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微微一笑:“信不過你?那還能信誰?不過,無論采取任何極端手段,請保護他的——”我伸出手指,在自己頭頂輕輕敲了一下。轉世靈童的海量信息,都在腦部存儲著,猶如一枚無限精密的電腦芯片,經不起任何暴力破壞。


    老杜歪著頭,上下打量著達措,臉上突然浮現出進退兩難的神情:“小沈,你先出去,我隨後就來,有件事咱們單獨談。”


    我大步向門外走,身後傳來“嘩”的一聲響,老杜已經把瓶子裏的水蛭全部傾倒進了遊泳池。


    修車廠的院子裏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影。南邊的樓頂,有人吹起了鴿哨,一大群灰白色的鴿子振翼飛起來,空氣中充滿了“撲嚕撲嚕”的翅膀扇動聲。


    其實這是一個安定祥和的世界,如果不是昨晚發生了那麽詭異的事情,現在我應該是端坐在書房裏,喝著黑咖啡看報紙,開始心情舒暢的一天。可惜,事情已經發生了,並且正在向著人力無法控製的黑暗深淵滑動著,猶如一組緩緩轉動的齒輪,牽一發而動全身,隻要啟動,就很難再將它停下來。


    “梁舉的案子,不知道警局方麵會如何展開偵察?大約勢必能牽扯到葉溪與雅蕾莎身上,還有那棟古怪的別墅——”


    小北的形像躍進了我的腦海裏,雖然僅是第一次見麵,但他給我的感覺始終非常特殊,特別是那種彪悍冷酷的眼神,我一定在哪裏見到過的。


    “小沈,要不要來一支?”老杜踢踢踏踏地走了出來,掌心裏彈開一隻黃銅煙盒,露出裏麵十幾支長短不齊的手工煙卷。


    我擺擺手,敬謝不敏。他是慢性吸毒的行家,這些煙卷裏,摻雜著產自世界各地的不同類型毒品,從最輕度的非洲“興奮草”到緬甸邊境最精純的頂級海洛因,隨時都能按他自己的設定調整自己的興奮程度。


    他是醫生,隨心所欲地治療病人的同時,對自己的身體也進行過無數次的解析體驗,醫術之高明,令港島幾大名醫汗顏。隻是,他瘋狂不羈的個性,卻又導致沒有一個正規醫院敢聘用他。


    第三章 死亡讖語


    中醫發明幾千年、西醫發明幾百年以來,很少有人身兼兩者之長,治療過程中,更是雙管齊下,方法之古怪前所未見。


    例如方才的“水蛭吸毒法”,本來是屬於中醫的一種古老療法,采用的都是普通生長狀態下的水蛭成蟲,而且使用時,非常謹慎,同時放置在病人體表的隻數,絕對控製在三到五隻之間,唯恐毒蟲鑽入人的血管,沿經脈回流入心髒,闖下大禍——但在老杜的治療手法裏,以化學藥品人工馴化水蛭,把這些被稱為“水中刺客”的怪蟲,訓練成了一種得心應手的工具,剛才同時入水的,至少有三十支以上。


    “枯燥無味的人生啊,不吸毒怎麽能苟延殘喘下去?”他仰天長歎,挑了一支雪茄一樣粗的煙卷,在鼻子上貪婪地聞了四五次,然後點燃,叼在嘴裏。


    “這是莎士比亞的名句,聽過嗎?”他“啪”的扣上了煙盒,丟進自己那條髒得不像樣的工裝褲裏。


    我淺笑著搖搖頭:“沒聽過,但你最好能換條褲子,難道最近連換衣服的時間都沒有了?”穿工裝褲的醫生,除了他之外,港島大概找不出第二個了。


    老杜攏了攏頭發,挺挺胸:“小沈,就我這種形像,‘港島小姐’前三甲裏的妞兒還主動投懷送抱、趕都趕不走呢!想當年,我在港島英俊小生圈子裏,比什麽‘四大天王’受歡迎得多了,港督府的兩位小姐,每年聖誕節舞會,都搶著做我的舞伴。唉,俱往矣,數風流人物,還看小沈你啊……”


    他吐出一大口濃煙,眯縫著眼睛,陷入了無比陶醉的微醺境界。


    當年的老杜,的確是一表人才、風流倜儻,至今娛樂圈裏的半老徐娘們提起他,仍舊心蕩神馳、向往不已。我不能不暗自感歎歲月的殘酷,竟然將一塊美玉,摧殘侵蝕成了無人問津的頑石。


    “嘿嘿,小沈,我覺得,那個小家夥的命好像不太容易保得住呢——”老杜驀的睜開眼睛,換了一副陰沉嚴肅的表情。


    我並沒有表現出太大的驚訝,這一點非常出乎老杜的預料:“怎麽?不相信我的判斷?”


    鴿哨聲停了,那群鴿子也消失在大片的金色霞光裏,隨著市聲漸漸開始喧囂,港島又開始了嶄新的一天。


    老杜取下嘴角的煙卷,忽然有所頓悟:“小沈,你剛剛一直在看小家夥的掌紋,是不是發現了什麽?”


    我默默地點頭,老杜立刻明白了:“斷掌紋?你看到了斷掌紋?”


