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父親——”葉溪大叫著翻身坐起來,葉離漢的眼睛已經閉上。


    幾分鍾內,槍手們死的死、散的散,這支戰鬥隊伍瞬間土崩瓦解。


    小北慘淡地笑起來:“不,她更需要你,想辦法救救她,我知道你是神醫,一定能救她,而我什麽都不懂,隻會殺人。假如我有你這樣一個哥哥就好了,也可以被人教導著、保護著,過安定平穩的生活,不至於流落黑道,以命搏命。無論如何,能認識你,總是好的,大家來生再見吧。”


    他緩緩地起身,再看了葉溪一眼,大步衝向小樓。既然那裏才是殺人獸的盤踞地,采取釜底抽薪的辦法不失為一條上策。


    嚓的一聲,葉溪從擔架的枕頭下麵抽出兩柄精鋼鐮刀,揮袖擦幹了臉上的眼淚。


    “節哀順變,葉小姐。”方星沒有走過去安慰葉溪,而是從衣袋裏取出一隻碧綠的鐲子,輕輕戴在腕上。她再次拔出了那兩柄銀色轉輪手槍,打開彈倉,最後檢查了一遍子彈情況,然後指著小樓豪邁地一笑,“最後的一道幕布,終於拉開了。”


    我知道,這不是演戲,更不是文藝劇的結尾,而是一場不死不休的賭局。沒有籌碼,隻有每一個人的生命,輸的人,隻有死路一條。


    “他是我的兄弟——”我一躍而飛,當頭橫截撲向小北的殺人獸。


    沈家祖先留下那條奇怪的規矩,逼得我們兄弟分離,幸虧上天見憐,讓我倆在生命的最後一刻相認。所以,這一戰裏第一個需要拚命的是我自己,為自己的兄弟,也為人間湮沒的英雄正義。


    那柄“所羅門王之刃”在臂彎裏越來越重,我在殺人獸頭頂五米處拔刀,直斬而下。刀光挾著刀風、刀氣,將旁邊的兩棵碗口粗的銀杏樹摧折,喀吧喀吧兩聲,相繼倒地。與此同時,四爪沾滿鮮血的殺人獸也一動不動地木立當場,稍停,身子左右分開,被這一刀斬成平平展展的兩片。


    我越過小北,大聲吩咐:“你去保護葉溪,我來殺敵。”


    所羅門王之刃果然是柄斬邪伏魔的寶刀,即使沒有這把刀,我也會搶在他前麵,不能讓自己的兄弟眼睜睜去送死。


    方星緊跟上來,我們一起衝上小樓的台階,小北和葉溪已經風一般跟了上來,沒有絲毫撤退的意思。


    “葉先生說過,我們活著,隻為有一天出手剿滅貓妖而活,就像一支蠟燭,燃燒是它畢生的使命。他死了,這使命就落在我身上,無法推卸。所以,如果必須有人要死的話,就讓我來。以後,好好照顧葉溪——”小北的軍刺閃耀著寒芒,但他回頭看著葉溪時,眼睛裏又分明有萬般柔情閃動。


    “貓妖不死,沒有人能活著走出來。今天,就是一個同歸於盡的日子。”葉溪手中的鐮刀交錯一格,發出鏘的一聲脆響,隱隱間有火星四濺。鐮刀頭上,一柄刻著陰文小篆“鳳”字,另一柄刻著“舞”字,證明那是納蘭小鳳和納蘭小舞曾經用過的越南飛月鐮。


    我回望方星,她抬起右腕,碧血靈環裏蘊涵著的血絲流絮似乎正在悄無聲息地流動著。


    自從鬼見愁死後,碧血靈環也跟著消失了,以我對方星的了解,一定是她帶走了那件寶貝,所以一直沒有挑明。


    “碧血靈環會給我們帶來好運,去世的那些親人在天上看著我們——”方星沉鬱地笑起來。


    的確,圍繞貓妖殺人事件,太多人相繼喪命,已經造成了港島民眾的巨大恐慌。這樣的事,必須有個了斷,無論警方會不會插手,我們必須去做。


    我緩緩推開門,大廳裏一片安靜,空無一人,夜風透過幾扇沒來得及關的窗,一路肆無忌憚地穿堂入戶,把兩側的簾幔吹得飄飄揚揚。


    葉溪毫不猶豫地走向樓梯,向上望了望,剛要踏上階梯,方星忽然舉起手,低叫一聲:“且慢,大家聽我說,貓妖的潛能深不可測,假如我們進攻失利、遭受重創的話,誰能逃出去盡量先行撤退,保留力量,以圖東山再起。”


