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星的突然出現,猶如一個沉甸甸的砝碼,一下子把關伯心裏的好惡天平壓得失去平衡了。隻要是對方星有利的,就立即執行;對她不利的,立刻拒之門外,永不放入。


    “沈先生,我該走了。梁醫生去世後,學校裏人心惶惶,原先歸他領導的研習生們全部要求換班。到昨天為止,警方的第一輪調查剛剛結束,沒有公布明確結果。希望他們能早日把凶手緝拿歸案,以祭奠梁醫生在天之靈。”


    她的語調越來越沉重,摘去眼鏡,輕輕擦拭著腮邊流下來的眼淚。


    梁舉的死不能不說是港島醫學界的巨大損失,當天淩晨他給我打電話時的情景又一次逼真地浮現上來,十條脈搏的孕婦、實驗室儀器上淋淋瀝瀝灑著的鮮血,還有那些恐怖怪異的抓痕——“殺死他的到底是什麽怪物呢?”


    我黯然長歎:“狄薇小姐,我去拿支票給你。”


    狄薇搖著手惶恐後退:“不不,沈先生,上次你已經付給我太多的錢了,我隻希望以後如果有什麽埃及文字資料需要翻譯的話,還記得找我,我一定不遺餘力努力做好,再見。”


    她又向我鞠了一躬,轉過身子,逃一樣地快步走向小街盡頭。


    當下的港島,像她一樣重義不重錢的女孩子越來越稀有了,正是意識到這一點,我心裏才會有一點點欣賞她。


    我走回書房,看到方星正在電腦前忙碌著,臉色已經平和了許多,但是眉心緊鎖著,似乎心情頗為焦慮。


    “我已約了老杜,下午五點鍾去他那裏。”她的雙手在鍵盤上劈裏啪啦地敲打著,頭也不抬。


    “達措怎麽樣?情況有沒有惡化?”這也是我所關心的問題。他腦子裏儲藏著的信息,或許會對揭開全部真相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沈先生,你是關心他本身?抑或是關心他身體裏的秘密?”方星淡淡地笑起來,一下子戳中了我的心事。


    我走到茶幾前,打開了文件袋,一縷發黴的味道飄了出來。當我伸手掏出那些羊皮紙和打印紙時,方星詫異地轉過了身子:“那是什麽?唔,是埃及來的古代文物嗎?”


    羊皮紙上,是用黑色的炭筆描繪著的象形文字,筆畫粗糙,極不嚴謹。從紙質的腐朽程度、字跡的浸潤程度來看,年歲的確久遠。


    梁舉不是考古學家或者盜墓者,拿到這東西的機會並不多,隻能是別人轉送給他或者是從市場上收購到的。


    方星推開轉椅,慢慢地踱著步過來,在茶幾上把所有的羊皮紙全部攤開,總共十三張。令我覺得奇觀的是,紙上的字跡非常潦草,似乎寫字的人是在一種極度慌張的情況下完成的,好多常見的象形字竟然筆畫不全,幾乎成了草書。


    “這是梁舉的東西,他把它們交給助手狄薇翻譯,文稿未完,人就已經先死了。”梁舉的死訊曾在港島各大報紙上連篇累牘地報道過,想必方星不會忽略。


    “咦?那是什麽——”她指向茶幾上的第三張羊皮紙,在很多代表動物的符號圍繞下,中間有一個金魚缸一樣的東西,體積是普通符號的四倍。


    我們倆的手幾乎同時摁住了那張紙,金魚缸的內部畫著很多亂七八糟糾纏在一起的細線,口上則畫著像是熱氣蒸騰而起的豎向彎曲線條。


    “一鍋熱湯嗎?”方星的手指慢慢地拂過那些細線。


    我立即搖頭:“不,不是,它們應該是——”在狄薇的翻譯稿上,這個符號被稱作“空氣之蟲”。她細心地在每一張文稿上都標注了頁碼,並且一一對應。不過,寫下這堆象形文字的人下筆實在太潦草了,難怪方星會把它看作一鍋冒著熱氣的湯。


    方星拿起那疊翻譯稿快速翻閱著,我走到廚房去衝咖啡。


    “小哥,方小姐說她要離開港島一段時間,你會不會跟著一起去?”關伯神神秘秘地湊近我,不斷地擠眉弄眼。


    我斷然搖頭:“不會,關伯,方小姐有自己的生活,不見得非要跟咱們攪在一起,難道你忘記她的真實身份了?”以方星的背景和家世,應該能找到讓所有女孩子羨慕欲狂的白馬王子,而不一定非要選擇我。


    “不過,小哥,她說很喜歡能與你一起同行的,發自內心的那種渴望。這樣的機會你再不立即抓住,很可能就……”


    水開了,黑色的咖啡末在杯子裏瞬間釋放出一層灰色的泡沫,廚房裏隨即飄起黑咖啡的醇香。


    我不知該如何回答關伯,至少在我拒絕了方星“一起去鬼墓”的請求後,已經把思維的重點轉移到盜取靈環上來了。


    “快來,沈先生,快來!”方星在書房裏大聲叫起來。


    我端起杯子回書房,不理會關伯的長籲短歎。他想把當年對方老太太的感情全盤平移到我和方星身上,這一計劃隻怕要徹底流產了。


    “在這裏,翻譯稿上說,有一位來自東方的王從天而降,收服‘諾達斯’,豈不正是所羅門王以銅瓶封印魔鬼的故事?古埃及神話中,幾乎沒聽說過有以瓶子為武器的神,縱觀中西古今,也就隻有所羅門王與瓶子有關,是不是這樣?”


