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殺此人,隻用了十分之一秒。就在中年女人愕然後退、鮮血四濺的同時,他垂手奪過了她手中的兩尺長竹笛,反手一擲,插入了另一名佝僂老者的左胸,同樣是一貫而過,手法幹淨利落。鮮血從竹笛上的發聲小孔裏激射出來,竟然也帶起了嗚嗚咽咽的笛聲。


    殺此二人,他隻用了一秒鍾的十分之二時間,然後輕輕地舉起手掌,接住了被刀氣、笛風錯殺的兩隻孟獲蟲。


    在這個昏暗逼仄的山洞中,到處是嗡嗡亂飛的孟獲蟲。蟲類的生命是極其低賤的,之前大片大片地死於不法龍王與狄巴頓手下,屍體鋪了滿地。但是,一旦殺人者被殺,孟獲蟲就一擁而上,在兩人的傷口上撕扯噬咬,找到縫隙鑽進體內,進行更大規模的蠶食。


    “殺人很容易,但不容易的是必須要找一個殺人的理由。”葉天記起了教官說過的話。


    嗡的一聲,一隻蟲子飛過他眼前,振動著輕薄的羽翼,加入了分解屍體的陣營裏。他看著眼前的這一切,麵容忽然蒙上了一層陰翳。


    “海東青……果然厲害,果然厲害……”不法龍王怒吼起來。


    “厲……害,青龍再……見……”狄巴頓貼著洞壁軟綿綿地倒下去,含混不清地說了幾個字,便頹然地放鬆了肢體,無聲地去了。


    “也許,隻有殺了青龍,才能終止這場殺戮吧?”葉天默默地在心底自問。其實他若不暴起殺人,隻怕方純、小彩、司空摘星包括旁邊這黑衣女人都要反遭戕害,畢竟不法龍王和狄巴頓都不是善類,死於他們的催眠術、蠱術之下的盟軍士兵不計其數。


    第十章 虯髯客與紅拂女


    “走吧。”那黑衣女人說,“孟獲蟲分食了這兩人後,就又要休眠一陣了。”


    葉天由衷地感歎:“這是蟲類主宰的世界,人類進入這裏,稍不小心就要淪為獵物。外麵那七個人呢?他們是不是已經——”


    黑衣女人點點頭:“沒錯,跟從前的很多人一樣,他們都變成了噬魂蟲世界裏的一員。智慧和儀器沒能幫得了他們,在這裏,我是唯一的主宰者。”


    戰鬥結束,她又恢複了原先孤傲冷漠的模樣。


    離開洞穴前行,半小時後,葉天仍然沒看到方純等人。


    他停下腳步,緩緩地回望。山路靜悄悄的,不見人影,隻有薄霧。


    “他們不在前麵。”他蹲下去,盯著地上的浮土、草根和石屑。那些東西沒有一點被擾動的痕跡,脆弱的草根在風中顫抖著,若是有人走過,一腳下去,就把它踩斷了。他的追蹤術課程一向都是滿分的,就算在急促的奔跑中,依然能敏銳地觀察到身邊事物的微妙變化。


    “他們當然在前麵,否則會去哪裏?這裏又沒有岔路!”黑衣女子回答。


    葉天搖搖頭:“不,你聞聞這裏的空氣,全都帶著露水、腐殖土、枯枝爛葉、矮鬆鬆球、小動物糞便的混合味道,渾然一體,沒被外來的異味汙染過。據此,我可以判斷出,至少在四十八小時內無人闖入過。大約十分鍾前,我們經過一段兩側懸崖不算太陡的地方,兩邊石壁上都有藥農攀援踐踏過的痕跡。我注意到,你曾抬起頭向左右各看了五次,似乎是有話要說。我猜,你也意識到那邊的情形有些異樣,對嗎?”


    他唯一牽掛的就是方純,走到此處,空氣中早就沒了她身上的味道,這才令他幡然猛省。


    黑衣女子冷笑:“那地方隻有猿猴和長期穿行山林的藥農能上去,小女孩連骨骼都沒發育完全,怎麽能爬上去?”


    葉天不理會這個話題,固執地說:“我要回去。”


    黑衣女子無奈地說:“好吧,回去就回去,反正我有的是時間,就當是答謝你在孟獲蟲洞裏救我的恩情。”


    葉天又想到了什麽,抬頭向天。兩側石壁相夾之下,天空隻剩下灰茫茫的一條,看起來渺遠而空茫。小彩的確很難爬上剛剛那段山崖,但有了輕功天下無雙的“神偷之王”司空摘星,一切皆有可能。


    “你確信自己一點都沒受傷?你比我提前兩分鍾進洞,不法龍王和狄巴頓竟然沒有第一時間向你下手?”隔了一陣,他憂心忡忡地問。


    黑衣女子搖搖頭,低頭看看自己的衣服和身體,更為慎重地搖頭:“真的沒有。”


    葉天走近她,極為困惑地自語:“怎麽會這樣?不法龍王平生最喜歡以殺人為樂,而‘美女蛇’狄巴頓則是殺手中的異類,殺人手法慘絕人寰。除非……除非……”


    黑衣女子忍不住問:“除非什麽?”


