,盟主盟主,武盟之主,畢竟不是官場品級,不可混同。”


    大智大師:“佛法如此。”便不再發話。


    不死神尼也道:“然也。”將頭扭向別處似有不悅。


    衡山瀟湘劍客,人稱“智多星”,劍法如神,卻很少用劍,因為他一向相信智慧,無論什麽事都可以用智慧解決,不必事事用劍。當然,智慧之劍是可以出鞘的。


    他的智慧用於智慧尚存的人,他的劍用於智慧不存在之人。


    瀟湘劍客笑道:“各位不必爭執,依老夫愚見,我們五大門派是決意不參加競爭的,而武林盟主之位也不允許競爭,此位非封莫屬,爭他何用。”


    好好叟道:“聽大師之言,莫非已有良謀在胸,何不說出來共同參詳。”瀟湘劍客話鋒一轉,道:“封少使是否未來讚皇大會之上?”西天一柱一怔,道:“確實未來,”瀟湘劍客道:“封少俠未來,原因無非有三,一是正在途中,二是羈絆他處,三麽,……恕老夫直言,可能已有凶險,可是放眼武林,論才智功基,又有誰能將封少俠於凶險之地呢?所以,老夫以為前兩項可能最大。”


    說著,便閉口不言,他遇事向來是“話說三分”,從不把話說盡,不盡之處是讓人自己去想的。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有理!有理!甚是有理!隻是明日大會,倘封少俠滯留不至,如何是好?”


    少林大智大師說道:“盟主之位,不可更改,老衲此意已決。”


    恒山不死神尼也道:“寧肯虛位以待,也決不可濫竿充數,老尼話便至此。”


    武當、衡山、華山亦無歧議,盟主之選不可更改,似成定局。


    好好史亦拍掌讚同。此叟本是古道心腸,千宗好事,萬宗好事都做了,在關係武林前途命運之時,焉能不再做上一宗來個錦上添花。


    江湖上有人算過,好好叟將要功德圓滿,他做的大好事已近一千,小好事像施舍銀子,賑濟乞兒,佛麵裝金,寶刹上香之類已逾萬件,已經是名副其實的千好萬好了。


    不過,在這次武盟會前,有人提出了好好叟的一種不好,他對自己太不好。


    孤獨老頭,老來無伴,豈但老來無伴,便是少年、壯年亦無伴,從來也沒見過他有過什麽近色之得。


    貓不吃腥。


    他甚至一輩子沒有置辦下家產,四海為家,排憂解難,偶爾有點散碎銀兩,也讓他扔給了街送客難之人。


    但是,他從來沒有缺過銀子,因為他的朋友多。把銀子放在朋友的口袋裏,是好好叟的不傳之密。


    他能給朋友熱血,甚者頭顱。


    朋友會給他銀子,甚至金山。


    所以,好好叟便成了好好叟,心腸好,人緣好,運氣好,千好萬好。


    當晨曦爬上讚皇山頂的時候,這次武林大會的發起人——少林、武當、華山、衡山、泰山、恒山六大門派和好好好叟宣布了一項倡議。


    現在,這項倡議已在江湖群豪中傳開,沸沸揚揚,好不熱鬧。


    “聽說,此次大會要通過比武遴選五人,做為盟主的護法使。”


    “五位入選高手之中,還要再選出一位總護法,形同副盟主,盟主不在時,掌管武盟常務,協佐盟主統率武林。”


    “哇!英雄壯舉,千古難逢,諸兄可有心大展身手,與天下武林—搏?”


    “總護法一職位高權重,兄弟望塵莫及,隻望弄個護法便於心足矣。”


    “護法……”


    “護法……”


    各路豪傑磨刀擦槍,舒拳亮掌,躍躍欲試,各各頗具信心,自信護法在握。


    武林中人聲名高於性命。


    為一個諸如“神劍”、“神刀”這類的匪號,尚拚死爭鬥,何況是武林同盟盟主座前護法。


    護法,是殊榮。意思已經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殊榮殊死,雖死猶榮。讚皇山上豪氣幹雲。