    第九章 八卦陣裏的最後一戰


    “不,你錯了,恰恰相反——”葉溪毫不客氣地打斷方星,按了樓梯扶手側麵的一個電鈕,十幾道烏黑的鐵板閘門軋軋響動著落下來,嚴絲合縫地封住了門窗。同時,大廳的四麵都傳來鉸鏈機關鎖閉的動靜,我們身邊的光線立刻昏暗了許多。


    “這一戰,隻有進,沒有退。我剛才的動作,會將整幢別墅的外牆全部封鎖,牆壁和閘門全部都是厚度超過兩寸的合金鋼板,即使使用氣割設備,打開一條通道也得需要一小時時間。我們走不了,貓妖也是一樣,當年我母親和小舞姨在鋼板的夾層之中書寫了納蘭世家最厲害的‘天河倒鎖符印’,所用的材料是朱砂和烏雞血。正因如此,才能借助‘魘嬰’大法封閉貓妖的三分之一靈魂。我全家人都為此付出了最昂貴的代價,包括我,此刻自身血脈的半數以上也停止了運轉,全力把貓妖的另外三分之一封印在泥丸宮之內。沈先生、方小姐,我希望你們能明白,這一戰,我輸不起,隻能傾盡餘力……”葉溪臉色漠然,那些死亡的納蘭門徒已經在她心裏埋下了刻骨銘心的仇恨,而這種恨意,隻能用鮮血來洗清。


    樓上隱約傳來鐵鏈拖在地上的嘩啦聲,小北抿著唇,急速攀登到二樓拐角處,伏低身子,權作前哨。


    我點點頭,表示對葉溪的心情可以理解。


    “我們的來意,也跟你一樣。每個人到這個世界上來,都帶有自己的特定使命,無論如何,大家既然站在同一條戰線上了,當然會盡力一搏。我想說的隻有一點,有時候造化弄人,努力並不代表一定會成功。如果我們失敗了,總得留下一些線索,讓後來的人能夠得知這場戰鬥的詳情——”方星忽然長歎,轉向我,不無遺憾地搖頭,“達措靈童得以承接活佛轉世的智慧思想後漸漸明白,他並非是神祗們刻意指定的活佛接班人,而是上一代蘭陀庫林活佛走投無路之時無奈選擇的思想中轉站。可以說,他的靈童身份是一種莫大的悲哀,無法推卸、無法選擇,自己的腦容量卻又承接不了那麽多高深智慧,最終壓得自己無法抬頭。不過,臨終之前,他是快樂的,因為他知道自己為伏魔除妖貢獻了一份力量。無論一個人的身份是藏民還是漢民、是都市遊俠還是漠野閑人,隻要卷入到這件事裏來,誰都無法全身而退。葉小姐,我們也需要一個達措那樣的人,把一切經過和經驗傳遞下去,讓更多警醒的人認識到貓妖的存在。”


    方星承接了達措的智慧,也許隻有她,最明白那小孩子的苦衷。思想中轉站猶如一個超市裏的紙袋,隻是短暫地被別人拿來用,最終命運,將是隨意丟棄在街頭巷尾的垃圾箱裏。正因為如此,當他明白自己的過去和未來時,那種無法抒解的悲哀才是最傷人的。


    “沈先生?”葉溪冷若冰霜的臉上倏的有了羞澀的笑容。


    方星再歎了一口氣:“葉小姐,難道你也認為沈先生是最應該活下去傳承智慧、儆誡世人的唯一人選?”


