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拋開斷臂,用欽佩莫名的眼神望著同在血泊中的蔣公子。


    “我已經算準了……所有變化,聽到了你們趕來龍虎鎮的路上……所有對話,你們是無路可逃的,這裏就是劇終落幕的地方。可是……可是……他為什麽還活著?為什麽能發出最後一擊?為什麽?誰能告訴我為什麽……”段承德反手抓住那截臂骨,無法決定是將它拔出來還是推回去。兩難之間,進退維穀。最終,他頹然地鬆手,倚著門框慢慢地單膝跪地,垂下了高貴的頭顱。


    房間的門是做過細致的隔音處理的,所以房間內發生的一切,外麵的人無從知曉,屏幕上的小彩他們更是毫無察覺。


    蔣公子也跌到在血泊裏,當他的嘴離開段承德時,齒縫裏竟銜著一大塊血淋淋的皮肉。


    “呸。”他吐出了那塊肉,聲音顫抖,如同風中落葉,“天蠍……我們不能擊殺青龍,卻可以斷其手足……殺了你,青龍的陣營就不再是鐵板一塊,就會出現破綻,被其他中國人分割攻破。那樣,黑室的人馬……雖敗猶榮,我……我才能對得起這個大大的‘蔣’字。這是中國的國土,容不得……任何他國暴徒踐踏,也不是別人的後花園,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葉天想要伸手扶他,但他疲倦無力地搖了搖頭,舉起殘臂,笑容慘淡地說:“我要死了,自古以來,文死諫,武死戰。生為中國人,死為中國鬼,這條命為國捐軀,為炎黃大地捐軀,死得其所……死得其所……”


    他的聲音越來越低沉,到了最後,連嘴唇噏動都無以為繼,一翻身,仰麵倒在血泊之中,無聲逝去。


    “臨死……拉我墊背?”段承德嗆咳起來,五官扭曲,鼻孔嘴角一起流血,猙獰可怖之至。


    “他說得對,這是中國的國土,豈容外強踐踏?天蠍,你太低估中國人的力量了。”葉天淡淡地說。這一局,他和蔣公子聯手險勝,於生死一線間自鬼門關逃出。也許作為十二星座殺手頭領的“天蠍”段承德過於托大了,以為單槍匹馬就能擊潰各路人馬,奪取超級武器如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江湖如棋,局局翻新,所以沒有人能百年常勝,平生不敗。他敗了,所付出的代價就是自己的生命。


    葉天苦笑:“機關算盡,百密一疏。你幾乎已經成功地瞞過了所有人,可還是未能如願。”


    “青龍在天……青龍是主宰人間的神龍,沒有人能擋他的路。這一次,勝利必將屬於我們,必將……屬於巴格達人。戰鬥還沒結束,還沒結束……”段承德也倒下,身體漸漸僵直,完全浸泡在緩緩漫延的血泊中。


    葉天疲憊地伸了伸腰,凝視長桌上孔雀的屍體,暗忖:“她會不會也步蔣公子的後塵突然醒來?那樣的話,就全亂套了。”


    此刻,屏幕上的四人又有了新變化,角落裏懸掛的一隻音箱突然發聲,一個冷靜而清晰的女人聲音說:“你們都不要叫,剛剛的酒菜裏,都下了輕度劑量的迷藥。吃過這些後,就算武功再強的人,都會低頭昏睡三四個小時,任由敵人擺布。”


    司空摘星大吃一驚,屈膝一躍,便貼在了音箱旁邊的牆上。那是一隻索尼牌的白色音箱,約兩尺高、一尺寬,外表很新,與四周的裝潢極不相配,想必是最近剛剛裝上去的。


    “喂,躺下吧。”那女聲叫起來。


    司空摘星雙手一鬆,頭下腳上,倒栽蔥跌下來,“哎呀”一聲,伏地不起。


    “是誰?”顧惜春大聲問,並橫跨兩步,擋住小彩。


    “對於一群將死的人來說,我的名字並不重要。”那女聲慢悠悠地回答。


    “噗通”,顧惜春也倒下。緊接著,小彩、阮琴相繼倒地,雙手捂住太陽穴,痛苦地呻吟著。


    葉天站在屏幕前靜觀其變,而不是盲目地撤回去救人。他明白,“天蠍”段承德雖死,因此人引起的江湖亂局卻沒有結束,危險非但沒有退卻,反而繼續升級,餐廳內四人的性命正處於危如累卵的艱難困境之中。


    第三部 浮雕密室


    第一章 重生再死


    餐廳裏的服務生驚慌失措地向外跑,但還沒跨出門口,就幾乎同時倒地。


    “都不要動,都不要動,我不會胡亂殺人。”那女聲說。


    司空摘星慘叫夠了,勉強撐起身子,望向那隻音箱,罵罵咧咧地問:“你到底是誰啊?是不是老段的手下?大家辛辛苦苦從南邊過來送孩子,拿他點錢不應該嗎?裝神弄鬼的,嚇唬誰呢?”