    隻是,沒人提起盟主之位。


    因為盟主之位,已有得主。六大門派的倡議就是決定。


    況且,封龍飆封大俠的俠風英才已經讓他們在心折服。


    能有這樣一位盟主,是武林的福氣,是他們的福氣。


    紫氣西來。福星東現。


    讚皇山在朝霞中層林盡染。


    一片血紅。


    讚皇山峰,西王母宮。


    六大掌門人舉箸,便餐之後,便是武盟選四大護法及總護法的大會。


    六大掌門容光煥發,絲毫不帶倦容,他們所夢寐期待的武林壯舉就要開場了。


    好好叟不改熱誠心腸,依然喜笑不絕,舉杯道:“各位大師,滿飲此杯。”


    六大掌門應聲而起,碰杯。


    突然,宮門外一聲大笑,三位老頭子闖了進來。“哈哈!老偷卻要討杯酒吃。”正是天字三祖。


    天偷老祖一邊嚷一邊衝到桌前,抓起盤中菜肴,便向口中塞去,一邊吃,還一邊抽動著鼻子,這邊嗅嗅,那邊嗅嗅,嘴裏兀自含混不清地嘟噥著:“好菜!好菜!”


    天機老祖、天相老祖也不等人請,便拉來椅子坐了下來,舉杯便飲,說道:“同喜!同喜!”


    喜酒大家吃,天經地義。


    喜酒沒人吃,便不是喜酒了,會讓人沮喪泄氣,喜不起來。


    況且,天字三祖亦是武林前輩高人,與席中各位不相上下,就是參與方才的商討也是資格綽餘,吃酒便是應該。


    隻是眼下三祖的吃相,實在不能令人恭維,不但狼吞虎咽,而且還饞涎亂飛,口須狼藉,哪有半點前輩高人風範。


    少林大智大師深知這三位老友遊戲風塵,從不拘俗禮,笑道:“三位果然童心不改。”


    天偷老祖抓起一片牛肉,塞在嘴裏,嚷道:“改不得!改不得!似你們這班和尚士便不妙了,豈不讓恥笑來了。”


    大家落座後,好好叟迫不及待地問道:“三者上來,定有宏圖壯舉……”


    天相老祖道:“自然!自然!”


    武當乙奇真人笑道:“可否予聞?”


    天機老祖道:“正要各位明白。我們此來,正要標名掛號。”說著,一杯酒又落人肚中。好好叟雙眉攢道:“三老何出此言,你標什麽名?掛什麽號?”


    天偷老祖笑道:“你千好萬好,這明知故問、裝神弄鬼便是天大的不好。”


    好好叟一驚,道:“何出此言?”


    天榆老祖道:“此番大會是否要比武選總護法?”


    好好叟道:“六大門派均是此議。”


    天偷老祖道:“是便好!我們三個老骨頭,時間長了,手腳有些發癢,便想活動活動。”


    好好叟道:“三位莫不是要爭護法之位吧?”


    天機老祖撕條雞腿,以雞腿指點著好好叟,道:“孺子可教也,正是!正是!”


    六大掌門亦很驚訝。三老甘於淡泊,避世悅塵,怎麽卻爭起區區護法之位來了?看三老雖然吃相滑稽,但語調認真,不似開玩笑。


    西在一柱歎道:“三老出手,恐怕無敵。”


    天相老祖叫道:“不可小覷了天下英雄,不願讓老者得意的恐怕大有人在,一定會是一場好打。”


    天機老祖道:“人心不古,我等是怕執法之職落入肖小之手,駕空盟主,方才出手的。


    如果遇到好人,老夫便讓,如若壞小子,宰了就是,好好老頭,以為如何?”


    好好叟忙道:“三老所慮極是。有三者把關,定然不會出錯。”


    宮門口又是一片喧嘩,守宮弟子攔擋,不一會又有一群人衝了進來,卻是丐幫四老等人。


    少林大智大師連忙肅容,將眾人讓進去,大智大笑道:“各位也是來掛號麽?”


    瘋丐大笑,道:“大師高見。老花子花了眼想換換口味,弄個總護法,分護法之類的做做。”


    好好叟問道:“四丐也是如此?”


    狂丐道:“我們當花子的,逢人便討,遇門就乞,今日在這讚皇山上,就要把這護法乞討了去,不知各位叔叔大爺,大哥大嫂,侄子孫兒可否有此善心?”


