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期間,邊鴻影憤怒至極,宛如一頭被裝籠的母老虎,在馬車裏低吼,因為一想到她先前遭到季桓之的欺騙,後又受了朱厚燦的威脅,她不能不向他們報一箭之仇就離開揚州。這種念頭頓時使她感到如此不可忍受,她寧願甘冒可能發生的可怕後果。


    但是她現在不能冒險,她必須前往另一個可以棲身的地方,靜靜等候來自於京師的消息。


    因此,她的馬車離開了南直隸,去往了河南衛輝府,在那裏,一直有個癡心的王爺望穿秋水,等待這位被錦衣衛拐走的侍姬的歸來。


    暗香樓位於朱翊鏐府的中心之處,東麵是一片錯落有致的大小樓房,北麵有一片繁密靜謐的林子,西麵靠著一座滿目青翠的小山,南麵俯臨一個水平如鏡的人工湖,樓裏樓外皆為雕梁畫柱,極盡豪華,不知凝聚了多少能工巧匠的心血,可以算是衛輝府最漂亮的建築之一,再認真講起來,也就僅次於會客用的金脊樓了。


    樓最頂層處,潞王朱翊鏐雙手結印,瞑目盤坐,紋絲不動。


    趙夫人跪守在跟前,癡癡地望著這個打坐的男人,眼裏永遠是那一種柔情似水目光。


    不知過了多久,朱翊鏐吐納已畢,立起身來,白潤的肌膚上仿佛流蕩著一層似有似無的光華,他容顏本就出奇俊美,此際更仿佛非那凡間之人。


    趙夫人瞧得心神迷醉,問道:“王爺的內丹莫非又有大進展了?”


    朱翊鏐背手踱到南邊的畫欄前,深深呼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並不說話。


    趙夫人跟到朱翊鏐身邊,癡迷地望著他那刀削般的側麵,先是輕輕摸了下朱翊鏐的小腹,感覺到有一股真氣在其中平緩運轉,便柔聲道:“王爺既然已經大有進展,為何仍然愁眉不展?”


    朱翊鏐回首一把將趙夫人攬入懷中,道:“夫人,郎中說你體質虛浮,我來渡氣傳精,助你增長內丹,你可願意?”


    趙夫人頓時渾身酥軟,癱膩他懷內,嬌怨道:“王爺說的這叫什麽話……”


    朱翊鏐微笑道:“怕什麽,這暗香樓隻有我倆人而已。”


    趙夫人埋怨道:“王爺已經在樓裏待了整整三天了,外麵宦官有要事稟報,等了一夜,你都不見。”


    朱翊鏐道:“沒辦法,昨晚是我修煉的要緊關頭,分神不得。現在行了,我與你歡愉一番,就召見那宦官。”


    趙夫人嗔視一眼,幽幽道:“王爺寵姬如雲,到現在才想起奴婢來。”


    朱翊鏐道:“本王雖然寵姬如雲,但最愛的,一直都是夫人你呀。想當年還在皇宮中的時候,從記事起,我倆就在一塊兒玩耍,可算得上是青梅竹馬了。”


    趙夫人道:“恐怕你最愛的不光是奴婢一個吧?”


    朱翊鏐訝然問:“這叫什麽話?”


    趙夫人臉上氤氳起一團淒慘,道:“那宦官要稟報的,正是關於那個女人的事情。”


    朱翊鏐先是疑惑,而後遽然恍然,立刻撇下趙夫人,下樓去召見宦官了。而他失之多年的美人真的再度歸來了。


    趙夫人眼見“青梅竹馬”的潞王急匆匆下去出了暗香樓找邊氏,兀自歎了口氣,喚來貼身丫鬟,吩咐道:“叫人好好盯著那個妖女,別再整出什麽幺蛾子來,我可不想王爺惹上什麽禍端。”


    “知道了。”丫鬟領命下去。


    而那一邊,潞王再次見到邊鴻影,見美人比回憶與想象中的還要妖嬈嫵媚,幾年過去,竟一點都沒有變老更沒有色衰,欣慰之餘更有欣喜。當下就領著邊鴻影去了自己的正房,一表衷腸。本來,聽到京師傳來的消息,朱翊鏐一開始還以為寵姬真的被當做邪教頭子處死了,但很快他從悲痛中走出來,陷入了邊氏並沒有死的妄想,而現在,這妄想竟然成真了。不過,欣喜歸欣喜,他並沒有忘記問一下邊氏是否真的和天極教有關聯。


    邊鴻影被這一問,潸然淚下,再度拿出當年哄騙季桓之的說辭道:“不敢欺瞞王爺,當年奴婢因為生辰八字的緣故,被白蓮教天極教派的人綁走,假裝是無生老母的轉世聖女。白天,他們把我打扮一番,放在信徒麵前哄騙那幫老百姓;晚上,就、就將我輪番侮辱……奴家為了保全自己,隻能盡可能地去取悅天極教的那些魔頭,至於那些熏香,也是白蓮教中的東西。奴家在天極教裏受了幾年折磨,後來有一名年輕信徒心生惻隱,設計讓奴家逃離。奴家感激,就想以身相許。但怎料他嫌棄奴家,並將奴家轉手賣給龜公,原來他隻是假裝可憐奴家,其實隻是想借奴家發一筆橫財。之後奴家被數家青樓轉賣,最終到了開封府的滿香閣。往後的事情,王爺您是知道的。”


    朱翊鏐點點頭:“確實不假。可你為什麽突然離開了本王,還去了京師發生了那些事呢?”


