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我的電話連續響起過十幾次,都是方星打來的,但我無暇接電話,隻是雙手緊握著方向盤,把油門直踩到底。


    我是醫生,大部分時間把人命看得比任何事都重要,無論這個人是何種身份。誠然,居爺的計劃中是要挾持我,然後把我當作“李代桃僵”的犧牲品,而小雷等人就是這個絕妙計劃的幫凶。從這種意義上講,我沒有一定要救他的理由,完全可以任由他自生自滅,隻帶任我笑離開。


    “那樣,沈南還是沈南嗎?”我在猛打方向盤轉過第二個十字路口時,不覺自嘲地一笑。


    長期以來,司徒開身為我的朋友,一直以各種理由借走、拿走、騙走某些價值頗高的古玩,然後假裝記憶力不好,一切賬目記不清楚,最後不了了之。我從沒怪過他,在朋友交往這件事上,隻要不是原則性的問題,我都可以讓步,然後大家哈哈一笑,其樂融融。


    上個春節,關伯的朋友曾寫了“寧叫天下人負我、不叫我負天下人”的橫幅送給我,古人的這兩句話其實就是我一生做人的真實寫照。


    車子進了老杜的院子,大車間的門開著,老杜帶著幾個赤膊的年輕人站在車間門口迎接我。


    “傷者有兩個,一個需要緊急的外傷救治,另一個得費點功夫,是腦子出了問題。”我一直把車子開進車間,向漫不經心地跟進來的老杜介紹情況。


    他向車廂裏瞄了一眼,冷冷一笑:“這家夥好像是老龍的人,對吧?”


    任我笑被揭穿身份前,是港島黑白兩道上不大不小的人物,老杜當然認識他。


    我跳下車,長出了一口悶氣,然後開門,親自把小雷抱下來,交給老杜身邊的年輕人:“外傷,主要是看他的傷口有沒有中毒病變的跡象。還有,全方位檢測腦電波和心電圖,假如誤差過大的話,隨時告訴我。”


    小心行得萬年船,這是每一位醫生應該遵循的第一守則。現在我並不清楚任我笑的殺人指甲上帶不帶毒,隻是遵循慣例,做最穩妥的安排。


    年輕人立刻帶小雷離開,老杜已經抓住任我笑的左腕,平心靜氣地把脈。


    “他沒事,一切正常。”半分鍾後,老杜臉上的醉態重新浮現出來。


    我笑了笑,向任我笑的太陽穴指了指:“他的這裏出了問題,而且是非常重要的問題。”假如老杜能看到當時任我笑瞬間擊殺老龍時的錄影片段,保準他就不會這麽鎮定了。


    老杜聳聳肩,不以為然地冷笑著:“腦子出了問題,最好帶他去專門的腦科做射線透視。小沈,你是不是閑得發慌了故意來玩我?他怎麽看都不像是陰魂附體的怪物,隻不過是暫時暈過去罷了。這樣,你們幾個帶他去射線室,做腦部深度掃描,看看腦細胞性質和結構有沒有特殊變化。”


    他身邊的年輕人圍上來,七手八腳地把任我笑抬走了。


    “達措靈童出了什麽事?”我立刻開始了談話的正題。


    跟方星離開港島前,我把達措完全交給了老杜,希望他的冷凍療法能幫助達措過關。鬼墓之行,得到最多的是無能為力的遺憾和越來越多的巨大問號,弄得我和方星心煩意亂,無法定下心來研究達措靈童的問題。


    “很奇怪,他的腦電波活動越來越劇烈,有一次甚至超過了記錄儀探針運行的極限。小沈,你應該知道,那種情況隻有在極度亢奮的精神病人身上才會出現的,對不對?我隻能判斷,他的思想活動非常頻繁,意誌力更是異常專注,仿佛要突破某種精神障壁一樣——”


    我不得不打斷他,臨時插了一句:“如此一來,他腦部的腫瘤豈不隨時都有炸裂的危險?”


    那是達措的致命死穴,腫瘤一破,毒液四散,剩下的就隻有或早或晚的死亡降臨了。


    “原則上是這樣,小沈,我的意思是說,普通人往往會是這樣,高速的腦部運轉引發腫瘤炸裂離世。不過,這一次我們麵對的是活佛轉世的藏教靈童,情況當然就有所不同。經過四十多次腦部掃描後,我發現那個腫瘤消失了。”老杜自嘲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順便加了一句,“這一點,你能猜到嗎?”