    老叫化把討飯的話兒,混上一句“侄子孫兒”說出出來,眾人哄堂大笑。


    衡山瀟湘劍客看他們真真假假,心道:“其中定有緣故,並非胡鬧。”


    三老、四丐本不是胡鬧之人。


    可是,他們的用意,不但瀟湘劍客不清楚,在座的掌門人也不清楚。


    六大掌門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誰也沒開口說話。瀟湘劍客一生謹慎小心,觀察入微,不禁把目光投向了好好叟。


    好好叟卻坦然地笑了,道:“三老四丐可謂用心良苦,老叟敬你們一杯。”


    三老四丐同時大笑,幹了一杯。


    這時候,滿宮笑語,一片祥和。


    門口處卻又進來兩名丐幫弟子,向四丐稟道:“方才有個形象猥瑣的漢子,送來一語,說江湖武皇老賊就在西王母宮中。”


    四丐急道:“可是路上那名壯士?”


    弟子道:“正是!”


    此刻,宮中除了六大掌門、四老四丐、便是好好叟了。


    誰是扛湖武皇?很顯然,這裏沒有。這裏都是有名有姓,而且大名鼎鼎的武林領袖。


    十四個人,十四位名宿,天下武林,誰人不識,哪個不曉?三老相互一視頷首微笑。


    武當乙奇真人忍不住問道:“誰是江湖武皇。”


    泰山東嶽尊者道:“老夫便是老夫。”


    衡山瀟湘劍客也道:“老夫不曾改過姓名。”


    華山西天一柱也道:“貧尼世居華山。”


    恒山不死神尼的言語最明確:“老身是女人。”


    江湖武皇不是女人,所以不死神尼不是江湖武皇,像藍天白雲一樣清楚。


    可是,天偷老祖卻道:“我們之中,必有一位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偷技天下第一,認人功夫也是天下第一。


    瘋丐抽出牛腿骨,暴叫道:“好啊,鑽到咱們肚子裏來了,看老叫化如何收拾他。”


    收拾誰?瘋丐的牛腿骨無從下手。


    好好叟卻冷靜地嘿嘿一笑,道:“老夫險些上了惡當……”話語一收,把目光盯向了瘋丐,大聲道:“瘋兄,沉不住氣了,連家夥也亮出來了?沒想到,老幫主不明不白的失蹤,丐幫竟出了如此敗類?”


    瘋丐怒跳起來,道:“好好老兒,你……你血口噴人!你汙老花子為江湖武皇?!”


    好好叟又是一陣冷笑:“老叟何時說你是江湖武皇,你自己說出來的吧?”


    他的話句句緊逼,瘋丐大吼道:“老兒,老子與你拚了。”


    好好叟道:“殺人滅口,卑鄙伎倆!各位,還不動手把他拿下!”


    他的話聲未落,三老笑道:“且慢。”


    好好叟道:“你們袒護他麽?”


    三老道:“不是袒護,是保護。”


    好好叟道:“為虎作悵,可歎可悲,可惜三老半世英名毀於一旦。”


    天偷老祖隻是冷笑。


    好好叟問道:“你……你懷疑老者叟不成?”


    天偷老祖冷笑道:“你可知老偷有一種東西沾上一點,三年奇香不褪?”


    好好叟道:“天偷留香液!”


    天偷老祖道:“揭底莫過老朋友,老偷這一點家底,你當然知道。”


    好好叟道:“這與老夫何幹?”


    天偷老祖道:“如果你恰恰不小心弄上一點,而這一點剛好能證明你的真實身份?”


    好好叟道:“你說有便有,近墨者墨,老叟錯交朋友,難免沾上賊味。”


    天偷老祖道:“不是難免沾上,是在大青山,讓封少俠於攜手之時暗中抹上,餘下的還要老偷講麽?”


    封龍飆身入大青山,計收江湖武皇部下,座中各位,早已了然,此刻見天偷老祖說出,無不駭然,難道……


    天偷老社道:“封少快將天偷留香液留在江湖武皇身上,而這滴香味此時正從好好老兒身上散出!”


