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關伯告訴我的沈家祖訓,每天起床第一件事便要默誦三遍。


    沈家刀法同樣是遵循“地利”與“人和”兩項,發力於丹田之內,出刀於掌紋之間,一切掌法全在意念之內。


    看到這張畫,我已經明白對方與沈家必定有千絲萬縷的聯係,而這種手法則與我所修練的同出一轍。


    “你在海市蜃樓中見我,教我刀法,忘了嗎?”不知何時,巫師已經靠在我肩上,幽幽地連聲長歎。


    “那不是我。”我冷冷地糾正她。


    “可我知道,那的確是你。當‘九鬼骷髏幡’振響時,我明白你已經抵達這裏,才令蘭科納上去迎接。不信,你聽,它仍在搖動,你真的就是今生我要等的那一個。海市人,這一次,無論如何,我都要做你的女人。”她急急地向下說,一邊舉手按在我嘴上,示意我不要打斷她,“這是一個預言,來自我們鬼羽族的最古老預言,誰若得到海市人的愛,將會洞悉過去未來,成為阿拉伯世界裏真正的無冕之王。”


    我側耳傾聽,書桌旁的帷幕後麵,的確有一串銅鈴在隱隱振響著。


    巫師滑步走入帷幕後麵,重新回來時,手裏舉著一麵灰白色的布幡,約兩人高,最頂端係著一串瘦小的骷髏,每隻骷髏嘴裏都銜著一隻古色古香的金黃色銅鈴。


    鬼羽族屬於阿拉伯世界裏的流浪民族,如同草原上的遊牧部落一樣,他們也終生不會駐紮某地,永遠在不同的綠洲之間遷徙著。在某些方麵,他們與吉普賽民族又很相似,篤信預言的力量,用這種藥水浸泡過的異鄉人骷髏製造成巫師的預言幡,往往能夠靈驗地指引著全族下一步的行動路線。


    在港島的異術界,老一輩預言家們對鬼羽族的“九鬼骷髏幡”非常感興趣,但卻沒人有機會得到那東西。


    “幾百年來,族人數千次遇到海市蜃樓,數百次看到海市人的存在,但卻僅有我一個人進入其中,跟隨海市人修練飛刀。那時候,我已經迷戀上他,按照預言的指引,進入巴格達,然後又轉徙到鬼墓之下,等待宿命的降臨。你不是海市人,我知道你是沈南,但冥冥之中,你們其實是一個人。這一次,我不會再錯過了——”


    巫師的語氣飽含著欣喜與哀傷,這兩種截然相反的情緒讓她的表情看起來古怪之極。


    海市蜃樓在沙漠上出現的頻率極高,但那畢竟是由於陽光和大氣層折射而產生的虛幻景象,幾乎沒有進入其中的可能性。那麽,巫師述說的究竟是怎麽回事?是非常近似於現實的某種幻覺嗎?是誰教會了她沈家秘傳的飛刀?


    我的頭開始隱隱作痛了,身體也在害冷,摸摸額頭,已經變得滾燙了。


    那些圖畫足有百餘張,描繪的都是巫師說的那個海市人。圖畫畢竟不是照片,再生動傳神,仍然不能明確地表達出對方的身份。


    我不會接受這個莫名其妙出現的阿拉伯女孩子,這一點無需考慮。當我起身告辭時,頭重腳輕的感覺更明顯了,幾乎要靠扶住牆壁來維持身體的平衡。


    “沈先生,你已經有了心魔,不接受鬼羽族幫助的話,心魔爆發,你就會變成另一個人,一個魔鬼的附庸,知道嗎?我們是在鬼墓下麵,一個無限靠近魔鬼的地方,隻要黑暗之門打開,隨時都會成為魔鬼的祭品。”


    黑貓又出現了,巫師招招手,它便輕盈地躍到她的懷裏,用那雙黃褐色的眼睛詭異地盯著我。


    我努力地擠出一個微笑:“謝謝你的提醒,不過,我知道該怎麽做。”


    這種赤裸裸的威脅對我毫無用處,在沒有弄清所有疑點前,我隻會相信自己的判斷,而不是一個陌生人以訛傳訛的告誡。


    重新回到長廊裏,我故意裝成記錯路徑的樣子,向走廊盡頭搖搖晃晃地走過去。每隔二十步左右,兩側就會出現同樣的磨砂玻璃門,門後麵靜悄悄的,看不見人影,也聽不到人聲。


    “伊拉克士兵會藏在哪裏呢?還有武器、給養和寶藏——”相信寶藏是無情最關心的,因為她秉承了唐槍的處事理念,總以為埋藏在地下的寶藏屬於第一個發現者,比如像唐槍這一類的盜墓高手。