    像他那麽聰明的人,往往在極其複雜的問題前麵,一語中的,準確無比。


    “老杜,知道我為什麽要提醒你保護他的腦部結構嗎?就是怕你自作主張,為了讓他活下去而做某種不得已而為之的生理性破壞。他的掌心裏有一道弧線斷掌紋,而且是被相術師們稱為‘十麵埋伏’的形狀,橫向切斷了手心裏所有的天、地、人、君、親、師六大命脈,基本可以斷定,他是沒法活過三十歲的。”


    我反複觀察過三次,達措的掌紋的確晦暗之極,絕對至凶無比。


    老杜舉手撓著頭發:“三十歲?我覺得,以目前的狀況來看?他很可能活不過六個月。在決定用‘吸血神蟲’替他療傷之前,我看了一眼替他自動拍攝的腦組織圖片,顯示在他的大小腦之間,有一顆脆弱無比的血瘤,直徑超過兩厘米。當他的腦部結構迅速發育時,厚度不斷增加的骨骼,勢必對血瘤造成擠壓,一旦破裂,就是他的死期到了。”


    腦部腫瘤,無論惡性還是良性,幾乎都是醫學世界裏的絕症。老杜的x光片機,技術非常先進,他說的話,更是病情確診的金科玉律。


    我點點頭:“老杜,你說得對。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對他的腦組織發育程度抱著很大疑惑對不對?”


    這一點,很容易解釋,當達措恢複前生的活佛記憶時,心智發育、腦部發育都會超過常人幾百倍。以老杜的水平,一眼就能發現。


    老杜大口吸煙,並沒有接著我的話題說下去。


    同是醫學高手,對於同一個病人的診斷,不會相差太遠,我甚至能猜到,如果不是我事先提出保護達措的腦部細節安全,他甚至可能馬上實施開顱切除手術,在我重新回到達措身邊之前,把那個血瘤摘除掉。


    靈童需要活佛的記憶,否則,他便空有靈童之名,而無法為本教做出任何貢獻,成為不折不扣的傀儡。現在我無法斷定,血瘤的存在,是否正是前生記憶的體現?


    其實到目前為止,人類醫學對於體內的微循環係統、智慧運算係統所知甚少,根本沒有足夠的研究資料和臨床經驗。所以,我不會允許老杜向達措開刀,以免造成無法估量的損失。


    “老杜,病人的身份非常特殊,他是藏教的轉世靈童,身體結構有別於正常孩子。我隻希望咱們怯除他中的毒,接下來有什麽發展,慢慢觀察,最好不要輕舉妄動,可以嗎?”


    我打破了沉默,病人是我送來的,我必須得保證不要節外生枝。


    老杜回身向大門裏望了一眼,深深地皺著眉:“靈童?但我沒有更妥當的辦法阻止那顆血瘤的破裂——小沈,治標還是治本,抑或標本兼治,現在就需要確定下來。要想保住他的命,開顱、激光穿射絕對是唯一的手法,在他的毒血排除幹淨之前、大約四十八小時內給我確切通知,否則我會用自己的原則辦事,嘿嘿,這是我的地盤,客不欺主,理應是我說了算對不對?”


    他的鷹爪怪手在我肩上重重一拍:“總之,你送了兩個活人進來,我就要你帶他們活著離開。死掉任何一個,都是給我老杜砸了招牌,懂嗎?”


    就像性格古怪偏激的梁舉一樣,老杜同樣奇怪地遵循著某些特定的人生準則,在他手底下有人死亡,會讓他無比鬱悶。


    “我懂,不過,每個人的情形都不一樣,特別是這個叫‘達措’的孩子。老杜,辛苦你了,叫他們用點心,我希望達措離開時,隻留下毒素,渾身連根汗毛都不要少。”在跟老杜的交往過程中,我從來沒有如此囉嗦過,隻在達措這件事上是個例外,因為他的生死關係到教派的存亡,更能揭示出那塊石板畫上的秘密。


    老杜凝視著我的臉:“小沈,你變了——任何事情,關己則亂,難道這個轉世靈童跟你會有切身的利害關係?算了,我沒心情探索別人的隱私,記住,這次你欠我一個人情,好好記著。”他哈哈大笑了幾聲,吹著口哨晃晃蕩蕩地轉身向回走。


    我揚聲叫他:“老杜,照看好他們,答應我,四十八小時內,別碰他的腦骨。”


    他背著身子,滿不在乎地舉起右臂,挑了挑大拇指,做了個“放心沒問題”的手勢。


    我在院子裏來回踱了十幾分種,仔細想想,目前隻能利用這四十八小時,搶先聯絡到唐槍,看看這塊石頭到底有什麽詭異之處,從達措中毒的根源入手。


    十五分鍾內,我攔了輛計程車返回住所,在關伯詫異的目光裏走進書房。


    “小哥,你去哪裏了?那麽急出去,我一直都很擔心。”關伯嘮叨著,走回廚房準備早餐。


    對於我來說,新的一天,將從最棘手處開始。


    桌子上,仍留著昨晚喝剩的半杯黑咖啡,想想天衣有縫與戈蘭斯基的電話,關於納蘭小舞的事又要暫且放在一邊了,還是達措的性命更重要。


    我打開電腦,聯入互聯網,打開了世界盜墓高手聯盟的網站。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佛醫古墓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飛天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飛天並收藏佛醫古墓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