    好好叟是江湖武皇?六大掌門人雖未全信,但是已經提氣在身,小心戒備。


    好好叟道:“大青山,你去過大青山?好你個老偷兒,竟與江湖武皇一路,串通一氣,製造出個封龍飆來,混充俠義,霸占武盟,老叟一時失察,讓你們得手。既然識破,豈能苟且,來來來!老叟與你拚了吧。”


    說罷,向懷中摸去。


    好好叟手持一物,其大如卵,少林大智在師叫道:“奔雷霰蛋。”


    奔雷霰蛋不是天上的驚雷,也不是什麽珍禽的卵蛋,而是一種獨門暗器。


    奔雷子的神蛋,一蛋炸平五霸寺,江湖上傳頌多年,至今仍有人念念不忘。每當惡魔肆虐,人們就會說:“若是奔雷子在世……”


    奔雷子仙逝後,江湖上卻拾得了他遺失的三枚奔雷霰蛋,一枚藏於大內武庫,一枚業已與韃靶鐵騎共亡,另一枚卻不知下落。


    好好叟竟然持有如此威力巨大的神兵,隻怕這座西王母宮再也不複存在了。


    六大掌門遇險不慌,一派名門掌門風度,不危不懼氣色安然。


    四丐卻把手伸向桌上,大顯花子的本色,對那些殘羹剩酒發生了濃厚興趣。


    天相老祖與天機老祖十七歲開始出道,九死一生大大小小怕不已過七十次了,再死一次,也不太計較。隻有天偷老祖笑道:“你現在是不是可以承認自己是江湖武皇了?”


    好好叟道:“老叟不是。”


    天偷老祖道:“我們都要死了,死人是不會說話的,隻求弄個明白而已。”


    好好叟道:“你才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歎道:“古雲:人之將死,其言也善。好好老兒,老偷勸你兩句,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時辰未到,時辰一到,天網恢詼,那時悔之晚矣。”


    好好叟道:“悔的應該是你。”


    少林大智大師合掌道:“阿彌陀佛,好施主,如你願懺悔前孽,我佛慈航普渡,入門是緣,少林願為您洗罪。”


    梵音嫋嫋,寶相莊嚴。


    各掌門人俱稱:“善哉!善哉!”


    好好叟卻冷笑道:“老叟無孽要懺,大師白費了一片濟世之心了。”


    奔雷霰蛋已經舉起,接下去便該是驚天動地的一聲。


    從此,武林史將會用重筆改寫。


    某年某月日,六大掌門與三老、四丐等武林巨子一同斃命。


    奔雷霰蛋蛋舉起,天偷老祖卻低下頭,尋塊雞肋啃了起來,食之無味,棄之可惜的雞肋。


    好好叟沒吃雞肋,卻忽然有了這種感覺。


    這枚奔雷霰蛋與他朝夕相處,並不稍離,那時握在手中,好像有點異樣。


    好像重了一點點。


    一點點就足夠了,這枚鬼怕神愁的至寶,會不會吃胖了些?


    不會!


    奔雷霰蛋永遠不會自己長胖,長胖了便不再是奔雷霰蛋了。


    好好叟手持的旁雷霰彈,已經不是正品,而是鳥蛋、石蛋、鐵蛋甚至什麽烏龜王八蛋了。


    總之,不是能夷西王母宮為平地的蛋。


    天偷老祖啃完雞肋,從懷中也模出個蛋來,戲道:“好好老兒,你有蛋,老偷便沒蛋麽?今日咱們蛋碰蛋,看看那個是鬆蛋、笨蛋、大混蛋,隻怕一蛋見分曉了。”


    兩枚蛋一模一樣,不差分毫。


    隻有好好叟知道,兩隻蛋重量上差了一點點,就像一錠十兩大銀與另一錠十兩大銀分量絕不會完全相等一樣。


    好好叟怒道:“你這偷兒……”晃身就要向天偷老祖撲過去。


    天偷老祖將蛋一揮,道:“好好兒慢來。”


    好好叟果然收住身形,不再上前。


    跟前眾位掌門疑心重重,好好叟麵色一變,道:“各位竟然聽信這老賊之言麽?”


    武當乙奇真人一捋長髯,道:“事關重大,我等不得不分外小心。”


    天偷老祖道:“好好兒贓證俱在,你不能變過去麽。哈哈!”


    好好叟一托手中的蛋,歎道:“此蛋乃老夫掌上玩物,怎是贓證?贓證此刻便在你的手上,你與那假冒封龍飆的江湖武皇,謀竊盟主之位在先,以此凶器毀滅武林泰鬥於後,還不自行吐實,莫非存心不讓我們這些必死之人弄明白,做個胡塗之鬼麽?”