    任何時候,他關心的都是錢,一切心思,都在那隻箱子上。


    音箱隻不過是傳聲工具,它在那裏,但發聲的人,卻可以在這棟大廈的任意地方。


    “不可能,我們什麽都沒有做。段先生為了小彩甘心付出所有,怎麽會心疼錢?還有,我們到這裏的時間也不是太久,根本來不及布置。”阮琴焦急地替段承德辯白,但她絕不會知道,段承德就是“天蠍”,並在葉天與蔣公子聯手一擊中倒下。


    長桌一角放著遙控器,葉天倒背著手踱過去,用遙控器將鏡頭對準阮琴的臉,讓畫麵逐級放大。這套監控設備來自於日本三菱株式會社,清晰程度極高,所以他能看清阮琴極力維護段承德的那種激動表情。


    他曾經懷疑,阮琴也跟青龍有關,但從她的表情上看,又不太像。


    阮琴頸部的青筋全都暴跳起來,雙眼一眨不眨地盯著音箱,仿佛要看清女聲後麵隱藏著的那張臉。她的臉精心修飾過,比在蝴蝶山莊時顯得年輕、嫵媚、水潤,與電視上為化妝品做廣告的女明星們不相上下。


    “可是,在這裏見麵是他定的,不是他搞鬼,又能是誰?大家說,是不是?是不是?”司空摘星底氣不足,顧左右而言他。


    “絕不會是他,絕不會是他!”阮琴急得熱淚盈眶,鼻尖和顴骨慢慢變紅,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


    葉天望了望躺在血泊中的天蠍,忽然想到:“在‘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亂局中,天蠍就是那隻被首先消滅的‘蟬’嗎?作為青龍麾下的大人物,他的智慧與防控能力超強,到底是誰能輕輕鬆鬆地設下了大圈套,連天蠍也一起兜在裏麵?”


    “哈哈哈哈”,女聲大笑,“別亂猜了,大結局到來的時候,總該有人站出來,做最後的陳詞總結。司空摘星,你偷走了太多東西,我已經忍無可忍了。現在,如果你肯把東西還給我,大家還可以捐棄前嫌,仍舊成為合作夥伴。”


    葉天立刻將鏡頭轉向司空摘星,看到對方的眼珠正在急匆匆地亂轉著。


    “偷東西?還你?可我已經很長時間沒有偷過女人的東西了——剛剛跨入青春期的時候,我的確做過幾次偷女孩子內衣的糗事,可那些事早就過去二十年了,你問我要,我拿什麽給你?”他改不了嬉皮笑臉的毛病,可這時候嘴上胡說八道,腦子裏一定是在快速反思,推斷隱藏者的身份。


    葉天把大理、瀘沽湖、龍虎鎮整條線上的人物和事情捋順了一遍,一個熟悉的名字突然躍上腦海:“北狼司馬!”


    也就在他想到那名字的時候,長桌下人影一晃,一個身材矯健、殺氣蓬勃的人嗖地一聲竄起來,手裏的銀色軟劍靈蛇一樣顫動著纏住了他的脖子,劍尖不偏不倚,抵在他的喉結上。說曹操曹操到,來的正是北狼司馬。


    屏幕上,女聲仍在繼續:“快想,快想吧,再給你半小時時間。半小時後,大殺戮就要開始了。”


    “又見麵了。”司馬抿著嘴唇,似笑非笑,一雙挺秀清晰的黑眉利劍一樣斜飛著。他的笑意一如大理初見葉天時那樣略帶譏諷、居高臨下,仿佛高高在上的王者,俯視著階下囚徒。


    “對啊,又見麵了。”恍惚之間,葉天覺得此刻場景與蝴蝶山莊相似,隻不過,上次很多人在場,司馬沒有機會亮劍。那時,他就感覺到,兩人之間必有一場針尖對麥芒的決戰。


    “昔日,關二爺有過五關斬六將的風光時候,也有敗走麥城的低穀。如今,大名鼎鼎的海東青也到了窮途末路之時,對嗎?”司馬在軟劍上彈了一下,劍身一顫,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浪花一環一環向前推,每推一次,劍尖就在葉天喉結上輕點一下,生生作痛。


    “我早就不是海東青了。”葉天艱難地回答。


    “可很多人還當你是,包括方純小姐。”司馬眯著眼睛笑,兩排白生生的細碎米粒牙從薄而紅的嘴唇後麵露出來。


    葉天苦笑:“那我有什麽辦法?總不能將自己的意誌強加給別人吧?”


    司馬的回答很簡單,也很惡毒:“你死,海東青這個名字就會消失,也就沒人來跟我爭方小姐了。”


    兩個人的暗鬥,的確是從蝴蝶山莊見到方純開始的。其後,司馬逃離,葉天和方純的感情才慢慢向前發展,直到現在。死是最簡單不過的,但葉天深知,還有很多事等待自己去做,現在這條命根本不屬於自己,而是屬於玉龍雪山、黃金堡壘、地球軸心以及其它數以萬計的麻煩事。能力越大,責任越大,這就是從前沃夫子教給葉天的。


    “方純是一個活生生的人,不是一件物品,可以任由別人爭來爭去的。”葉天輕聲反駁。喉結每一次顫動,都會感受到一陣刺痛,所以他盡量用最簡潔的話表達清楚自己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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