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向四周的槍手做了“後退、放下槍”的手勢,免得有個別人衝動之下長槍走火,誤傷日本兵。每個中國人都知道殘酷的二次世界大戰之後,中日兩國之間存在著無法彌補的巨大裂痕,因為日本人曾經在中國大地上燒殺搶掠,無惡不作,犯下了滔天罪行,國仇家恨,永世銘記,並不會因時間的流逝而減淡遺忘。所以,任何事一旦與“抗日”相關聯,中國人就會變得群情激奮,做出非理性的動作來。


    日本兵是此刻的解謎關鍵,絕不能死。


    即將到達治療室門口時,葉天向方純做了個暗示,要她繼續向前,自己則折向樓後。


    小樓後麵的廊簷下,也錯落地掛著十幾串紫銅風鈴。它們的作用,不僅僅是裝飾、怡情,更重要的是,可以當做防盜鈴來用,剛才葉天就是憑借風鈴的奇怪響聲發現了潛伏在治療室後的瘦子,並且故意大聲說話,把瘦子引向囚牢那邊。


    治療室的鋁合金後窗位置很高,被不鏽鋼防盜網嚴密封住,葉天無法聽到裏麵的聲音,隻能通過小樓的落水管攀援到二樓,然後以“珍珠倒卷簾”的身法,雙腿勾住二樓防盜窗,身子垂落下來,向治療室內窺探。


    可以想象,之前瘦子也是用這種方式向室內窺探葉天和方純的。


    屋裏的兩個人正並肩坐在床上,全神貫注地看著那張地圖。


    忽然,日本兵站起來,蹲床頭桌邊,拿起一支鉛筆,在一疊白紙上迅速勾畫起來。


    葉天再次拿出望遠鏡,調整焦距,逐漸看清了他畫的也是一張地圖。每畫一段,他就在一些固定點上標注中文地名。


    “這裏,這裏,這裏……”他轉頭向著雷燕低聲叫著,用筆尖在地圖上反複戳著,示意她湊過去看。筆尖之下的地名,正是“鞋帶洞”三個字。


    雷燕走過去,從日本兵肩頭上方俯視,望著那張潦草的地圖。


    “水閘,水閘,你明白?你的明白?這裏有一個巨大的水閘,能夠開啟——”日本兵急促地、斷斷續續地叫著。在他筆下出現了一條加重加粗的直線,突兀地橫貫於紙上,然後他用許多彎曲的虛線代表流水,從水閘的上下左右流過去。


    “嗚——嗚——”山莊上下突然響起了刺耳的警報聲,立刻淹沒了日本兵接下來的話。


    葉天隻看到他一邊畫,一邊用左手飛快地比劃,嘴唇也動個不停,可惜自己一個字都聽不到。起初,雷燕的表情是錯愕而愣怔的,漸漸的,她開始不自禁地點頭,身子逐漸彎下去,可見對日本兵畫的東西越來越感興趣。


    日本兵筆下的地圖越來越複雜,線條越來越豐富。最後,他用兩條寬闊的箭頭符號,指向地圖的左上角,又仔細地畫了一個圓圈,在圈裏標注上“黃金堡壘”四個小字。


    葉天的腦海中突然靈光一閃,一種“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的狂喜油然而生:“地圖繪製規則是‘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所以黃金堡壘一定是在鞋帶洞的西北方向!日本兵此刻繪製的,就是一張直通黃金堡壘的尋寶圖,沒錯!沒錯!”


    屋內,雷燕伸出一隻手,在地圖上指點著,然後不住地點頭。


    藏寶圖一現,通往黃金堡壘的路徑就真相大白了。葉天所料沒錯,真正的大秘密就藏在日本兵的腦子裏,但缺少了雷燕這條引線,日本兵就永遠不會吐露實情。


    猛然間,葉天嗅到了一股凜冽的殺氣,正從四麵八方向治療室這邊匯聚過來。


    他來不及細想,馬上團身落地,迅速閃入西邊的長廊深處,隱藏在一根石柱後麵。


    十幾秒鍾之後,有四名穿著蝴蝶山莊保安人員服裝的中年人出現了,沉默地從樓後魚貫向前,左手提著無聲手槍,右手反握著單刃格鬥刀。從五官和武器上解讀,他們必定是瘦子的同夥,同樣來自黑金部隊。


    東北角一百步以外的塔樓上,也突然伸出了兩杆狙擊步槍,狙擊鏡上的烤藍映著日光連續閃爍著。按常理說,狙擊手是必須要妥善地隱藏自身的,絕不會讓槍械本身反光,輕易地暴露目標,而塔樓上的兩人連槍支偽裝都懶得做,可見他們根本就是毫無顧忌的,將蝴蝶山莊當成了無人之境。


    葉天深深地後悔:“原來蝴蝶山莊的危機並未因香雪蘭伏誅而徹底消除,劫走小彩隻是黑金部隊的試探性行動,真正的大規模戰鬥到此刻才真正爆發。太大意了,早該提醒段承德加強戒備才對,現在恐怕山莊上下都全麵失控了。”


    一直以來,無論麵臨任何戰場,他都信賴自己的直覺,然後才是對於戰鬥勝負的科學數據判斷。如今,他眼中看到六名敵人,內心卻忐忑不安到了極點,這可不是什麽好兆頭。敵人的目標直指治療室,而守在前門的方純首當其衝,馬上就有生命危險了。