    我沒猜到這個結果,畢竟按照醫學常識來說,人腦的結構異常複雜,不可能像身體的其它部位一樣可以自動化解淤積下來的毒素。


    “我曾試著繼續調低冷凍溫度,希望以此來降低達措腦部活動的頻率,但卻完全失敗了。所以,我希望你親自去看看他,然後體驗一下轉世靈童的無邊法力。小沈,我現在開始相信藏教活佛的神力了,在他們那裏,一切皆有可能。”老杜的醉意漸漸消失,眉心皺得緊緊的。做為一名醫學界的天才高手,當他發現自己對某個病例一無所知、束手無策的時候,會是人生的一大挫敗,無法釋懷。


    我牽掛著達措,但更希望方星能跟我一起麵對他,一起解開轉世靈童的秘密。可惜,現在正是淩晨時分,我不能打電話過去攪擾她的好夢。


    “喝一杯?”老杜遞過來一隻杯子,晶瑩的冰塊安靜地飄浮在殷紅的酒液裏。


    “老杜,說老實話吧,對那個轉世靈童,你到底有什麽看法?”我能看穿他的心思,隻有在遲疑不決時他才會顧左右而言其它,胡亂轉變話題。


    “實話?真的要聽實話?”老杜仰麵一笑,臉色一沉,“小沈,你不是外行,也不是庸手。咱們兩個應該都很清楚,那小家夥要麽是個傻瓜、要麽是個天才,隻要從冰凍狀態裏解放出來,隨便測試他幾個問題,就很清楚了。”


    “他是個天才。”我立刻下了結語,不讓老杜隨意發揮下去。


    達措出現時,揮手之間破壞了方星安置在小樓裏的全部監聽設備,表現出了極其高明的超能力,這一點毋庸置疑。


    “我也希望如此。”老杜怫然不悅。


    我察覺到了自己的語氣太過直接,馬上微笑著向他道歉:“老杜,對不起,我的意思是,他腦子裏藏著很多秘密,正在一步一步隨著身體的發育而複蘇過來。我相信,那就是活佛前世的記憶,借由另外一個人的幹淨身體和純潔思想慢慢釋放。而這一切,是任何科學儀器都無法分析判斷的。”


    人類醫學發展到今天,連小小的身體內分泌係統都研究不透。不自知,焉能知人?


    老杜搖搖頭:“小沈,你說的話,我不敢苟同。”


    大門外麵,陡然傳來急促的刹車聲。老杜的手下還沒來得及開門,一個女孩子已經輕飄飄地躍過大門,灑脫如仙女淩波一般。


    “是你的方小姐,天下第一女飛賊。”老杜搖頭竊笑。他惹不起方老太太,所以也隻能在背後偷偷說點什麽,不敢當著方星的麵沒輕沒重地開玩笑。


    方星的來勢極快,腳尖在院子中間一點,再次飛躍,已經以飛燕穿簾之勢進了大車間,落在我和老杜麵前。


    “你沒事吧?”她的眉緊蹙著,上下打量著我,確信我的身體完好無損後,才無聲地籲出一口氣,把心放下。


    當著老杜的麵,我們無法交流偷盜靈環的細節,隻是默默地對望,暫且用眼神交流。


    “小沈,靈童已經被轉移到深寒無菌室,你知道那地方的。接下來,請兩位隨意,把這裏當自己家就好了,我先失陪。”老杜知趣地提著酒瓶走向車間深處,把空間留給我們兩個。


    方星的臉上滿是細密的汗珠,嘴唇也被咬得滲出血絲來,顯然經過了很長一段時間的焦灼煎熬。


    “計劃失敗的責任完全在我,幸好你沒受傷,否則我非自責得撞牆不可。”她跨近一步,想要牽我的手,卻又強自忍住。


    四周突然一片寂靜,時間馬上就要進入黎明前最黑暗的那一段光景了。


    我把今晚的行動仔細回顧了一遍,很多細節都不是人力所能控製的,特別是任我笑殺死老龍的那一節,若非親眼目睹,任何人都難以相信。沒有人需要道歉,隻要我們還能完好無損地站在這裏,就是最大的勝利。


    “在想什麽?”方星一聲喟歎,目光從我臉上移開。


    “你留下的另一路伏兵呢?”我不想繞圈子,當方老太太和鬼見愁同時出現時,已經很明白地表示,鬼見愁和他的部下將是這場戰鬥裏空降下來的最強援手。


    “你知道?”方星笑了。


    “我當然知道,你不會把賭注全部押在居爺身上,換成我,也一樣。現在,靈環是不是已經落在鬼見愁手裏?”我隱約猜到了結局,但還是不太明白對方是從哪個環節下手的。


    方星驀的揚手,碧血靈環赫然出現在她腕子上:“靈環在這裏,他還有更重要的事,來不及過來。”


    從在“青龍白虎龜蛇大陣”裏發現靈環開始,我心裏一直惦記著它,沒有一刻放得下。即使在沙漠鬼墓下那麽危急的環境裏,仍然時時記起來。現在,它終於到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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