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經開始擔心,以我和方星的聯手實力,並不一定能成功地偷到碧血靈環。


    “條件?”我轉動著手裏的水晶玻璃杯,看著它在昏暗中偶爾散發出的冷光。


    門口人影一閃,有個女孩子的聲音響起來:“小姐,我有大事需要匯報。”


    我精神一振,那是小賢的聲音,她所說的大事,一定與鐵蘭有關。


    方星低聲吩咐:“進來說,沈先生不是外人,已經算是我們的朋友了。”


    小賢跨進來,站在門邊的暗影裏,清晰利落地報告:“三天來的連續觀察可以證明,鐵蘭早就覺察到了監控設備的存在,但他卻故意暴露自己的真實狀況。特別是今天,葉小姐與沈先生在場時,他更是做了很多、說了很多,以我看,他很明顯有在鏡頭前故意作秀的成分。綜合之前的幾份報告來看,他的實力並不足以毀滅西郊葉家別墅裏的魘嬰,相差巨大,就算把沈先生扯進來,戰勝的把握也達不到六成。”


    這些定論,跟我想的相差無幾。


    能夠成功製造出“魘嬰”,證明納蘭姐妹聯手的實力,已經是同門中最強大的。鐵蘭自稱,之所以遲遲沒有展開行動,是因為要訓練神箭、取回煉鬼爐、獲得九宮八卦陣的資料等等等等,我猜最重要的一點,是他沒有全身而退的把握,所以才不敢妄動。


    “小賢,你有沒有意識到,鐵蘭也識破了你的身份?從現在起,不要再回銀海天通大廈去了,免得再橫生枝節。”方星的思維更敏銳,提前看到了問題的安全焦點。


    小賢遲疑了一下:“我還有些私人物品在辦公室,也許明天當麵向鐵蘭辭行好一點?”


    方星在桌子上屈指一彈,略顯遺憾地笑著:“小賢,我已經提醒過你很多次了,你總是心存僥幸。‘山陰度族、納蘭世家’在越南那麽出名,卻始終沒辦法在中國大展宏圖——為什麽?歸根結底,在於這一門派行事太過毒辣,出手不留後路,並且本派擁有大量被黑白兩道共同不齒的邪派典籍。既然敢冒天下之大不韙製造‘魘嬰’,他們還有什麽做不出來的?我會晤過鐵蘭多次,對他的了解比你清楚得多。”


    說到這裏,方星的聲音明顯地冷峻起來。她跟葉溪截然不同,有著與年齡一點都不相稱的老成穩重。


    我跟鐵蘭交往一年,對他的印象還算可以,如果刨除他的國籍、門派問題,總覺得他還算是個可以放心交往的隱士,並沒有方星說的那麽可怕。


    “小姐,那麽我可以明天一早去辦公室,在鐵蘭到達前把東西取走——”小賢依舊堅持自己的想法。


    方星陡然低聲喝斥:“不行,不管你放在那裏的是什麽?都不準回去。性命重要,還是身外之物重要?如果把‘山陰度族’的恐怖手段展示給你看,就算有幾百萬美金丟在那裏,保證你也不敢靠近大廈一步了。”


    這種說話的口氣,讓我感覺她身上帶有一派宗主說一不二的威儀。


    小賢立刻垂下頭,不敢再堅持。


    方星失望地歎了口氣:“小賢,你先去吧,可以暫時管理仙迷林酒吧的事務,需要特別注意進入這條街的阿拉伯人,不管來自哪個國家,隻要與中東形勢沾邊的可疑人物,馬上報告。”


    小賢低頭答應,隨即補充了一句:“小姐,今天上午葉小姐從辦公室離開之前,鐵蘭曾經在接待室的兩道門上偷偷布置了一些東西,應該就是針對她的。幾小時前,我接到眼線報告,葉小姐回到公館後立刻昏迷了過去。我已經偷偷把那些東西取到了一些樣本,就在這裏——”


    她向前走了幾步,把掌心裏的兩隻玻璃瓶子輕輕放在桌上。


    方星先不看瓶子,在黑暗裏沉靜地問了一聲:“小賢,你認為那是什麽?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被派往鐵蘭身邊,已經六個半月。以你的聰明才智,必定對他慣用的蠱術有所了解了?”


    做為一個掌握權柄的領導者,方星的一舉一動都進退自如、張弛有度。她不讓小賢再度犯險是關心下屬,讓小賢講出自己的觀點是充分的信任,在我看來,她統攬全局的調度水平絕不遜色於港島任何一個幫派堂口的當家人。


    其中一隻瓶子裏放的是一條閃著銀光的纖細小蟲,在瓶底蜿蜒扭動著。


    我的心猛的一沉:“這不是鐵蘭說過的‘冬眠蟲’,而是另外一種更高深的蠱蟲。”


    小賢略微考慮了一下,坦然回答:“小姐,我懷疑鐵蘭要在葉小姐身上大動手腳。從我接近他的這六個月裏,葉小姐總共來過七次,每次離開之後,鐵蘭總會把自己鎖在工作間裏,一會兒狂笑,一會兒哀嚎,並且嘴裏叫著一個女人的名字——”


    她不安地抓了抓垂在腮邊的頭發,黑亮的眼珠一轉,在我身上一瞟而過。


    “我猜,他叫的一定是‘納蘭小鳳’這個名字。”情之為物,傷人深重,正是因為葉離漢生生奪走了納蘭小鳳,才令鐵蘭流落到現在的地步。


    “對,是納蘭小鳳,也就是葉小姐的生母,不過已經過世了。”小賢還年輕,對於這些顛倒複雜、恨愛不清的感情糾葛,始終弄不明白。


    方星輕輕點頭:“那些情況,你以前匯報過了,我隻想弄清楚這兩樣蟲子到底是什麽?”


