旗手衛丟失甲胄三十餘副,各類長兵短刀五十餘柄,以及鳥銃八杆、地雷【*】五枚、虎蹲炮兩尊,差不多是一旗【**】的火力了。


    遺失了數量如此眾多的武備,阮千戶已經驚得臉上沒有血色了。


    “倉庫是誰負責的?”朱後山試圖讓他冷靜下來,如是問道。


    阮千戶回回神,才想起來吩咐校尉將管倉庫的兩個人叫過來,像存放武備一類物品的重要倉庫,都是兩到三個人一同負責,要開得兩把鎖一起開,要關也是一起關。


    很快校尉將其中一人張三領了過來。


    張三剛進門,阮千戶就拿酒杯往他臉上一拽,劈頭蓋臉地罵了一通,質問他:“你管倉庫管得好啊,少了三十幾副盔甲,連個屁都不放!萬一出什麽事,老子先砍了你的腦袋!”人恐懼到了極點就會變成憤怒,現在阮千戶已經出離憤怒了。


    張三也覺得冤:“倉庫也不是我一個人管,還有李四呢。”


    “那李四人呢?”


    “他前幾天說受了傷寒,請假在家沒來。”


    “死沒死?”阮千戶問。


    “這屬下就不知道了。”


    “他怎麽不死了?”阮千戶氣得痛罵。稍微冷靜些後,他一麵派人去李四家,一麵繼續問張三:“丟了這麽多東西,你就一點數沒有?”


    張三害怕,唯有努力回憶,想了半天幾乎撓破腦袋,他總算回想起來一些支離破碎的記憶:“差不多十來天前,照例清點庫房的時候,我吃了李四給我捎的點心,過了一會兒就鬧起肚子,屬下急著上茅房,就趕緊開了自己管的那把鎖,把倉庫撂給他了,興許就是那時出的事。”


    “好麽,白蓮教的人都已經混到旗手衛來了。”聽著張三的講述,朱後山隨口感歎了一句。


    這一句可把阮千戶嚇得不輕:“什麽,白蓮教?”


    前麵說過,白蓮教也分諸多教派,有部分教派還出入上流階級,真嚴格來說的話,太祖洪武爺還參加過白蓮教呢。但眼下說起了白蓮教,但凡不是白癡也該明白,朱後山指的是那些心懷叵測的邪派魔教。


    朱後山沒空給他解釋,而是說:“旗手衛身負守衛皇城四門的重大職責,現在丟了一旗的武備,恐怕不法之徒已經假扮成士卒,混入旗手衛當中,圖謀不軌了。”


    阮千戶心想:白蓮教向來是以造反為主要工作,造反最主要的就是推翻朝廷、推翻皇帝,那麽現在有個可以直接把皇帝給幹掉的機會……想著想著,他已經快膽裂橫飛,情急之下,竟下跪求助:“朱千戶,這可如何是好啊?”


    “阮千戶,使不得!”朱後山連忙將他扶起來,好言相勸,而後共同商討應對之策。


    “應當將旗手衛所有人召集起來進行清查。”當了半天隱形人的商蓉突然蹦出來一句。


    朱後山乜斜了一眼,道:“不可,旗手衛有數千人,逐個清點並不可行。而且,突然召集所有人——”


    “怕是會把事情鬧大。”阮千戶接過後半句。萬一旗手衛丟失武備,被白蓮教眾盜用並假扮衛軍的事傳揚出去,他擔心即便能解決掉此次危機,自己的烏紗也照樣不保,這種事情,能低調處理就最好低調處理。


    朱後山道:“況且你現在召集所有人來清點也查不出毛病來,那些白蓮教眾不會把東西藏起來嗎?”


    “朱千戶說的是,”商蓉道:“不過問題是數量眾多的武備,李四一個人是怎麽弄走的?軟蝟甲一副都有七八斤,三十幾副具裝,他扛得動嗎?”


    阮千戶豁然頓悟:“你是說,旗手衛裏有內鬼?”


    商蓉頷首道:“下官也就是隨口一說。”


    阮千戶這才注意到跟在朱後山身邊的人是個女子:“你自稱‘下官’,莫不是……”


    “在下六扇門青衣巡檢商蓉。”


    “原來是商捕頭。今天還要多謝朱千戶和你來串這一趟門,不然指不定哪天阮某就糊裏糊塗掉了腦袋。”


    “別說那麽多客氣話了,辦事要緊。”


    阮千戶點點頭,又繼續問張三:“前些天例行檢查的時候,是哪些人和你跟李四在一塊兒?”


    張三想了想,憑著殘存的記憶說出了十來個名字,其中當然與真實情況有出入。不過阮千戶還是叫人召集那十幾名小旗、校尉,要逐個訊問。


    “不可。”朱後山再次提出反對意見:“此事不宜如此大張旗鼓。”


    “抽查十幾個人,還叫大張旗鼓?”阮千戶不解。


    朱後山說:“現在知道白蓮教在旗手衛裏早先就已經混進了至少十來個人,現在指名道姓地訊問,必定打草驚蛇,萬一那幫人再愚蠢點,稍一驚擾就鋌而走險,殺入宮闈,反倒壞事。”


    “那依你之見該當如何?”阮千戶問。


    朱後山告訴他:“你選幾十個絕對信得過的人,趕去旗手衛值守的四門換班,將原先的守門人替下,先保證沒有可疑人等能夠從四門進入皇城。另外——現在什麽時辰了?”


