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弟,”玩了將近有半個時辰時間的時候,熊廣泰對季桓之低聲說,“我要糾正你一個錯誤。”


    “什麽錯誤?”


    “牌九,是‘推’牌九,而不是‘打’牌九。”


    季桓之了然地點點頭,同時更加慶幸自己沒有和童朗玩,不然他對牌九一竅不通的真相就徹底暴露了。


    而屋裏的李如柏將外屋四人的行為全都看在眼裏,也全都懂了。


    那些看守他的士兵看到他漸漸伸直疲乏的四肢。他借口火炕燒得太旺,房間裏太熱,就慢慢地移開那條毯子。


    朱後山和李蜜看到都督穿著衣服睡覺,都高興得全身顫抖——這是隨時準備跑路啊!


    賭牌開始了。今天晚上童朗時來運轉,手氣好,一直贏錢。幾百個銅板和十幾枚銀錠就這樣從桌子的這一邊轉移到桌子的那一邊。童朗快活得要發狂了。盡管白銀和銅錢在建州沒什麽太大用處,但鬼知道以後呢!


    熊廣泰輸掉了將近八十兩銀子,他臉色陰沉,用膝蓋碰碰季桓之,像是問轉到另一場較量的時間是否馬上到了。朱後山和李蜜也用探索的目光望著他,可是季桓之卻不動聲色。


    差不多快到亥時了,他們聽見巡邏隊在外麵走過去。


    “這樣的巡邏你一夜安排幾次?”季桓之從口袋中又拿出一些銀子,問童朗。


    “五次,每個小時一次。”


    “很好 ,”季桓之說,“這樣做很謹慎。”


    他也朝朱後山和李蜜望了一眼。


    巡邏隊的腳步聲越來越遠了。


    季桓之第一次用膝蓋碰了碰熊廣泰,作為對他的回答。


    那幾個原來奉命待在都督房間裏的士兵,看到賭得熱鬧,桌上又有那麽多銀子,漸漸被吸引到房門口來,因為錢總是誘人的。他們站在那兒,踮起腳,越過季桓之和熊廣泰的肩膀看著牌桌。門口的士兵也這樣越靠越近;這對四位朋友實現他們的計劃很有幫助,他們很喜歡這些士兵就在他們身邊,省得到時候跑到房間的四個角落去收拾他們。門口的兩個


    衛兵一直握著刀柄,但仍朝著幾個賭牌的人看。


    朱後山隨著動手時刻的臨近,似乎也逐漸冷靜下來。他的一雙白皙的手玩弄著新銅板,把它們輕易扭彎,再把它們弄直,就像它們是錫做的一樣容易。李蜜卻顯得不太鎮定,不停地鎮自己的胸口。熊廣泰因為總是愉,再也忍耐不住,拚命地用膝蓋碰季桓之。


    季桓之轉過身來,不由自主地朝後望,他從兩個士兵中間望過去,看見李如柏的家丁李彥站在那兒,李如柏支著胳膊肘,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季桓之知道動手的時刻到了,各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隻等他一句:“終於來了!”這句話是他們的暗號。


    他向朱後山和李蜜看了一眼,那是請他們做好準備的眼光,他們兩人輕輕地把他們坐的椅子向後移了移,行動起來更方便一些。


    他用膝蓋第二次碰碰熊廣泰。熊廣泰站了起來,仿佛要活動活動麻木了的雙腿。他隻有在站起來的時候,才肯定知道他的刀能夠很容易地拔出鞘來。


    “倒黴!”季桓之說,“又是二十個兩銀子輸掉了,我一年的俸祿也才不過五六十兩,而且其中一半是發的糧食讓我們自己賣去,還有四分之一是糊弄人的銀票。說真的,童兄弟,你手氣太好了,不過不會長久的。”


    他又從口袋裏拿出兩錠銀子。


    “最後一次。這二十兩銀子押一次,就一個人,最後一把牌。”


    “就賭二十兩銀子,”童朗說。


    他像慣常那樣,翻過兩張牌,季桓之的一張是二四,他自己的一張是天牌。


    “我這破運氣是怎麽了?”季桓之看看手裏的牌,眼淚都快下來了。經過一段時間的遊戲,他明白,摸到二四這張牌,除非有天大的好運,不然隻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唧唧。而所謂的天大的好運,就是再摸一張丁三。但童朗也有可能摸到丁三,無論如何都是比他的牌大。雖然季桓之很能控製住自己,但是他的嗓音不禁奇怪顫抖起來,使得他的搭檔聽了也打了個寒噤。


    童朗開始翻牌。當閉著眼摸出點數後,他就迫不及待地將牌拍在桌上:天牌!


    兩張天牌,是為雙天!