    她與葉天麵對麵站著,驀地,葉天屈膝一躍,繞著黑衣女子轉了半個圈,雙手掐住了一個灰衣人的脖子,將他從黑衣女子背後拎了出來。那人的衣服竟然是會變色的,幾秒鍾時間就從深灰色轉為灰白色,與周圍的環境有機地結合起來,恍如變色龍的外皮。


    “除非是‘影殺手’駕到,作為影殺手麾下的人馬,兩個人的進退舉止都要合乎規矩,從而避免被影殺手說成是企圖謀權篡位者。”葉天一邊說,一邊長長地鬆了口氣。


    “沒想到……這樣也能被你發現,海東青,紅龍果然沒有看錯你!”灰衣人的身子軟綿綿的,像是一條被抽去了脊骨的死魚。他的臉和眼珠亦是灰色的,毫無生機,死氣沉沉。


    葉天把灰衣人舉到眼前,緊緊地逼視著對方:“紅龍已經是過去式了,忘掉他說的話吧,現在的伊拉克已經是深受平民百姓擁護的民主國家,每個人都安居樂業,平靜生活。所以,你應該明白,獨裁者的下場永遠都是掛在絞刑架上,被曆史的戰車隆隆碾過。我不知道你的夥伴還有多少,但隻要威脅到我朋友的安危,我將毫不留情地出手格殺,一個、十個、百個……直到殺光為止。”


    他能發現影殺手並迅速捕殺,純屬僥幸。若是沒能及時發覺,己方一行人的性命就岌岌可危了。所以,即便他已經控製住了影殺手,自己也早就滿身冷汗、後心發涼了。


    灰衣人的眼珠動了動,仿佛清晨剛剛睡醒的非洲鱷一般,桀桀地笑著:“青龍來了,事情距離終點已經不遠了。我隻能勸你一句,把脖子洗幹淨,等著上絞刑架吧。”


    葉天隻覺得喉嚨發幹,因為同樣的話他在巴格達之戰中不止一次地聽共和國衛隊的俘虜們說過。在那些人眼中,紅龍是君臨天下的阿拉伯之王,宛如傳說中的所羅門王重生,具有掌控世間萬物的神權。如今,紅龍已死,那種狂熱的宗教崇拜焦點又轉移到了青龍身上,這讓他心驚、心寒而又心神不寧。


    “你不怕死?”他問。


    “死?我隻是條影子,當然不會怕死。比起興複伊拉克的大計劃而言,一個人的生死算得了什麽?青龍已經答應讓我的家人成為新國家的貴族,世襲流傳,代代不變。你和我都會死,隻是時間的早晚差別。一旦青龍拿到了‘蚩尤的麵具’,全球、全人類的命運都會握在他手心裏……”影殺手銳聲笑起來,仿佛他說的一切馬上就要實現。


    葉天陡地深吸了一口氣,再度望向東南方的天空。他分明感覺到了,有一個極度危險的大人物就站在那裏,遙遙地盯著他。最可怕的是,他不得不承認,對方的實力強大無比,如同大海上蓄勢待發的龍卷風一般,隨時都可能俯衝下來,席卷一切,毀滅整個山穀。


    諸葛孔明八卦陣、孟獲蟲的暗洞……他之前經曆過的任何危險加在一起,都比不上那大人物的威懾力。


    “他是誰呢?”葉天不自覺地挺直了身子,氣沉丹田,做好了迎接狂風暴雨的準備。


    實際上,他很清楚自己抵擋不住那大人物的淩空一擊,戰鬥爆發之時,就是他生命的終結點。


    “方純,你要好好的……你要平平安安地走出山穀……”冥冥之中,他不為自己祈禱,隻為方純祝福,因為她比自己的生命更重要。


    “那是他嗎?”他問。這一瞬間,他在海豹突擊隊時建立起來的戰鬥信心遭到重創,就像一個跑酷高手麵對一堵找不到辦法逾越的高牆一樣,無計可施,隻能接受挫敗。他發現,江湖上任何一種針對青龍的傳聞都是錯誤的,真正的青龍高深莫測,猶如龍在雲中,見首不見尾,無法窺見全貌。


    影殺手和黑衣女子都不知其意,看樣子他們根本沒有感知到大人物的存在。


    “什麽?你問誰?”影殺手說。


    “你說青龍已經到了,他人在哪裏?”葉天輕輕地問。


    “隻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影殺手用兩句中國的古詩回答。


    “大決戰即將來臨,他的確該現身了。”葉天掌心裏全都是汗,幾乎控製不住影殺手,幾次差點讓對方掙紮脫逃。


    漸漸地,葉天感覺到的那種巨大壓力退去了。天仍是天,山仍是山,隻是他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濡濕了。


    他揪下一條古藤,把灰衣人的手腳綁起來,然後向黑衣女子介紹,“這就是大名鼎鼎的影殺手,一個永遠隻會躲在暗影中殺人的刺殺狂。祖籍日本衝繩島,後來在歐洲求學時認識了紅龍和青龍,遂放棄學業,跟著青龍進入伊拉克,在二次海灣戰爭中非常活躍,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劊子手。”


    “怎麽處理他?”女子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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