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碰那東西。”夏瑪諾布大叫,一道絢麗的彩虹從他身體內飛躍而出,卷住鱗片,重新回到體內。橘紅色的光芒驀地強盛了數倍,把他的身體燒得紅彤彤的,最終轟然炸開,灰燼滿地散落。


    洶湧的氣浪迎麵撲來,把葉天與方純猛推出去,撞在身後的牆上。


    四壁的地圖也燃燒起來,其中一幅垂落下來,橫在葉天眼前,看那標題,竟然是二戰時的日軍作戰地圖,描繪的是金沙江西岸某處的地貌。


    “這一夜好長,這一夜的事情莫不是夢嗎?”彼時,方純用自己的身體護衛著他,喃喃低語著。封鎖門窗的鐵閘已經落下,看看窗外,已經是日上三竿之時。耀眼的日光湧進黑暗的藏經閣,葉天的頭腦一陣急速眩暈,立刻雙眼發黑,人事不知。


    葉天醒來時,是在一張幹淨整潔的檀香木羅漢床上,日光透過窗欞,投射在他枕邊。


    “醒了?”有人在床前低語,一股茶香、一縷佛香巧妙地混合著,悄然鑽進他的鼻孔裏來,竟有提神醒腦的功效。


    他坐起來,麵對著那個穿著灰色僧袍、戴著烏木念珠、滿臉都是睿智淡定微笑的老年僧人。


    “是——”從前來無為寺時,他見過對方,深知對方在大理禪宗界地位之高,理應跪拜行禮才對。


    “噓,什麽都不要說,隻聽我說。”老僧立刻舉手截斷葉天的話,另一隻手提起枯根造型的紫砂壺,斟了一碗色澤澄碧、茶香透骨的烏龍茶,緩緩地端給葉天。


    禪房裏靜悄悄的,老僧的衣袖窸窣聲清晰可聞。


    “昨晚,無為寺既無事,也無為,一切爭鬥、對決、交戰、混亂都隻是幻覺,什麽都沒發生過。佛堂內外、藏經閣上下以及地下甬道內,都被清掃得幹幹淨淨,不留一絲痕跡。事如春風拂過春水,春花歸於春塚,已經塵歸塵,土歸土,不應該再被提起。從此刻起,忘掉你的無為寺之行,稍後就有車送你離去。喝了這杯茶,你的心就該如細雨打濕的塵,落地即滅,永不再被世俗的亂風揚起。”


    葉天是個聰明人,既然對方不讓問、不願說,他就專心喝茶,凝神品味這杯意蘊深厚的好茶。


    “忘了嗎?忘了吧。”等他飲盡,老僧又問。


    葉天深深地點頭。


    老僧接過茶杯,翻轉過來,沾著最後幾滴殘茶,在老榆木小桌上寫了“長江一號”四個字。


    葉天吃了一驚,因為老僧的舉動恰好印證了方純說過的話,無為寺內、藏經閣外的局勢果真被一位大人物掌控著,這才不會有人報警然後導致警方介入。江湖自有江湖的規矩,一旦警方介入,隻會擴大事態,無法收場。可是,他並沒有冒然開口詢問,因為他知道以老僧的地位,該說的一定會說,不該說的問也問不出。


    “本寺既名‘無為’,寺中宗旨,就是清靜無為,悠然世外。久而久之,連伏魔衛道的力量也失去了。這一次,終於能借著——”老僧指向漸漸消失的那個名字,“借著他的指引為伏魔貢獻力量,幸甚幸甚。請施主忘掉虛妄的軀殼,潛心認清事件的本質,打起十二分精神,斬盡邪魔外道,也不枉了夏瑪諾布大師焚身向佛、殺身成仁的苦心。”


    老僧的話說完了,桌上的三炷香也燒到一半,但香灰不落,左、中兩支香灰彎曲,右邊一支香灰昂揚挺立,正是香譜中的“靈山普渡人、大智無畏身”形狀,預示著將有一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大人物即將橫空出世,滌塵蕩垢,讓天地乾坤回歸本來麵目。


    第四章 長江一號到底是誰?


    無為寺派了一輛中巴車送葉天和方純出來,一直到了g214國道邊的一個小山亭旁。


    開車的小沙彌木訥地告訴他們:“一會兒有車來接,上頭給我的命令就是送二位到此地,再見。”


    葉天沒有多說什麽,立刻下車。生死之戰後,他變得比以前更沉默,而且很想趁這段難得的閑暇時光,與方純一起坐坐,以此來化解心中藏著的驚濤駭浪。


    方純善解人意,輕輕挽著他的胳膊,靜靜地沐浴在斜陽光影中。


    “你沒受傷吧?”千言萬語,在葉天嘴裏隻匯成這一句。


    方純點點頭,理順被山風卷起的亂發,陪葉天一起到小山亭裏坐下。


    “也許我們該重新調查大角岑生墜機前後的故事了。”葉天省略掉長篇大論,用詞簡潔,直指重點。


    方純微微地眯著眼睛笑起來:“葉天,卷入這些事,是不是也違背了你到大理來的初衷?你不是說過嗎?我是賞金獵人,不該管太多。而你,不過是一名海豹突擊隊的退役軍人,就更不該插手那些曆史中的陳芝麻爛穀子了,對不對?”


