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就是生命,這句話說得一點都不錯。如果我沒有靈光一閃抓起那支火箭筒,剛剛早就在殺人獸的追逐下喪命了,是巫師幫我贏得了射殺那巨型怪物的機會。藏寶庫發生爆炸時,希望她能幸運地躲過去,但那種機會微乎其微,渺茫之極。


    方星下井,以近乎自由落體的速度下滑了八十米後,連接上第二根繩子,繼續下墜。


    無情的動作要比她慢得多,但我們總算在怪物衝入圓形大廳之前,成功地接觸到了水麵。再向頭頂看,井口已經變成了一個掌心大的光點,怪物始終沒有出現。往好處想,它們都被炸彈和地雷幹掉了,與吉普車和金條一起粉身碎骨;往不好處想,它們是因為銅鍾的阻擋而止步,大部分都健健康康地活著,等待下一次有人進入鬼墓時,便會成為這群怪物的爪下亡魂。


    當然,我心裏還有一個最壞最壞的預測:“如果怪物不死,小的會逐漸長大,變為成年怪物,其殺傷力、生命力都會空前的強大,最終成為阿拉伯世界裏的禍患。”


    那樣的結局,無異於為阿拉伯世界埋下了一顆定時炸彈,怪物破鬼墓而出的日子,就是災難性毀滅的開始。


    “下麵是暗河,走向為西南至東北,水流非常急。”方星扭頭報告。


    我們身上雖然已經穿好了潛水係統,但不明水勢的情況下,仍然容易被衝到岩石縫隙裏卡住。我越過無情,下落到方星的位置,腳尖在浪花頂上試探著踩了幾下,水勢果然湍急。


    “咱們抱成一團,盡量保持平衡。”我仍舊能保持冷靜,越在困境,越要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前進。


    無情緩緩下落,我們三個緊緊地抱在一起,鬆開繩子,潛入水中。


    視線裏什麽都看不到,耳中隻聽到嘩嘩的水聲,身子隨著水流急速向前,不斷地撞在兩側石壁上。我感覺到河道的方向是一個巨大的弧形,一直向左前方繞過去,這種感覺像是在水上公園裏坐螺旋滑梯一樣。隻不過,彼時陽光燦爛,歡聲笑語,此時漆黑一片,生死未卜。


    我盡可能地抓緊無情,免得她被衝走。三人中以她的武功最差,所以,最應該得到更多的照顧。


    螺旋滑梯的感覺越來越明顯,最終我們從一處斷崖上垂直下墜了五秒鍾之後,嘩的一聲跌入了一大片平穩的水中。這裏的水是靜止的,我雙腳用力踩水,把方星和無情拉上水麵。兩個人吐出氧氣嘴,大口呼吸著濕潤的空氣,臉上同時露出劫後餘生的狂喜。


    在不斷的螺旋下墜中,方向感已經蕩然無存,而且更糟糕的是,我的腕表不知跌到那裏去了,手腕、手背多處嚴重擦傷,浸泡過的傷口白森森的,煞是可怖。


    她們兩個也比我好不了多少,但我們顧不得檢查傷口,目光全都被前麵的一座高樓吸引住了。


    “鬼樓,五重鬼樓!”無情大叫,隨即以更狂熱、更焦灼的聲音高叫,“唐槍,唐槍,你在嗎?你在哪裏……”她的一隻手扣在我的肩膀上,挺起身子,連續叫了十七八聲,直到嗓子嘶啞了才不甘心地停下來。


    那的確是一幢看似“正常”的建築,一共五層,外觀方方正正的,毫無飛簷鬥拱之類的繁複裝飾細節,約等於貧民窟裏常見的五層混凝土平板建築,僅僅是房子摞房子,一共疊加了五層。


    方星不悅地放開了拖著無情的那隻手,沉默地向平板建築方向遊去。


    我一隻手托著無情的胳膊,僅靠左臂滑水,跟在方星後麵。既然看到了五重鬼樓,想必我們已經是在鬼墓的第五層裏,而且依據黑血蟲的線索,很快就能見到唐槍。


    空氣非常潮濕,我們背後的那道斷崖瀑布流淌不息,白練般的水流從四十米的高空跌宕而下,徹底斷絕了大家的退路。


    二十分鍾後,我們疲憊不堪地上了石岸,走向那幢怪樓。


    無情筆下畫出的鬼樓雖然簡陋,但至少還有一些造型裝飾,讓人能看得出屬於哪個國家的風格。麵前的這幢,非但毫無風格可言,其存在的狀況更是糟糕到了極點。一到五層的大樓外牆上長滿了半寸厚的青苔,無數水草夾雜在苔蘚之間,像是女孩子的長發一樣,柔細地垂落下來,隨著水麵上吹來的森森濕氣款款搖擺著。


    “鬼樓?我倒想看看裏麵有沒有鬼!”方星一觸及無情和唐槍的關係這一話題,氣就不打一處來,有意跟她對著幹。


    石岸的地麵沒有經過特別的修整,坑坑窪窪,崎嶇不平,大部分凹陷下去的地方都汪著水,造成這一現象的原因,應該是這邊的湖水經常沒到岸上所致。看那大樓的外牆模樣,很有可能大水曾把整幢房子淹在下麵,否則也不會出現水草爬牆的詭異現象。