    阮千戶到屋外看了看日頭,進來回道:“差不多巳正三刻【***】。”


    朱後山點點頭道:“這個時辰也正好,相當於稍微提前點換班,也不顯得突兀。”


    阮千戶也表示認可:“既然如此,我便去安排了。”


    “嗯,我回頭也從鎮撫司裏叫些人來幫忙。”


    “呃——這就不必了吧。”阮千戶似是有些為難。


    “為何?”


    “都說了不要傳揚出去,旗手衛的事情就在旗手衛裏解決吧。”


    “放心,”朱後山告慰他道:“我隻是叫些自己的弟兄來,不會告訴衙門裏除此之外其他人的。”


    阮千戶考慮了一下,還是搖頭:“就朱千戶和商捕頭你們兩人吧,畢竟人多嘴雜,不太方便。”


    朱後山體諒他,就同意了阮千戶的請求。“好吧,那就先安排下去,我和商捕頭再去辦點事,用完午飯,回頭就來找你。”


    朱後山說完,和商蓉一道出了旗手衛,又馬不停蹄趕往刑部,他們都是為了見季桓之,但二人的目的卻不盡相同。因為在整起事件中,季桓之不管有意無意,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盡管是負麵作用,所以朱後山覺得還是有必要將他造成的後果給他說個明白,讓他心裏有點數,省得到時候去西鶴年堂買刀傷藥的時候還覺得自己冤;而商蓉的目的更直接一些,她是要替哥哥報仇。


    進了刑部大牢,商蓉可是給足了朱後山麵子,讓他將關於旗手衛的事情完整向季桓之講了一遍,甚至問完了“你覺得自己是不是活該”,才慢慢踱步進入牢房,站到了季桓之的右前側。


    然而就在她打算動用私刑的時候,低頭沉默良久的季桓之卻像是機械地說起了話:“白蓮教眾混入旗手衛,威脅皇城安危,與我無關。”


    朱後山登時火氣:“你敢說與你——”等等,好像的確和他沒什麽關係。朱後山仔細想想,火氣逐漸褪了下去。


    “但萬羽堂之事的確與我有關。”說著,季桓之慢慢抬起了頭,表情陰沉,沒有半點前一次呆若木雞的痕跡。“禍亂宮闈、誘拐婦孺,這兩條尚存爭議。”


    “什麽意思?”朱後山眉頭大皺。


    “邊鴻影本身衛輝府才子文從複的二妻,被潞王掠去,季某是救她逃離。”盡管知道潞王因為有皇帝老哥罩著,除了造反以外基本上是想幹嘛就幹嘛,但這些話要說還是得說,畢竟禦史們也不是吃幹飯的,那些嘴宗們還是很有影響力的。


    朱後山不理解季桓之突然說這些是為了什麽,邊揣測邊問:“你說這些,是想給自己辯護嗎?”


    “詛咒太後、欺詐藩王,我承認是從潞王那裏騙取了三味藥材,但我是為了救人,情有可原,況且,我並未詛咒太後。”


    “嗯?”


    “我隻是說聽聞太後有恙,並未說太後有恙。”季桓之忽然玩起了文字遊戲。


    朱後山不想再跟他拐彎抹角了,喝問道:“說這麽多給誰聽呢,你到底打算幹嘛?”


    季桓之忽然目光如炬:“放我出去,我能幫忙,否則皇城危殆!”


    【*】中國在明朝初年(15世紀初)已使用地雷 。《明史紀事本末·燕王起兵》記載,建文二年(1400)白溝河之戰時曾“藏火器地中,人馬遇之,輒爛”。早期的地雷構造比較簡單,多為石殼,內裝火藥,插入引信後密封埋於地下,並加以偽裝。當敵人接近時,引信發火,引爆地雷。明中期後,使用地雷漸廣。雷殼多為鐵鑄,引信也得到了改進。萬曆八年(1580),戚繼光鎮守薊州時,曾製鋼輪火石引爆裝置“鋼輪發火”。它是在機匣中安置一套傳動機構,當敵人踏動機索時,匣中的墜石下落,帶動鋼輪轉動,與火石急劇摩擦發火,引爆地雷。這種裝置提高了地雷發火時機的準確性和可靠性。明朝末年,地雷的種類更多,據 《籌海圖編》、《練兵實紀·雜集》、《武備誌》等書記載,明軍所用的地雷有十多種。按引爆方式區分,有燃發、拉發、絆發、機發等。其布設方式,除單發雷外,還有利用一條引信控製爆炸的群發雷,一個母雷爆炸引爆若幹子雷的“子母雷”。根據作戰需要,還可將地雷設置在車上、建築物內或用動物運載地雷衝陣。


    【**】明代軍事編製為隊、旗、司、局、營,一旗約五十人。


    【***】巳正三刻:上午十點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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