    葉溪點點頭,走近我,笑容愈加燦爛:“沈先生,請閉上眼睛,我有話要說。”


    樓上的鐵鏈叮當聲越來越響,小北急促地回頭,恰好看見葉溪臉上的笑,一時間怔住,隻是呆呆地向下望著。


    我來不及閉眼,葉溪倏的靠近,在我唇上輕輕一吻。她的唇很涼,卻又帶著絲絲甜香,像一枚剛剛轉紅的杏子。


    “你是第一個令我心動的男人,但我曾經答應父親,貓妖事件沒有結束之前,我的生命和思想都不屬於自己,隻為降妖而活。我母親、小舞姨為了囚禁那貓妖靈魂,不惜犧牲對父親的深愛,甘願在生命裏最好的時候選擇熄滅凋謝。做為她的女兒,我一定要繼承她的遺誌,把她們沒做完的事繼續下去。這一戰之後,如果還有命在,我希望能做你的女人。”葉溪緊咬著唇,雪白的齒尖直嵌進肉裏。這種坦承表白對一個年輕女孩子來說是一次莫大的考驗,在我聽來,更像是一封戰前遺書。


    “它要來了——”小北嘶啞著嗓子低叫,他的眼珠已經被熱血燒得通紅。


    “二樓封印布陣,衝上三樓決戰,我希望你已經帶齊了另外三件寶貝!”我聽到叮當聲停在三樓入口處,立刻飛速上樓。


    方星一笑:“知我者,沈南也。”


    她是神偷,能從鬼見愁身上偷到碧血靈環,當然也不放過其它寶貝,恰好能在二樓布成“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自下而上發力,防止貓妖逃逸出去。


    掠過小北身邊時,他的低沉聲音仿佛是從嗓子眼裏硬擠出來的:“有危險我先上,你留下照顧她。”


    這個“她”,當然是指葉溪。第一次見麵時,我就感覺到小北對葉溪的深愛,雖然不能直率地表達出來,但一言一行之間,都能帶出痕跡。他的殺手生涯決定了那種極度自尊又潛藏自卑的冷傲個性,感情埋在心裏,難以表達。


    我無言地拍拍他的肩,凝視著這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年輕人。關伯從來沒說過在這個世界上還有我的一個親兄弟,或許沈家的大秘密,隻有自家人才知道。


    “二樓布陣不妥,直上三樓,反正都是要刀槍相見的,不必跟那貓妖客氣了——”方星嗖的一聲從我身邊掠過,腳尖在扶手轉角上輕輕一點,身子再次拔起,躍上三樓入口。緊跟在她身後的是葉溪,這兩個女孩子大敵當前時的勇氣不遜於任何須眉男人。


    “又見麵了——”葉溪落地時,沉穩淡定地笑著開口,不再像從前那樣遇事緊張惶恐。葉離漢臨死之前將內力傳給她,同時賦予她的還有自己卓然不群的孤傲、藐視一切的豪氣。


    我抓住小北的肩,一起飛上三樓,麵對的正是微笑的雅蕾莎。


    正反九宮八卦陣的入口處擺著一張灰色的絲絨單人沙發,背後便是那張納蘭小舞的逼真畫像。重臨舊地,那種鬼氣森森、殺氣凜凜的感覺越發凝重了,同時陣勢的深處更飄蕩著絲絲縷縷的潮濕氣息。


    雅蕾莎坐在沙發上,神態悠閑地端著一隻阿拉伯風格的茶杯,對我們四個的出現毫不在意。


    “雅蕾莎,露出你的真麵目來吧。”葉溪手中的鐮刀喀的一格,又一次火星四濺。


    “真麵目?你們有什麽資格?放眼看看,世間除了紅龍之外,沒有一個人值得我用真麵目相對,包括這位神通廣大、醫道高明的沈先生在內。在我眼裏,你們跟死在殺人獸爪下的那一群人沒什麽區別,早晚都是要死,並且無法轉世重生,隻能默默地化為朽骨。不過,我得感謝葉離漢設下的這個圈套,以為憑背後這個奇門陣勢能夠再次困住我、憑你的身體能再度封印我——他錯了,在時間的長河裏,一隻妖的智慧在不斷立體進化,不是人類的線性思維方式所能預估的。隻需要一秒鍾,我就能看穿陣勢的變化,然後刺穿那隻在你們看來堅固無比的保險櫃——”隨著她的聲音,鐵鏈拖地聲又一次響起來,就在前方的拐角後麵。


    小北倒吸了一口涼氣,我迅速在他肩上一捏,阻止他開口,以免說出渙散軍心的話來。


    那保險櫃上的四把鎖對普通人來說具有強悍的震懾力,似乎難以開啟,但真正的高手絕不會把它們放在眼裏。我擔心的是葉離漢封印在裏麵的某些奇異物體會在雅蕾莎的感召下,發生一係列無法想像的異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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