    邊鴻影更是兩眼哭腫,道:“當時北鎮撫司的千戶季桓之用天極教的舊事威脅奴家,脅迫奴家隨他去往京師,淪為玩物。幸得當時的指揮僉事苗禦鴻苗大人幫助,幾乎就逃離魔掌。怎料真正的天極教混入上十二衛中,突然作亂,奴家受到牽連,被他們打成首惡,不得不東躲西藏。最後,萬般無奈下,隻能在苗大人的幫忙下定了假死之計,隻為有朝一日能夠重新回到王爺身邊,王爺——”邊鴻影抽泣一聲,撲在了朱翊鏐的懷裏:“奴婢再也不要離開王爺了。”


    “本王在這兒、本王在這兒。”朱翊鏐憐惜不已,輕撫邊鴻影的蛾首,甚至不敢用力,怕把這美人給摸壞了。朱翊鏐見她哭得有如嬌花著雨,柔弱不勝,心中泛起無邊憐意,呐呐道:“愛姬再莫哭了,小心傷著身子。”


    邊鴻影聽他話語無比的疼人,倏地伏首在他肩膀上,慟哭道:“王爺,奴家本就是個低賤的女人,竟能得王爺垂憐,奴家今生不能報答王爺,下輩子也要結草銜環,以報王爺恩情。”


    朱翊鏐心頭大震,深深吸了口氣,兩臂用力抱住邊鴻影,他性情雖素柔弱不剛,此刻卻生出一種天地之間再不容誰欺負這個女人的堅毅來:“有本王護著,日後保證再無人敢欺侮你了。”


    邊鴻影不住地抽搐著,仿佛要將這些年積存的所有淚水流個幹幹淨淨,哭得天昏地暗痛快淋漓。


    瞧著邊鴻影那哭紅的眼皮,朱翊鏐忍不住俯下頭去,心疼無比地吻了吻,把那些或鹹或淡的淚水都輕輕吮進唇內,這時候又有什麽言語可以勸慰她的?


    邊鴻影感覺到一種從沒有過的溫暖彌漫心頭,閉著眼睛緩緩抬起了頭……


    不知不覺間,兩人竟以唇相接,吻得如癡如醉。


    也不知過了多久,邊鴻影忽地一震,似乎想起了眼前的男人是誰,忙將螓首往後退開,又羞又慚地望了朱翊鏐一眼,慌亂地垂下頭,細如蚊聲道:“放開我。”


    她雲發絲絲散落,斜貼眉目之間,淚痕猶掛臉畔,那一片狼籍,在朱翊鏐的眼裏卻有如朝花凝露美玉承珠。


    朱翊鏐心中一陣衝動,反而將邊鴻影抱得更緊,情不自禁地輕吻她的額頭、睫毛、與耳沿,夢囈般道:“你就是本王夢中的仙子,本王怎能舍得你離開?”


    邊鴻影大哭過一場,心誌漸回,不禁害怕起來,雙手輕推男兒,喘息道:“我們……我們不能這樣。”她腳底軟綿,站立不住,兩人一起跌倒在床榻之上。


    朱翊鏐貼著邊鴻影那軟綿火燙的嬌軀,情與欲交織催化,周身更是血脈賁張,迷迷糊糊又來索尋她的朱唇,昵聲道:“愛姬,可知我心裏邊如何地想你麽?”一隻手竟放肆地攀上了誘人的玉峰。


    有如極度的熾熱烈焰,幾乎邊鴻影整個融化掉,她已無力抗拒,隻哭道:“那幾人不肯放過奴家,奴家惶惶不可終日,又怎敢懷著悲戚恐懼之心侍奉王爺?”


    朱翊鏐又驚又怒:“是誰人一心加害愛姬,本王必定將其除掉!”


    邊鴻影坐起來縮在窗邊,拉住胸前的領口,深深吸了口氣,努力讓自己平息下來,見朱翊鏐漲得俊麵通紅,一副義憤填膺的模樣,暗思道:潞王地位僅次於皇帝,應該值得倚仗。於是她啜泣道:“都是那北鎮撫司的幾個……”


    “哪幾個?”朱翊鏐喝問。


    “就是當初來衛輝府查案、後又劫持奴家的季桓之,以及他的兩個兄弟朱後山與熊廣泰了。”


    朱翊鏐聞言道:“區區幾個錦衣衛,我隻要上奏皇兄,皇兄一道旨意,就可以——”


    “千萬別——”邊鴻影忙阻攔道。


    “本王要替你解決掉那幾個不知好歹的家夥,怎麽又別了?”


    邊鴻影解釋:“朝廷都把天極教的罪狀安在奴婢身上,奴婢也早就死過一次了,王爺如果告訴皇上,那豈不是……”


    朱翊鏐恍然明白,一邊思忖一邊道:“如此說來,還不能讓皇兄幫忙。那該如何是好啊?”


    邊鴻影其實恨不得直接告訴潞王該怎麽做,但那樣有恐怕暴露自己的本相,隻好裝作隨口一說的樣子稍加提點:“奴婢被那千戶季桓之劫持期間,知道了一些他的秘密。”


    朱翊鏐來了興趣:“或許是他的弱點,說。”


    邊鴻影道:“奴婢知道他是一個不法江湖組織的成員,這個組織一直有謀反的意圖。”


    “什麽組織?”


    “萬羽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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