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我接受你的邀請,港島的妊娠醫學已經達到了世界頂級水平,她一定會分娩下一個健康活潑的生命。”我笑著安慰她。


    “篤篤”,敲門聲過後,關伯探進頭來,臉上洋溢著掩飾不住的興奮:“小哥、葉小姐,可以開飯了嗎?”


    葉溪略顯局促地站了起來,躬身向關伯淺淺地鞠躬:“叨擾了。”


    一陣高跟鞋的嗒嗒腳步聲在餐廳裏響起來,我隻聽了三聲,忍不住長歎:“關伯,你請了另外的客人?真看不出,你的神通越來越廣大無邊了?”


    那是方星的獨特動靜,雖然隻見過一麵,我對她的高跟鞋發出的聲音印象非常深刻。


    “是是,小哥,方小姐送了很貴重的墨西哥果籃給我,有來無往非禮也,所以我自作主張留她吃晚飯,你不會反對吧?”關伯狡黠地笑著,這種意義上的笑容通常在為我物色結婚對象時才會出現。


    “當然,你老人家定下的事,我……”說實話,我對江湖上毀譽參半的大盜方星,並不覺得討厭。相反,她從前做過的幾件轟動天下的大案子,曾被我跟關伯津津樂道過。


    江湖人推崇“盜亦有道”這句話,如果是恩怨分明、劫富濟貧的大盜,往往能得到大多數人的稱讚,他們隻不過是做了普通人想做而做不到的事。


    第四章 七手結印


    我陪葉溪走出書房,整座小樓都被各種美味的香氣塞滿了,看來關伯已經使出了最得意的看家本領,隻為討好方星。


    “沈先生,又見麵了。”方星慧黠的目光在葉溪臉上一瞟,隨即綻出微笑,“咦?是大名鼎鼎的女博士葉小姐,幸會。”


    僅這一句話,她在葉溪麵前馬上反客為主。


    葉溪在港島媒體上的曝光率不算低,所以方星的話絲毫沒有引起她的警覺,兩個同樣優秀的女孩子握手為禮,看得關伯的目光在一直發呆,長歎一聲,走回廚房去繼續忙碌。


    方星的身上流露的是一種撲麵而來的灑脫不羈,而葉溪一旦擺脫了神情恍惚的局麵,馬上重新變得冷靜高傲,下巴不自覺地昂了起來,迅速表現出自己睿智淡定的大家風範。


    “我姓方,關伯的朋友。”方星的自我介紹在鑽言語空子,小小地耍了個詭計。其實以她目前的裝束,就算道出自己“方星”的原名,也不會有人懷疑她就是名滿天下的大盜“香帥”。不過,我察覺到她的神情有些怪怪的,似乎對葉溪出現在這裏有一點點疑惑。


    葉溪大大方方地微笑著:“方小姐,幸會。”


    我聳聳肩膀:“大家請便,不要客氣。”


    既然方星喜歡以半個主人自居,那我樂得清閑,緩步踱到客廳裏去,表麵雖然平靜,但腦子裏一直在對葉溪說過的話逐一過濾——


    “可以肯定,在葉溪探測到雅蕾莎的脈搏異常後,後者出於某種陰險的目的,對葉溪做了非常厲害的催眠。葉溪的長時間昏迷,正是這種霸道無比的催眠術帶來的後遺症。她們之間無冤無仇,雅蕾莎竟然使用了這麽歹毒的手段,也許可以證明,她結識葉溪,隻不過是為了利用後者。推而廣之,就算是上一次在沙漠裏對葉溪的援救,也是這個利用計劃的一小部分。”


    “雅蕾莎的目的何在?到底是何種生物的怪胎,竟能令同一個母體具備十根怪異的脈搏?妖怪、異靈、未知生物?”


    我已經做了決定,不管對方是人是妖,接下來我將去會一會這位脈搏詭異的孕婦。


    好奇心是人類探索未知世界的主要動力,我擔心這一次如果不能把梁舉的死因弄個明白,還將會有更多無辜的人被牽扯進來。港島的平安要靠警察部門來維護,但更需要每一個有責任心的市民主動貢獻自己的力量,大家共同維護這個日益繁榮昌盛的大環境。


    “沈先生,在想什麽?”方星無聲地出現在我麵前。她能夠自由控製高跟鞋發出的聲音,或大或小,來去自如,正是頂尖輕功的表現。


    我淡淡一笑:“我在想,到底這座小樓裏有什麽寶物,值得你一而再、再而三地牽掛著?如果仍舊是子虛烏有的‘碧血靈環’,方小姐還是趁早死了這條心吧。”


    方星銀鈴一樣地笑起來:“沈先生誤會了,我隻是路過貴府,感激上次關伯邀請我吃飯的盛情,才買了果籃送進來。難道我們之間,隻能是盜與防的對立關係,就不能做和諧共處的朋友?”