    走廊盡頭是堅實的石壁,表麵看上去沒有什麽明顯的縫隙和暗門。


    “喂,沈先生,你走錯路了。”巫師的聲音在我背後響起來,隨即無聲地跟到了我的背後。


    我疲憊地轉身,苦笑著搖搖頭:“對不起,我有些頭昏腦脹的,實在記不清來路了。”在我看來,這道石壁上一定暗藏著某種機關,就像被蘭科納開啟的那個能夠旋轉的圓形大廳。


    “我送你回去,在這裏不要亂闖,會出危險的。”她伸手來抓我的手腕,被我巧妙地踉蹌著閃了過去。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此時此地,我沒有閑心考慮男歡女愛和風花雪月,隻在為身陷虎穴而隱隱擔憂。


    方星無疑是在玩火,雖然不了解她這麽做的目的是什麽,但麥義已死,即便“無線電通訊管製”再嚴格,總有百密一疏的時候。隻要蘭科納等人識破了她的假身份,就是我們的滅頂之災。


    “沈先生,你的夫人是不是一起跟來了?”巫師毫無來由地問了一句。她的長袍拖曳在堅硬的地麵上,不時發出悉悉索索的聲音。走廊裏看不見一個人影,仿佛是一個死寂已久的世界。


    “沒有。”我簡單地回答,努力控製著自己虛浮的腳步。


    “沒有?但我分明感到當年月光海市裏的另一個人也到了,就在蘭科納的房間裏,難道不是她?”巫師在自己的額角敲了敲,似乎比我更困惑。


    “我累了,不想再談這樣的話題。”這是實情。我的額頭滾燙,每次開口,嘴裏都會噴出熱氣,已經處於難受萬分的高燒階段。現在,我最渴望有一張柔軟的床,可以舒舒服服地躺下來睡上三天三夜,但卻不是在巫師這裏。


    要想安睡,最起碼身邊要有自己信任的人,比如方星和無情。


    “我看到過尊夫人的樣子,就像沙漠裏的玉雕石像一樣,美麗、聖潔、端莊——她怎麽了?已經不在了嗎?難道隨著月光海市的消亡,你們的世界也發生了變化?沈先生,你到底為什麽要否認我們曾經見過?你親手教會我那麽多,難道心裏沒有留下我的影子?明月為證,大漠為證……”


    巫師低垂著頭,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但我一句都聽不進去,隻是咬牙堅持走路,雙腳如同踩在厚厚的棉絮上一樣。


    回到蘭科納門前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已經喘得厲害,靠在牆上,天旋地轉般的眩暈感不停地泛起在腦海中。


    那扇門開了,蘭科納和方星的臉同時出現在我麵前,我勉強地笑了笑,便一頭向前栽倒下去。


    “沈先生,沈南,你怎麽了?你怎麽了?”這是昏睡過去之前,聽到方星說的最後一句話。


    第六章 唐槍被困在鬼墓深處?


    我的身體一直在打寒顫,發自心底的寒意一波一波湧上來,讓我覺得自己仿佛是赤身裸體暴露於冰天雪地之中。每次清醒的時候,我都會下意識地收緊身上的棉被,努力把身體蜷縮起來取暖。


    “高燒,攝氏四十度,身體內有炎症,需要注射大劑量的抗生素。”這大概是那兩名女醫生在說話。


    有人靠近我的臉,頭發垂下來,拂過我的額頭。


    她在輕聲叫我:“沈先生,沈先生,能聽到嗎?我是方星。”


    我知道那是方星,因為鼻子裏聞到她身上熟悉的香味,但我不想回答,隻是抓緊被子,連自己的頭一起捂住。


    “唉,怎麽會這樣——”她幽幽長歎,隨即吩咐身邊的人,“再去拿些冰塊,務必要把體溫先降下來。四十度,快把人的腦子燒壞了。”


    “沈南?”一個男人的聲音響起來,雖然有些虛弱,但語氣中永遠少不了那種玩世不恭的優越感。


    我很想睜開眼看看,但眼皮非常沉重,無法撩起來。


    “不必看了,是我,唐槍。”他輕聲笑起來。


    “你脫險了?”我的心情突然放鬆下來。如果唐槍和無情都已經從沙漠裏脫困,那麽我的鬼墓之行就算結束了,可以放心地回轉港島,從這一大團謎題裏掙脫出去。


    “脫險?不不,對於一個盜墓者來說,假如一件事毫無危險性,不能對自己構成嚴峻的挑戰,那麽去做這件事毫無意義。記得我常說‘無限風光在險峰’嗎?隻有不斷地向最高峰挑戰,才能令枯燥無味的生活變得更為精彩。我在這裏,不過這一次很可能是挑戰失敗,等你親自出手救援了。”


    他又笑了,隻是笑聲中略帶苦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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