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偷走金子那件事,讓我極其懊惱,金子不是自己的,也已經打定主意要還給達措,中途不翼而飛,當然心情不爽。


    唐槍“咦”了一聲:“我的人?無情?可是我並沒有托人送信,並且他的任務,是去雪域尋找一件東西。對你實話實說吧,那是一份藏寶洞的地圖,隻要拿到它,我和冷七就可以動身入藏,開始一個偉大的跨世紀探尋計劃了。無情不可能出現在港島,絕對不可能。”


    關伯悄悄走了出去,隨手帶上門。玩笑歸玩笑,一旦我談及某些秘密話題,他總會識趣地躲出去。


    第四章 霰彈對轉輪


    “那個人不是無情又會是誰?拿著你的親筆字條,難道一切都是假冒的?”我想自己不會錯認了唐槍的筆跡,那些歪歪扭扭的漢字太熟悉了。自己認識的朋友之中,能把漢字寫得那麽難看的,也僅有一個唐槍而已。


    唐槍納悶地“哼”了一聲:“小沈,我的確沒寫什麽字條,無情一直在西藏雪域活動,也不會無緣無故到港島去。那個人是誰?跟我沒關係。”


    我忍不住笑了:“唐槍,否認這件事,對你有什麽好處?難道像你這樣富可敵國的有錢人,還會在乎那幾根金條?別的可以睜著眼睛說瞎話,一個人的武功卻是沒辦法遮掩的。他逃命時用的就是蜀中唐門的輕功,應該是你以前曾向我炫耀過的‘風車輪’,對於這一點,你怎麽說?”


    唐槍是四川人,隸屬於江湖上最具傳奇色彩的蜀中唐門,而且是唐家五服之內的親信。在成長為盜墓高手之前,唐家掌門,還曾想要他在家族內部擔任要職。


    對於唐門的暗器、毒藥、輕功三項絕技,我都從唐槍那裏見識過,所以才會確信無情與唐槍確有關係。


    “小沈,我說過,無情不可能出現在港島,不信就算了。那塊石頭,來自鬼墓綠洲,我當然不會隻寄石頭過去,還有一大包照片,足有幾百張吧,已經同時發給你了,是冷七親手發的,也早應該收到了——”


    冷七是唐槍的助手,也是在這個世界上,他最信任的一個兄弟。


    丟失金子的事,不在於錢不錢的問題,是我不想讓達措覺得我已經收了他的金子,也就等於默認了幫他做事。其實那筆錢,對我來說,也隻是個小數目。


    “石板畫來自鬼墓?唐槍,你覺得,那幅畫說明了什麽?”我們的談話焦點立刻轉移。


    唐槍沉默了幾秒鍾,仿佛在做一個比較困難的決定,忽然輕笑著問:“小沈,如果我邀請你加入這次的盜墓行動,你會不會考慮?”


    我一愣,隨即啞然失笑:“如果有合適的理由,我會考慮,但你能說出打動我的理由嗎?”


    醫生與盜墓者,合作的可能性不是太大,而且是在戰火剛剛熄滅後的伊拉克國土上,任何一個角落都充滿了未知的危險性。


    我關心石板畫的來處,並不代表自己一定會不顧危險、極端冒進。身為一個性情平和穩重的中醫醫生,我比平常人更懂得適時地釋放壓力、緩解情緒,以避開欲望的誘惑。外麵的江湖,是個燈紅酒綠、光怪陸離的世界,危險與機會並存,我深知這一點。


    “理由?小沈,冷七寄過去的照片,拍攝的都是我進入鬼墓的淺層墓室後的四壁繪畫,與石板畫如出一轍,描繪出的意思,幾乎全部是以飛刀為武器的人與那個囂張狂暴的巨人的戰鬥。我有種感覺,石板畫的存在,像是某個視頻片斷的定格封麵,而四壁上的每一幅圖形都是這個片斷的其中一幀,事後想起來,我所到達的,大概類似一個剪輯室——”


    唐槍自己都忍不住笑起來,我們都明白,沒有人會把剪輯室開在鬼墓下麵。


    “我沒收到資料,否則早就聯絡你了。”我有些鬱悶。


    沐浴戰火而重生的伊拉克,一切社會機構都處於艱難的重建工作中,丟失快遞包裹是很正常的事。


    “早知道這樣,不如發電郵給你了。稍後,我發給你——小沈,如果你真的能來就好了,有許多阿拉伯語的古代典籍,意思非常晦澀深奧,我跟冷七查著字典翻譯,累得七葷八素才明白了其中的兩成左右。鬼墓是阿拉伯世界最神秘的一處遺跡,難道你對這些詭異的東西沒有一點好奇心?”


    唐槍沒有放棄對我的鼓動,我保留最終表明態度的權利:“盡快發圖片給我,那塊石板畫非常古怪。”


    他在收線之前,最後試探著問:“你對石板畫上坐著的男人,有沒有異樣的感覺?”