    說著,便又坐了下去。


    好好叟在拉攏各掌門人,可是各掌門卻充耳不聞,正襟危坐,不死神尼還嘀嘀咕咕念了一篇咒語。


    天偷老祖道:“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也罷,去請那人進來。”


    人進來了,棺材也進來了。


    人是白發蒼蒼的老大太。


    棺材是上等香木棺材。


    老太太是什麽人?好好叟有些變色。


    沒了奔雷霰蛋尚能隨機應蠻,談吐自如的好好叟竟然怕一位耄耋婦嫗?


    天偷老祖道:“你可認識你的兒子?”


    老太太道:“母子連心,兒是娘身上掉下來的,就是變成灰,老身也能識得。”


    天偷老祖向各人身上望了望,然後盯住了好好叟,歎道:“可惜你的兒子並不認你。”


    老太太道:“他是怕啊!這麽多年來,他背著我做了許多壞事,怕你們放不過他。各位好漢菩薩,可否看在老身薄麵,饒過了他,讓他隨老身回家,再不涉足江湖,免得老身膝下孤單,無人送終。”


    少林大智大師合掌,鄭重道:“我佛慈悲,老衲應允了。”


    武當乙奇真人也道:“貧道應允。”


    華山、衡山、泰山、恒山各掌門人異口同聲,道:“我等亦是如此。”


    丐幫四老折箸為誓,道:“丐幫說話,出必行,如若反悔,如此箸耳。”


    宮中靜寂。


    天偷老祖道:“難道世上竟有不認生母之人?”


    無人答話。


    此時無聲勝有聲。


    無人答話,便是無人認下這位老太太,便是無人承認自己是江湖武皇。


    天機老祖道:“老人家,你何不認了兒子出來,也讓大家看個明白。”


    老太太歎道:“你知道我是誰?”


    天機老祖道:“江湖武皇的老娘親。”


    老大太道:“皇兒是我什麽人?”


    天機老祖道:“你的兒子。”


    老太太道:“你們很想讓我認出來?”


    天機老祖並不否認,道:“想。”


    老太太搖頭道:“我隻是答應過人家,勸我兒回家。你知道,世界上絕對沒有任何人讓人來殺自己的兒子,哪怕是最不肖的兒子。”天機老祖道:“絕對沒有。”


    老太太道:“你們能原諒我?”


    天機老祖道:“你沒有錯,換了我,我也會這麽做的。”


    老太太道:“但是我不能原諒我自己。”眾人心裏忽然有種說不出來的刺痛,像是自己有什麽虧心事似的。


    老太太哭了,道:“我不該來,他連自己的父親都殺了,哪能還認我這個糟老婆子,胡塗啊胡塗都是我造得罪孽喲……”


    一邊哭,一邊向那具棺材撞去,眼看就要撞上。


    少林大智大師僧袍一抖,卷起一縷勁風將老太太卷向一旁,縱身上立,攔住了老太太。


    老太太額角見血,泣不成聲,大智命人攙扶下去,好生侍候。


    西王母宮,老母肝腸痛斷。


    此刻,眾人反而冷靜下來。


    好好叟更是穩住了心情,哈哈大笑起來一道:“偷兄,可是你家老伯母麽?”


    天偷老祖怒氣衝天,道:“好好兒,我要你據實回答,是就是,不要推三阻四,我等誓言猶在,決不為難與你。”


    好好叟道:“老賊,你這片苦心恐怕要白費了,你好像認定了老叟使是江湖武皇。”


    好好叟道:“我要說的隻有一句話,江湖武皇是你,你手上有奔雷霰蛋,你還是認了吧。”


    這一招可謂高明,天偷老祖奔雷霰蛋在手,卻是事實,好好叟謀定而動,隨機應變,明明是他的致命傷,現在卻變成了他的保命之符。


    天偷老祖怒道:“好好兒,你再狡辨,休怪天偷不客氣了。”


    天偷老祖怒發直豎,雙眥欲裂,像一頭發威的雄獅,站在那裏。眾人皆有所備。好好叟即狂聲大聲起來,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詞,都怪老叟平素懦弱,常言道:‘人善人欺,馬善人騎’,好心無有好報應啊!”一邊說,一邊悠然地向西王母像前踱去。


    天機老祖叫聲不好,便飛身搶出。


    好好叟已踩下了西王母像前一塊青磚,機關發動,好好叟入地而沒,已經蹤影遝無,隻有那串笑聲還在宮中回蕩。


    天機老祖一頓腳,道:“終日打雁,讓雁啄眼睛。”


    天偷老祖乃武林機關埋伏的祖宗,讓好好叟在機關埋伏當麵遁去,怎能不恨。


    四丐齊道:“快追!?”