    我們的頭頂肯定不會是萬裏無雲的晴朗天空,而是黑乎乎的岩石穹頂,大約五六十米高,與瀑布的起始點基本持平。


    對於鬼樓裏有什麽,我暫時顧不上關心,主要精力還是在觀察四周的地形,以免遭遇更大的危險。退一萬步說,如果殺人獸逃出藏寶庫,衝過銅鍾窟窿,也跟著躍入古井裏,那麽不久之後便必然會到達這裏,成為我們最可怕的敵人。


    石岸如此寬敞,倘若遭遇怪物從四麵八方湧上來的圍攻,我們三個根本無力抵擋。當務之急,是進入那大樓,準備好必要的防禦措施。


    方星走得很急,第一個到達了大樓外的石板台階,突然停住腳步,大叫一聲:“唐槍——”


    我和無情以為她發現了唐槍,抬頭向台階上看,卻什麽都沒看見。


    “哈哈哈哈,我騙你們玩呢!這種鬼地方,螃蟹都沒有半個,怎麽可能見到唐槍?”她笑夠了,疲憊地彎腰坐在台階上,用力地捶著雙腿。


    大樓上沒有門扇和窗戶,隻剩下光禿禿的門口和窗口,如同一個接一個的詭異傷口。


    “他在這裏,我能感受到。唐槍,唐槍……”無情又縱聲大叫起來。


    我靠著方星坐下,凝視著遠處的瀑布口,越來越為現在的處境擔心。


    “沈先生,你做過什麽?我們下井之前,感覺好像發生了七級地震似的,無情差一點就摔到井裏去了,幸虧我及時抓住她。”方星脫下鞋子,把裏麵的水倒控出來,擺在自己旁邊。


    我們隨身攜帶的給養都有細密的防水防潮包裝,根本不用擔心被髒水浸泡,無法食用,隻是這一身濕漉漉的衣服,緊緊地貼在身上,難受之極。


    “我引爆了藏寶庫裏的地雷——”


    我隻說了半句,方星惱火地大叫著打斷我,“什麽?那些金子呢,都炸得滿天飛了?你、你……唉!”她指著我氣得語結,猛的低下頭,嘟著嘴不說話了。


    如此猛烈的爆炸,的確會把吉普車和金條箱子弄成滿地碎片,無法收拾,但我們應該清醒地認識到,即便是有那麽多金子存在,安全帶到地麵上去的可能性也太小了。原先隻有路徑不通的難題,現在又得加上一群虎視眈眈的怪物。


    “一隻成年殺人獸在裏麵,其它十幾隻小一點的,圍繞在巫師身邊。我發射了火箭筒,總算消滅了那隻最凶悍的成年怪物,然後引爆地雷,撤退回來,跟你們會合。”我說得輕描淡寫,但當時的情形有多激烈,隻有我這個當事人明白。


    方星“哦”了一聲,隔了良久,才不好意思地笑著:“對不起,錯怪你了。”


    我搖搖頭,仍舊皺著眉,慢慢摘下背上的氧氣瓶,準備脫掉潛水服。


    “喂,有沒有煙,給我來一根。唉,幾天沒有煙抽,饞的腸子都打結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在我們背後響起來,一陣拖拖遝遝的腳步聲傳過來,一個瘦削的邋遢的男人一屁股坐在方星旁邊,向我們伸出雙手來。


    我的手停在半空中,怔怔地看著他。


    “煙?有沒有?說話啊你?”他疲倦地微笑著,雙掌用力一拍,發出“啪”的一聲脆響。


    方星探手入懷,取出一個密封的塑膠袋,拆開三層透明膠布後,才謹慎地取出一盒萬寶路香煙和一隻雕著禿鷹的打火機,向那男人亮了亮。


    “哦?大名鼎鼎的飛賊方小姐也是煙民?這就好了,這位沈先生不吸煙不喝酒,立誌要做五好先生,我知道向他要煙也不會有的,謝謝方小姐,謝謝方小姐——”他從方星手裏接過煙,銜在嘴裏,又借著方星的火機點燃,貪婪地狠狠吸了兩口,一根煙便燒掉了差不多一半。


    我們三個誰都沒有再說話,直到男人的一支煙吸完,狠狠地把煙頭在腳下撚滅,才隔著方星一拳打在我肋下:“喂,沈南,早叫你來你不來,現在終於肯踏足伊拉克土地了吧?這一次,非得請你幫忙不可了,一個原本很簡單的機關,必須得四個人同時操作才能完成,唉,我大名鼎鼎的獨行盜墓王唐槍竟然也需要別人幫忙,要麽是我瘋了,要麽就是設計這機關的人瘋了!”


    他就是唐槍,自稱要在二十一世紀永霸“盜墓之王”這一稱號的華裔盜墓專家。


    一盒萬寶路煙,五分鍾內被唐槍和方星一支接一支地吸完,隻剩下一個空煙盒丟在地上。


    “現在,做正事吧?”唐槍心滿意足地站起來。


    他的身體很瘦,從頭到腳都幹幹巴巴的,沒有任何多餘的肥肉。這樣的體型,最適合練縮骨功,而且他的縮骨功天下無敵,唯有印度的幾個七十歲以上的老僧能跟他匹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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