    相信看過石板畫後,關伯也一定有這麽問的衝動,隻是沒找到合適的機會罷了。


    我遲疑著顧左右而言其它:“你的意思,天下隻要是用飛刀的,就是一家人?從古至今,以飛刀成名的江湖門派不下兩百個,總不至於都會跟我有關吧?”


    想想石板畫裏表現出來的場景,我心裏也湧起一陣陣不安。唐槍這次把它寄給我,大約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懷疑畫跟我們沈家有關。他不明說,但我能猜透對方的心思。


    “好吧——看了資料再說,嗬嗬,不過你要能趕來的話,我介紹幾個漂亮到極點的阿拉伯豔姬給你,簡直是《天方夜譚》神話故事裏的仙女,冷七已經被迷得不知東南西北了。有了好東西,一定要與兄弟共享……”


    唐槍大笑著收線,我握著“嘀嘀”空響的電話,有一刹那的失神。


    “石板畫、鬼墓、冰洞裏的活佛、沈家玉牌、轉世靈童……”


    電腦開著,但並沒有新的電郵進來,包括天衣有縫和戈蘭斯基答應過要轉發過來的資料都不見影子。


    “石板畫來自鬼墓,葉溪第一次見到它也是在鬼墓附近,那麽雅蕾莎會不會知道些什麽?別墅裏鬼氣森森,相信正常人都能感覺得出來,雅蕾莎不害怕嗎?還是另有深意?”


    我看了看腕表,時針指向上午九點,與老杜約定的四十八小時期限,已經過去了十六分之一。


    雖然沒親眼看到達措的腦部光片,我卻對老杜的話深信不疑。他曾經被港島的黑道人物冠以“閻王敵”的雅號,意思是指,隻要他肯出手,一定成為閻王的大敵,能夠把任何人從死亡的邊緣拉回來,跟專管判人生死的閻王對著幹。


    樓上臥室裏的異常動靜傳來時,我剛剛端起杯子,若有所思地要喝掉剩下的冷咖啡。


    “哢嗒、哢嗒”,這好像是槍械的保險栓彈開的聲音,隨著有“唰”的輕響,毫無疑問,那是鋼鐵的槍身從冷硬的生牛皮套子裏快速拔出的動靜。其中夾雜著“噠噠”兩聲高跟鞋碰觸牆麵後發出的快速有力的撞擊聲,毫無疑問,隻有方星的鞋子,才會令我的聽覺如此敏感。


    我彈起來,滑出書房,經過樓梯時,順手將杯子放在側麵的矮幾上。


    一切都是身體行雲流水般的自然反應,一秒鍾之內,我到達了二樓臥室側麵,垂在右腿側後方的五指間,已經捏住了冷冰冰的飛刀。


    臥室裏的人,的確就是方星。


    她以跪姿握槍指向前方,銀色的轉輪手槍槍口,竟然插入了另外一柄霰彈槍的槍管裏。霰彈槍抓在一個瘦削的灰衣女孩子手裏,她的肩頭背著一個同樣灰色的雙肩背包,拉鏈上垂著一個灰色的米老鼠掛件,懸在空中,不停地蕩來蕩去。


    霰彈對轉輪,此時對峙的局麵,並不能判斷任何一方處於上風。


    原先裝過金子的陳舊盒子,此刻丟在床上的枕頭旁邊,我驚詫地發現,就像石板畫重新回來一樣,金子也失而複得了。


    “小妹妹,出來闖蕩江湖,隻帶一柄槍遠遠不夠,對不對?”方星目不斜視,與對方針鋒相對地眼神相接,右腕一抖,一柄三寸長的銀色轉輪手槍出現了。她的右手前伸,槍口頂在灰衣女孩子的額頭上,緩緩地抬起尾指,鮮紅的指甲蓋在保險栓上輕輕一蹭,發出“嗒”的一聲響。


    “六顆子彈,足夠在你前額上開六個洞,乖乖聽話,放下槍。”方星的嘴角始終上翹,帶著淡淡的微笑。


    她們兩個,誰都沒有轉頭看我,隻當我是透明的空氣一樣。


    猶豫了一下,女孩子的右手食指離開了霰彈槍的扳機。就在方星眉尖一挑,露出滿意的表情時,女孩子的肩頭陡然一甩,右耳上的古銀耳環無聲地射了出去。不過,我的飛刀也在那一刹那射到,“哧”的一聲,把耳環釘在對麵的紫色原木畫框上。


    那張畫,是出自港島名家的油畫,名稱為《維多利亞印象》,略顯沉默的深色調子,加了耳環的點綴後,突然煥發了明朗的生機。


    “她是蜀中唐門的人,所以,你最好當心點。”我不是故意要幫方星,但不希望有人在我的臥室裏出事。


    “謝謝英雄救命之恩。”方星轉過頭,向我露出意味深長的微笑。她的心思深不可測,這種笑容,有點像倒映在維多利亞港水麵上的摩天大廈,浮光掠影,總讓人覺得不夠放心踏實。


    “方小姐,你沒事吧?”關伯趕了上來,對方星的牽掛勝於一切。一瞬間,方星成了這棟小樓裏的焦點,伸手在霰彈槍上一抹,已經繳了對方的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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