    我拿起瓶子,凝視著那條僅有一厘米長、卻長著兩個銀色腦袋的古怪小蟲,徐徐地吐了口氣:“方小姐,這是代表越南異術師們最高境界的‘情蠱’,而且是最稀有的‘王後蠱’。”


    方星長長地“哦”了一聲,顯然知道“王後蠱”的來曆。


    自古至今,異術師們對“喜怒哀樂”這四種人類的基本感情都做過前赴後繼的研究,發現完全能夠通過蠱蟲的力量,左右這些情感。當今世界上,對於“情蠱”研究最為透徹的,當屬非洲的某些居住於窮山惡水深處的部族。


    “王後蠱”屬於索馬裏可考卡路族的發明,但在連年的饑荒戰火中,異術師們已經沒有用武之地,跟那些四散逃亡的流民一起,輾轉遷徙,很大一部分在南亞、東南亞一帶定居下來。我懷疑,鐵蘭手裏的這些東西,就是來自於非洲人的傳授。


    雙頭蟲,代表的含義是“愛情是橫貫男女心中的雙刃劍”。


    普通蠱蟲能讓不太熟悉的男女一見鍾情,迅速進入如膠似漆的階段。至於“王後蠱”,其功效近乎瘋狂,會令一對普通男女無論地位、相貌、年齡、身份相差多遠,一旦中蠱,立刻無藥可救,直到兩個人結為夫妻,癡纏至死為止。


    小賢喃喃自語起來:“我猜到了這是什麽,但我無法確定。”


    她定定地望著我:“沈先生,我想鐵蘭是為了你才設下‘王後蠱’的對不對?葉小姐喜歡你,你也喜歡葉小姐,你們兩個是天造地設的一對。或許,鐵蘭是為了成全你們——”


    我記起了在鐵蘭的辦公室時,她對我直言不諱地開玩笑,原來是基於這種假設之上的。


    這個推論基本可以成立,當然可以附加上另外一個理由:“鐵蘭有求於我,故意要顯露自己的異術,增加我們兩人合作的可能性。”


    “錯——”方星長歎,隨即大聲吩咐:“開燈。”


    屋頂的兩排日光燈“唰”的亮起來,銀色的雙頭蟲立刻變得近似透明,隻有半分鍾的時間,它便徹底地變成了透明的隱身蟲。


    另一隻小瓶裏,散落著四隻泰國香米粒一樣的黑色甲蟲,伏在瓶底,一動不動。這就是鐵蘭說過的“冬眠蟲”,能夠讓任何人呼呼大睡的怪東西。


    “你們都錯了,鐵蘭沒有這麽好心。他肯為了潛入港島複仇,三度毀容易容,數次刺殺葉離漢而始終鍥而不舍。像他這樣為仇恨活著的人,能有閑情逸致替別的年輕男女撮合?小賢,我不得不再次明明白白地告訴你,不要輕視鐵蘭,更不要美化鐵蘭,他的道貌岸然之下隱藏的本來麵目,能讓任何人戰慄,懂了嗎?”


    方星的語氣變得越來越冷峻嚴肅,在她的目光逼視下,小賢的頭越垂越低。


    我把兩隻瓶子擺在一起,真的難以想像鐵蘭的用意:“他向葉溪下‘王後蠱’,難道是想讓葉溪愛上他自己?”這個念頭一在腦海裏浮起,我立即不由自主地打了個深深的寒顫,雖然是初夏的溫暖夜晚,自己全身的汗毛驚駭得全部筆直豎立。


    “他為了報複當年葉離漢奪走納蘭小鳳的恥辱,用‘王後蠱’迷惑住葉溪,毀掉她的一生,讓葉離漢終生痛苦——”這種“明修棧道、暗渡陳倉”的詭計,翻看史書,經常能讀到相同的情節。


    方星掃了我一眼,低聲冷笑:“你也想到了?”


    我長吸了一口氣,皺了皺眉:“可能嗎?他這麽做,良心上對得起九泉之下的納蘭姐妹和鬼手達嗎?”


    方星繼續冷笑,一字一句地回答:“沈先生,我再重複一次,‘非我族類、其心必殊’,如果你以中國人的倫理道德標準去衡量其他國家的人情世事,那就大錯特錯了。縱觀人類發明‘情蠱’之後的曆史,你大概能夠找到不下五十次同樣的故事,情節框架,幾乎一模一樣。”


    我的情緒頓時跌入失望的深淵,方星的話有可能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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