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傷的季桓之在元潤夏的幫助下殲滅了追擊他們的薊鎮邊軍。之後季桓之卻不急著回到永平鎮上去找熊廣泰他們,因為他覺得自己的行蹤很有可能已經暴露,再去找二哥搞不好又會有某一路看自己不順眼的人來搞自己,所以他決定,先回京師,而本領高強卻又其貌不揚的元潤夏充當新的信使,負責傳遞兩頭的訊息。


    在於元潤夏辭別之前,季桓之難免因為好奇而問他:“你的弓術神乎其技,又是宗家的人,為什麽卻隻是一個區區的堂眾呢?”


    元潤夏回答他:“這世上往往越有本事的人越容易被打壓。我早已看淡了。”


    萬羽堂雖說是宗族勢力,但四大家族加上各個譜代【*】,早就人滿為患了,萬羽堂如今更像是一個偏現代化的職場,在這個職場中,即便是元氏後人,也未必能受所有人待見。


    由於元氏的祖訓就教導後人重視金錢利益,四大家族和譜代的人在這個職場工作,每天沒日沒夜的加班趕進度,為的就是能夠多拿點薪酬,而在這個社團裏,很多有本事的人,卻不被領導重用,原因無非有三:


    其一、省點力氣少幹事。很多人剛進社團都是一股幹勁,堅持個一年兩年後,慢慢就變成“老油條”了,原因有很多,一方麵是適應了社團的規章製度,一方麵就是沒有了當初的激情,所以很多人寧願省點力氣少幹事,在社團混日子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其二、給多少錢幹多少事。這也是個很現實的事情,大家出來混都是為了賺錢。社團給你開三十兩的薪資,自然沒人願意去幹六十兩的事,否則就是自己吃虧。但往往社團也是出於這個考慮,當你還不值六十兩的時候,社團一直會給你開三十兩的薪資,可能當你“主動付出”一段時間,社團意識到你的價值超過了六十兩,說不定就給你提上來了。


    其三、成員恃才自傲。很多人認為自己能力強、有本事,但社團給出的薪資待遇實在是讓自己不滿意,索性就“放羊”,一肚子都是懷才不遇的委屈,時間長了就慢慢被“邊緣化”。有句話說得好,當沒人發現你的才華,隻是你還沒到足夠讓人重視的程度。社團領導身居高位,自然是希望有人來為他分擔一部分勞動,幫他處理好手下的事情。可能你確實也有這個本事,但不願意付出,不願意主動分憂,領導看在眼裏,自然覺得你的格局比較低。


    季桓之不免感慨:“哪兒都一樣,我在錦衣衛裏,前些年的時候也是這種處境。隻要你一直有做好準備,瞅準時機抓住機會,說不定就能一步登天了。”


    元潤夏道謝:“多謝季堂主指點。”


    之後,季桓之回到京師,當天就得到消息,皇帝要召見他。他不由得踟躕再三,擔心自己非法道會門組織頭領的身份暴露,但仔細一想,趙平虜的五十名邊軍都被他和元潤夏殲滅,沒有活口逃出,自己應該沒有暴露。皇帝要召見自己,多半是要問問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自己到底去哪裏浪了。


    來到老地方毓德宮,季桓之自然參見皇帝,等待皇帝的詢問。


    怎料今天他參拜完了之後,萬曆皇帝朱翊鈞遲遲沒有叫他平身。這令季桓之感到很意外,他側著腦袋打量著四周,卻看見一身曳散的衣擺,以及衣擺下的黑靴。


    而這雙黑靴和曳散的主人問候道:“季大人,有日子沒見到你了。”


    季桓之將頭抬得更高點,總算看清了這個聲音很耳熟的人的臉,原來是錦衣衛指揮使駱爺駱思恭。


    “季桓之,你得感謝駱思恭。”朱翊鈞終於說話了。


    季桓之不免奇怪:我要感謝他,為什麽?