    季桓之的臉色都發青了。


    “到你了。”童朗微笑著說,他得意的眼神分明表示,桌上的銀子已經屬於他了。


    季桓之伸出顫抖的手,摸起了自己第二張牌,當手指觸碰到牌上的點數時,他就沉默了。


    “怎麽了?”其他人都問。


    “快開牌吧,別磨嘰了。”童朗急切地要拿走屬於他的財富。


    而季桓之遲疑著,還問童朗:“雙天是不是最大的牌?”


    “呣?”


    “我問你,雙天是不是最大的牌?”


    童朗皺了皺眉頭,說:“不是。”


    “那最大的牌是什麽?”


    “至尊寶,猴王對,丁三配二四。”童朗回答。


    季桓之發出瘮人的笑聲,五官幾乎都猙獰了起來。


    “終於來了!”他說。


    隨後,他大手一拍,赫然一張丁三!【*】


    童朗吃驚得眼珠子都要瞪出來了:“不,這不可能!”


    而一聽見季桓之的那句話,朱後山和李蜜立刻站了起來,熊廣泰向後退了一步。


    短刀長刀就要發光,可是突然間房門打開了,正紅旗的牛錄額真阿爾哈圖出現在門口,旁邊還有一個緊裹著披風的人。在這個人後麵.五六個士兵手持戰刃。


    童朗連忙站起來,他因為自己賭錢和喝酒被抓住了,感到羞愧。但是阿爾哈圖並沒有注意他,帶著他的同伴走進都督的房間。


    “李如柏。”,他說,“我奉命立即送你去汗帳。你做好準備,跟我們走吧!”


    “這個命令是從哪兒來的。”都督問。


    “送你去汗帳,當然是大汗的命令。”阿爾哈圖說,“是這位朱培兄弟剛剛帶來的,而且由他負責執行這個命令。”


    “朱培!”四個朋友互相對看了一眼,低聲說出了這個名字。當然,其中仍是有區別的,朱後山說的不是朱培,而是“逆子”這兩個字。


    季桓之把桌子上他和熊廣泰輸掉的錢一掃而光,裝進他寬大的錢袋裏。朱後山和李蜜藏到他的身後。朱培聽到響動,轉過身來,認出了他們,他發出了一聲可怕的歡叫聲。


    “我想我們被逮住了,”季桓之非常低聲地對他的朋友說。


    “還沒有,”熊廣泰說。


    “額真,額真!”朱培叫著說,“快派人包圍這間房間,你受騙了。這四個漢人是從亦失哈達逃走的,他們肯定是要救走李如柏。叫人快抓住他們。”


    “年輕人,”季桓之拔出刀來,說,“這個命令說說容易,執行可就難了!”


    接著,他擺著架勢一動不動,似乎有誰敢上前就會立刻斃命於穀雨刀下的氣勢。


    “快撤,兄弟們,”他叫道,“快撤!”


    就在這同時,他衝至門口,守在門口的兩個士兵還來不及舉起戰刃,就給他捅翻了。朱後山和李蜜跟在他後麵,熊廣泰在最後麵掩護。那些士兵和軍官,還有額真,還沒有弄清楚是怎麽一回事,四位朋友全都奔到了街上。


    “放箭,”朱培大聲喊道,“對他們放箭!”


    果然響起了弦響,可是沒有射中,全是在人體描邊。


    “你們不是說你們女真人都弓馬嫻熟的嗎?”朱培氣得責備這些士兵。


    再嫻熟也有個命中率嘛。


    幾匹馬停在指定的地方。仆人把韁繩丟給他們的主人,他們立刻輕巧地跳上馬去,不愧是熟練的騎手。


    “向前跑!”季桓之說。


    他們緊緊跟隨著季桓之,走上白天裏他們走過的那條路,也就是說向薩爾滸的方向奔去。 這個赫圖阿拉西邊的小鎮沒有城門,也沒有城牆,他們毫無困難地出了鎮。


    騎到離小鎮最後一座房屋五十步遠的地方,季桓之站住了。


    “停一停!”他說。


    “怎麽,停一停?”熊廣泰大聲說。“你是想說趕快奔吧?”


    “不是,”季桓之回答說。“這一次他們是要緊緊追趕我們的,讓他們出鎮後在去大路上追我們,我們等到看著他們飛奔過去以後,再回頭朝相反方向跑。”


    離他們幾步遠的地方,有一條小河流過,河上架著一座橋,季桓之牽著馬走到橋底下,他的朋友跟在他後麵。


    不到一炷香,他們就聽見一群騎馬的人快步奔來的聲音。稍後,這群人在他們頭頂上飛馳過去,那些人絲毫也沒有懷疑到他們要追捕的人就在他們腳下,隻隔著橋的木製橋拱。


    【*】關於牌九,不懂的自行百度。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明朝錦衣衛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烈風宗主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烈風宗主並收藏明朝錦衣衛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