    我遞了一杯咖啡給她,無言地盯著那個金魚缸一般的符號。


    它讓我想起了在一張納蘭小舞的照片,就在葉家別墅三樓保險櫃門外的那麵牆上。不過,她手裏是真實可見的玻璃金魚缸,上麵還寫著象形文字,與這個符號不可同日而語。毫無疑問,在古代埃及是沒有玻璃器皿的,或許隻是我的聯想能力太豐富了。


    翻譯稿的題目是“埃及聖靈、空氣之蟲”八個字,埃及做為地球曆史上的四大文明古國之一,在那片遍地黃沙的土地上,的確是誕生了無數令現代人歎為觀止的奇跡。這種能改變動物基因的“空氣之蟲”就算拿到二十一世紀來,也是絕對當之無愧的高科技產品。很難想像,古代的女祭司是怎麽做到這一點的呢?


    “在想什麽,沈先生?”方星覺察到了我的沉默。


    我搖搖頭,自己腦子裏的東西扯得太遠了,多說無益。既然決定了跟她分道揚鑣,就不必牽扯到更多詭異事件,免得分她的心。如果葉家別墅裏的保險櫃與“空氣之蟲”有關,勢必牽涉到納蘭世家的“魘嬰”,從而把鬼手達、鐵蘭也一起拉扯了進來。


    “越南的‘納蘭世家’怎麽可能知道‘空氣之蟲’呢?梁舉要狄薇翻譯這份資料,難道自己手裏也有這種神奇的東西?”


    這些疑問還是留待自己慢慢追索吧,方星要去鬼墓綠洲,思想越集中越好,一旦分心,後果不堪設想。


    “沈先生,你不會重新變得敝帚自珍起來吧?咱們說過要資料共享、利益共享的,對不對?”方星很聰明,不會放過我表現出來的任何疑點。


    我取出抽屜裏的索尼數碼相機,把所有的文字依次拍了下來,做為備份資料,然後將茶幾上的紙張收起來,放回文件袋裏,遞給方星:“方小姐,如果你對它們感興趣,現在就可以送給你拿回去慢慢研究。我隻是睹物思情,看到與梁舉有關的物品心情悲痛罷了,請別多心。”


    方星彈了彈指甲,翹起嘴角一笑:“不必,在你去廚房的時候,我已經拍過了,而且是反正麵無一遺漏。這些東西,我提議送給何東雷如何?他是警察,可以對任何疑點進行反複勘查,如果能起到打草驚蛇的作用,咱們或許可以坐享其成呢——”


    她像一個極度高明的棋手,絕不放過戰局中的任何一顆棋子,務求物盡其用,發揮每一招的最大利用價值。


    “很好,何警官能拿到這些資料,一定欣喜若狂。”我不想過多地表現出對她的欣賞,隻輕輕地點了點頭。如果警方能把古埃及羊皮紙的來曆調查得一清二楚,我們隻需養精蓄銳,靜等結果就好了,不必事無巨細,全都親自去做。


    對我來說,方星是個最聰明、最合拍的工作夥伴,大家合作,任何事都能事半功倍。不過,話又說回來,一旦與這樣的高手反目成仇,她也將是我平生遇到的最危險的敵人。


    我打電話要快遞公司的人過來,把資料送去警局,麵交何東雷,忽然有一身輕鬆之感。


    方星的這個決定,能夠把大量調查取證、推理分析的工作轉交給警察來做,有了最終結果後,她隻要略施小計,把警方的研究成功借用過來,一切便水到渠成了。


    “沈先生,你到底用了什麽方法,竟然令梁舉醫生的助手也變成了你的助手?要知道,同行是冤家,而且這些資料看上去價值不菲——嗯,我倒是很佩服你的個人魅力,隻是希望有一天不要過多地沾惹情絲,成了眾位美女唾棄的對象,嗬嗬嗬嗬……”


    方星的話帶著一絲醋意,讓我也跟著微笑起來。為了這些資料,我曾開了支票給狄薇,當然沒必要明說出來。


    “方小姐,如果你執意決定去鬼墓探險,那麽我隻能預祝你大或成功,等你凱旋之後,開香檳為你慶賀。我還能幫你什麽?請盡管吩咐。”


    我知道,鬼墓之行不是一件輕而易舉的小事,否則無情也不會在電話裏表現得那樣傷感了。


    方星聳了聳肩:“不必了,我不喜歡強人所難。沈先生,我有一個說不上來是吉還是凶的預感——達措腦子裏藏著很多你我都感興趣的資料。你是醫道高手,能不能坦白告訴我,現在的情況下,如果解除他的冷凍狀態會發生什麽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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