    “你的坐騎汗血寶馬,就是駱指揮替你找回來的。”


    季桓之一聽此話,渾身的血都涼了。他十分清楚地記得,自己的坐騎是在涼亭遭遇伏擊時,因為被下了藥跑不動而被他被迫遺棄的。駱思恭替他把馬找回來了,這能說明什麽?說明他的行蹤早被人知悉了——


    不不,也不一定,或許就和他在路上被將軍夫人王嫽碰見救下一樣,駱思恭的人可能外出公幹,正好在野外看見了自己的馬,有人認出是左都督的坐騎,就順道牽回來了。對,一定是這樣。


    “另外,這是你的手銃吧?”


    季桓之剛剛暖和起來的血又涼了。有宦官將一杆佛郎機二連發簧輪手槍遞到了他的眼前,那正是他遺失的武器。他同樣清楚地記得,自己就是因為挨了兩發槍子,才在薊州遊擊將軍府躺了一個月的,這杆手銃應當是被湖廣瀟湘社的人拿走的,怎麽現在卻出現在了自己的麵前?


    皇帝朱翊鈞繼續說道:“這是駱思恭手下的校尉從匪徒身上繳獲的。趙定坤也告訴了朕你遇襲的事。朕很好奇,你一直負責監視方從哲,怎麽會監視到薊州去了呢?”


    一切正常,看樣子並沒有暴露。季桓之暗想。同時他冷靜回答道:“回陛下,臣聽聞惡社暴雪坊重出江湖,密謀刺殺朝中要員,去年抓獲五名暴雪坊暴徒,他們招供其組織地址設在遵化,因此臣想一探究竟,才微服出行。不料在路上遭遇襲擊,耽擱了不少時日。現在最怕的就是暴雪坊在這段時間內轉移藏身處,想要再找他們又要花費一番功夫了。”


    駱思恭在旁說道:“恐怕緝查江湖組織,不是錦衣衛的職責吧?”


    季桓之道:“但保護朝中大臣,維護朝廷安全,凡是社稷之臣均有責任。”


    朱翊鈞感歎:“你身為左都督,卻隻身犯險,不顧安危,你讓我怎麽說你好呢?”


    季桓之回道:“臣自成為錦衣衛以來,就常常這麽幹,早已形成習慣了。”


    “對於一個身居要職的人來說,這可不是什麽好習慣,”朱翊鈞道,“這樣吧,念在你為辦案身負重傷,朕特許你在家養病一年。然後這段時間錦衣衛就暫時由駱思恭代為掌管吧。”


    “謝……啊什麽?”


    “朕特許你在家養病一年。怎麽,不夠你複健的?”


    “夠、夠……”季桓之頓時有些失神喪魄的。


    “那還不快謝恩?”


    “臣,謝皇上隆恩。”


    “平身退下吧。”


    “臣告退。”


    季桓之怔怔退出了宮門。


    “他媽的!”回到左都督府後,進了大門,他的第一句話就是這三個蘊含了豐富感情的字。


    他不是很明白事情為什麽會變成這樣,但有一點可以肯定,那就是有人在搞自己,而且不止一個人,或者說絕對不止一個派係的人。


    當然,他離開皇宮的時候,沒忘了拿上那杆簧輪手槍。他一年不用管事了,但玩玩手銃還不行嗎?也就玩玩手銃了。或許對於他和他的家人來說,不用管事,安心在家養傷也是件好事。現在放下一切,唯一懸在心頭的,無疑是失蹤的遼陽侯朱載堪了。


    不過季桓之沒有想到,他的這位好侄子,竟然自己回來了。


    【*】譜代家臣的製度起源於源賴朝將軍建立的鐮倉幕府,當時源氏將軍把武士分為兩個係統——禦家人和非禦家人,前者是將軍的直係家臣,後者則是較為疏遠的、僅僅是法律意義上的家臣。如果你熟悉春秋戰國曆史,可以把禦家人理解為一國的世襲卿大夫,例如晉國的六卿,楚國的若敖氏、屈氏、昭氏,魯國的三桓等等;非禦家人有點類似於客卿,或者被征服領地上的舊貴族,他們與國君的關係比較鬆散,更像是領取薪水的職業經理人。


    這裏使用“譜代”一詞是方便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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