    狙擊手居高臨下,控製了樓後的廣大區域,所以葉天無法循著舊路回到樓前,必須迂回過去。


    他剛剛向西轉身,就發現三柄短槍已經呈扇麵形對準了自己。


    那是三個麵色暗黃的年輕人,五官呆板,不苟言笑。


    “刀。”中間的帶頭的年輕人動了動嘴唇,隻吐出一個字。


    葉天眨了眨眼睛,努力讓自己保持微笑,然後從口袋裏掏出小刀,單手遞過去。


    年輕人接過小刀,瞪大了深凹在單眼皮下的小眼睛,翻來覆去看了兩遍,又用拇指試了試刀刃的鋒利程度,突然“咭”地一笑,不屑地低語:“這算什麽刀?不過是窮困的手工業者用以謀生的那種最爛的薄鐵片而已。用這種刀殺人,開什麽玩笑?我真的很奇怪,你明明有很多種選擇的——蝴蝶刀、巴克夜鷹、冷鋼三美武士刀、美國軍刺、西班牙刀……太多了,太多了,作為海豹突擊隊的精英,難道你不知道,武器精良與否,是決定勝利的天平向誰傾倒的關鍵嗎?海東青,你真的太讓我失望了,太讓我失望了!”


    他所說的名字,都位列於世界十大名刀之內,的確是近身格鬥的殺手鐧,也是從前葉天最愛的單兵配備器材。


    “抱歉,離開海豹突擊隊以後,海東青也不複存在了,請叫我葉天。”葉天有些無奈,因為黑金部隊的這群人似乎太在意“海豹突擊隊絕頂高手海東青”這個身份,就像登山者迷戀於“征服珠峰”一樣執著,始終把他當成頭號勁敵。


    “好,就叫你葉天好了。葉天,知道嗎?你的人頭現在價值十萬美金再加一枚超級英雄勳章,所以說現在進入蝴蝶山莊的同仁們,人人都希望帶著你的頭回去。”年輕人放棄了對於那柄小刀的興趣,轉而開始研究葉天本人。


    背後有兩杆長槍虎視眈眈,身前有三柄短槍緊逼不放,看起來這次葉天真的已經陷入了死亡的陷阱。


    “可是,你們趕來大理的主要目標應該不是在下吧?”葉天臉上的笑變得僵硬起來。


    年輕人看了看腕表,冷笑著回答:“當然,當然,黑金部隊出動了數百人同時行動,為的是二戰中日本人遺留下來的超級武器,那才是偉大領袖最急需的鎮國之寶。有了它,美國佬們就將乖乖地撤走航母和軍艦,再也不敢整天在公海上耀武揚威地叫囂馳騁。偉大領袖說過,我們要讓美麗的金達萊開遍全世界的每一寸陸地與海疆,讓美國人、歐洲人跟在屁股後麵當小弟。總有一天,他們會老老實實地承認,我們不是伊拉克那種任人宰割踐踏的軟蛋,而是英勇無敵的革命鬥士。”


    他的表情,不像是江湖對陣,反倒像是站在萬人廣場上講演,情緒飽滿,慷慨激昂。其實在他們口中“偉大領袖”的洗腦過程中,所有國民都以為全世界、全宇宙唯我獨尊,隻要願意,踏平歐、亞、拉美三大洲是彈指間可以實現的小事。


    另外兩名年輕人頻頻點頭,臉上頗多讚許之色,可見對首領的話深以為然。


    葉天苦笑:“你說的沒錯,一旦擁有了超級武器,貴國的確就將成為全球矚目的無敵霸主,非但能將亞洲各國踩在腳下,更可以瞬間傲視全球,無可匹敵。”


    一時間,四個人的論點驚人得高度一致,彼此間的敵對氣氛也緩和下來。


    年輕人極惋惜地歎了口氣:“葉天,想不到你對偉大領袖的真知灼見也如此讚同,我們國家最需要的就是你這種有能力、有思想、愛國忠君的優秀人才。如果不是上頭重重懸賞要取你人頭的話,我真想引薦你加入組織。以你的才幹,將來一定能擔當組織內的中層領導,為偉大領袖盡力效忠,成為名垂千古的人物。”


    被政治理論洗腦後,這個年輕人的思想邏輯的確是混亂之至。他也不想想,既然葉天連海豹突擊隊的大好前程都放棄了,又怎麽會屈就於“黑夜金達萊”之內?


    就在此刻,小樓上下的各個房間內都響起了此起彼伏的尖叫聲。


    年輕人一笑:“聽見了嗎?我們已經全麵控製了山莊。在偉大領袖所發出的光芒照耀下,永遠都是攻無不克,戰無不勝的。”


    “老兄,我能不能問一下,段承德的女兒小彩在哪裏?”葉天心急如焚,但表麵上依舊裝得窮途末路,無計可施。


    “有人帶她去了瀘沽湖,那是個很可愛的小女孩,有她在,段承德就會老老實實服從命令,成為我們的傀儡。”在長時間的交談中,年輕人的警覺漸漸被瓦解掉,說話變得毫無顧忌。


    葉天對這一節變化非常不解,表麵看來,“挾製小彩控製段承德”是一種必然的理解,但反過來想,段承德的力量僅限於大理地麵,對黑金部隊尋找超級武器的行動並沒有大的幫助。唯一的解釋,就是“挾持小彩”的行動另有深意,而不僅僅是用來威脅段承德。


    很快,尖叫聲告一段落,山莊內又重新恢複了平靜。


    “對不起。”葉天突然說了這三個字。


    “什麽?”年輕人一時沒明白他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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