    兩個人相視而笑,從前的微小芥蒂煙消雲散,不複存在。


    方純否認自己就是白曉蝶之後,葉天的心情在失望與悵惘中塵埃落定,不再去想那個纏人的問題,凝聚心神,直麵現在。


    藏經閣一戰,天龍寺來的夏瑪諾布大師身體化為碎片,而半石化的服部九兵操卻幸運地活下來,正在無為寺中的僧醫精心照料之下。段承德已經跟寺中主事的人物通過電話,很快就會把服部九兵操接到蝴蝶山莊去。


    在大理地麵上,官場江湖、紅塵淨土,上上下下絕對沒有段承德做不到的事。


    至於那個神秘電話,葉天幾乎翻爛了手中的電話,並且通過電話公司查詢,都找不到來電號碼。


    “打電話來的會不會是長江一號?”方純突發奇想。


    葉天立即搖頭,因為從來電的女子話裏判斷,她應該是蠱苗部落的人,為尋仇而來。這條線索應該能跟血咒掛鉤,往深處想,蠱苗部落要攻擊的範圍不僅僅是蝴蝶山莊的段承德,而是更多人。


    “那麽,誰會是長江一號?”方純自言自語。


    時時刻刻被人監視掌控的滋味並不好受,他們兩人絕不想做別人手上的線偶。


    “來大理前,我曾得到一些政府內部的資料,對長江矩陣、長江一號有過研究。長江矩陣這支部隊的最高使命是‘維護穩定、消滅隱患’,吸納進來的每一個人不僅僅是戰鬥精英,更重要的,是他們懷有高度社會責任心與熱愛國家的赤膽忠心,發自肺腑地願意為了國家和人民勇往直前,直至獻出寶貴的生命。綜合來看,他們的的確確是華人中無私無畏的勇者,是值得中國人尊敬的。”方純一談到這些,聲音與表情都變得嚴肅起來。


    中國曆史上,曾出現過無數為國犧牲的鬥士,他們大公無私的奉獻精神如暗夜裏的火炬,照亮了民眾的天空。也正是因為有這種大人物前赴後繼地戰鬥,中華民族才能在列強逐鹿的戰火中堅忍不拔地成長起來。


    葉天輕歎:“對,我也知道長江矩陣中都是響當當的好漢,可惜你我都不在其中。”


    方純又一次微笑:“我相信,終有一天,真正的長江一號會現身相見的。”


    開車來接他們的正是郭建,同來的另一輛別克商務車沒有停下,直接駛向無為寺。


    “他們去接另外的一些人,葉先生,你這次帶挈我立了大功,莊主已經當場頒發了賞金,支票在這裏,十萬人民幣——”郭建非常興奮,這個唇上剛剛冒起黑胡須的年輕人還沒經曆過太多的江湖風雨,一個小小的功勞就能讓他飄飄然起來,“葉先生,這份賞金咱們對半分,一人五萬。”


    葉天推開支票,善意地拍拍郭建的肩膀:“小郭,好好開車,是你的就是你的,第一次來接淘金幫的人是你,這份功勞理所應當屬於你。”


    郭建想了想,頓時眉飛色舞起來:“對對,莊主安排我負責接待工作,就是因為我做任何事都心細如發,知道什麽該問,什麽該記。那樣,支票我先收著,以後葉先生、方小姐有任何差遣,兄弟我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以他的小聰明,一眼就能看出葉天、方純之間已經有了某種極為親昵的感情,所以感激葉天的同時,也討好地把方純帶上。


    回程中,方純一直默默無言,直到望見蝴蝶山莊的大門了,她才從沉思中猛省:“小郭,賭石拍賣會上有三個很引人注目的人物,他們還在山莊裏嗎?”


    郭建毫不停頓地回答:“方小姐問的是英國紳士、印度禿頂商人和沙特大亨吧?他們是莊主特意邀請來的客人,分別代表國際上非常著名的三大跨國財團,有足夠的財力收購任何拍品。”


    那三個人在眾多買家中顯得格格不入,一看就知道是大有來頭的人,隻是沙特大亨遭到了北狼司馬的戲弄,場麵上顯得有些狼狽。


    方純點點頭,緊鎖的眉頭終於舒展開來。


    郭建從後視鏡裏盯了方純一眼:“怎麽?方小姐對他們感興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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