    我被她的笑聲感染,輕輕歎息著:“也對,普通人能有方小姐這樣妙手空空、飛簷走壁的朋友,何其榮幸?”方星這樣的江湖名人,百年一遇,我猜在關伯心裏,的確為能與“香帥”結識而感到臉上有光,到時候見了過去的老朋友,又有吹噓的資本了。


    方星的目光向那塊老式掛鍾上一掃,又望了望廊簷下懸吊著的兩盆垂蓮,眉梢一彎:“沈先生請了好高明的幫手,竟然隻憑無形內力便震碎了十一隻攝像頭的感光係統。如果我也能具備這種驚人的破壞力,就算電子係統密如蛛網的美國總統官邸也能自由出入了。”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她又黯然長歎:“這批儀器價值五百萬英鎊,遭了你朋友的暴力摧毀,簡直是暴殄天物,唉,浪費……”


    達措毀滅監視係統所用的手法,絕對不是武林高手擅長的內家真氣。在這個不算太寬敞的客廳裏,如果他發動強勁內力的話,我沒有理由感覺不到。神秘的藏教武功之中,有不下幾千種讓人匪夷所思的手段,其威力差不多接近神仙幻術,毀掉方星的儀器,不過是牛刀小試而已。


    我笑了笑:“方小姐,咱們之間並沒有簽什麽保管協議,所以我沒有義務替你照顧那些攝像係統,請原諒。”


    方星甩了甩頭發,鑽石耳釘放射著湛湛精光,“啪”的一聲打了一個響指:“對,不過總有一天你會求我說出——算了,咦,那是什麽?”


    她隻說了半截話,向前邁了一大步,站在門口走廊裏,額頭險些撞到了栽著垂蓮的花盆。


    引起方星注意的,是達措蘸過手指的那隻水盆。


    衛叔大概忘記了它的存在,任由這盆清水留在走廊裏,反映著粼粼蕩漾的燈光。


    暮色剛剛垂下,院外的路燈還沒有亮起來,所以走廊裏顯得有些昏暗。


    “這是什麽?沈先生?”方星的語氣變得十分急促,再次向前,在水盆前蹲下來。


    她不問是“做什麽用的水”,而問“這是什麽”,這種提問方式讓我有些疑惑,但隻是簡短地回答:“那是一盆水。”


    這裏不是推崇藏教的雪域地區,我也不是具有瘋狂信仰的藏胞,還沒到把靈童蘸過手指的水當作“聖水”的地步。


    方星長吸了一口氣,雙手顫抖著前伸,仿佛要去碰觸那層觸動不休的水麵,但隻伸到一半就僵直不動了。


    我覺察到了她的異樣,抬手按了開關,走廊頂上的四盞大功率白熾燈同時亮起來,掃清了暮色裏的一切詭異氣氛。


    空氣中飄著淡淡的花香,街道盡頭,有一輛灑水車響著電子音樂緩緩地執行著自己的固定任務,一切看起來安靜如常。


    “方小姐,你怎麽了?”我緩緩地提高了警惕,以防備可能會猝然出現的危機。


    “我……看到了……”她艱難地喘了口氣,肩膀也因為過度緊張而高高地聳了起來。


    方星的手槍應該藏在右腿的膝蓋側麵,以那種蹲伏的姿勢,非常容易做出拔槍射擊的動作,但她的身體似乎已經陷入了僵硬狀態,全神貫注於麵前的水盆。


    那是一盆普通的清水,在達措走後,我曾仔細觀察過數次,沒有任何發現。


    “沈先生,我看到一麵鏡子,有人端坐在鏡子裏,七手結印——”


    我微微有些驚愕:“七手結印?”


    “清水如鏡、七手結印”這一說法,曾多次出現於藏教典籍中。據說曆代高僧修煉到佛法的至高無上境界時,身後現出琉璃寶光,任何時候麵對水麵,倒映出的都是頸生七隻手臂,各結著不同的法印,象征“天、地、佛渾然一體,我即是天地間唯一金身主宰”。


    我在記錄唐朝佛教文化的《天寶聖鑒》這一古籍上麵曾經讀到,鬆讚幹布的九十九位恩師中,就有一位來自雪域的無名大師,練成了“七手結印”,最終隨晚鍾鬆風坐化,被七隻仙鶴托起,升天而去。


    方星背對著我,聲音顫抖著:“不錯,就是‘清水如鏡、七手結印’,你快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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