    六大掌門亦道:“不能放走惡魔。”


    天機老祖很快弄開了地道口,眾人尋了燈球火把,向洞中追去。


    剛人洞中,便聽“轟”一陣巨響,地道口便火藥炸響,炸塌了十七八方,碎石飛來,被掌風阻住,幸無損傷。


    燈球火把卻一齊滅了。


    他們隻有摸索著,沿著窄小的地道往前走,蛇行前進。


    天機老祖便是蛇首。


    他爬得很慢。


    因為,地道裏處處機關,步步埋伏,他要除了這裏隨時都可以致人於死命的東西,方能招呼人家前進。


    地道裏伸手不見五指。


    天偷老祖急道:“四手兩絕,你能不能快點,這樣慢,是不是存心要放跑好好兒。”


    天相老祖道:“今天各位流年不利。”


    天偷老祖道:“你為什麽不早說出來?”


    天相老祖道:“天機不可泄也。”


    天偷老祖道:“泄,泄你個大肚子蟈蟈。”


    大智大師忽然歎道:“好好叟提議成立武盟,並且定在讚皇山,看來他是早有預謀,存心要置我們於死地了。”


    武當乙奇真人亦道::“此賊偽作良善,當真好話說絕,壞事做盡了。”


    瀟湘劍客道:“若是往日,有人說好好叟是奸惡之徒,老夫便先不信,慚愧呀!”


    華山西天一柱問道:“天偷老兄,你怎麽知道,此人便是江湖武皇?”


    天偷老祖便把如何與封龍飆定計,以天偷留香液識別之事說出。


    泰山東嶽尊者問道:“封少快在哪裏?”


    天偷老祖道:“便在山上。”


    恒山不死神尼喜道:“善哉!此子一出,江湖武皇焉能逃脫。”


    忽然,爬在前麵的天機老祖歎道:“大家死定了。”


    天機老祖,向不打逛語。


    一股危機,大家都感受到了。


    天機老祖道:“是我害了大家。”


    天偷老祖道:“為什麽?”


    天機老祖道:“是我的自信。”


    天偷老祖道:“你信什麽?”


    天機老祖道:“我信我的識辨能力,這地道,最可怕的不是機關的埋伏,而是火藥。”


    天偷老祖道:“有多少?”


    天機老祖道:“從我們爬進第五十丈起,地下就開始埋有火藥。”


    此時,他們在地道中已匍匐一個多時辰,就是慢些,怕不也有二三裏之遠。


    二三裏長的火藥,一旦引爆,怕不會削平半山峰?


    洞中泰鬥。


    山上群豪。


    任何罡氣,也阻不住火藥,縱然可以不怕金鏢銀槍,卻不可以不怕火藥。


    眾人非但不怕,反而豪氣陡漲,大智大師道,我們隻盡人事,盡管快速前進,找到出口,也好補救於萬一,縱然無成,也問心無愧了。”


    他們還有希望。


    因為,他們已經培植了萬千弟子,這些弟子不會因掌門人存亡而動搖了耿耿正氣,他們會為正義而戰。


    還有封龍飆。


    封盟主已經到了山上,到了武盟大會。有了他,邪魔終不會得逞。


    就像盲人,心中總有太陽一樣。


    天機老祖道:“到了。”


    到了,就是到了地方了。


    船到碼頭。


    車到驛站。


    他們找到了地道的出口。


    出口處,是一叢鮮花,紅得像血一樣的花,讓人看著很刺眼。


    因為,他們在地道裏爬行了三個多時辰,此刻已是八月十五的正午時分了。


    前山一片巨響。


    不是驚雷,不是爆炸,是一片歡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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