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季桓之將邊鴻影一個絕世美人丟在家裏不管,急匆匆地出門是去往何處呢?


    他是要去玉柳巷。


    因為邊鴻影說真想去皇宮看看,“皇宮”二字給他提了個醒。皇宮是什麽地方?當然是皇帝一家人住的地方。那麽皇帝的家人有哪些?除兄弟外,當然是他的老婆們、兒女們以及他的老娘李太後。


    得趕緊找到王嫽。此刻季桓之的腦中就隻有這一個想法。


    幸好現在是中午,勾欄院都是傍晚開門淩晨關門,鳳鳴閣也不例外。現在離開盤還有足足半天工夫,王嫽不必出工,就在玉柳巷內自己的住處裏休息。


    季桓之找到王嫽門上,見到外麵兩個漢子支張小桌玩骰子。王嫽是鳳鳴閣的頭牌,在住處的時候有人守門保護,這一點季桓之過去就知道了。隻是見識過了潞王府的重重森嚴門禁,再看花魁門口的倆“保鏢”,他覺得未免太寒酸了些。


    那兩個漢子很有眼力界,瞥見季桓之的衣裝,就知道他是名廠衛中人,於是停了手頭的骰盅,客氣地問道:“差人是哪一位,有何貴幹?”


    季桓之道:“本官是北鎮撫司的千戶,有事要見屋裏的人。”


    那兩個漢子聽是北鎮撫司的人,忙挪了下桌子,好讓季桓之過去。


    季桓之上前輕扣屋門,裏頭有人應聲“來了來了”,稍後屋門啟開,現出一位陌生的美人,但見她:


    金釵斜插,掩映烏雲;翠袖巧裁,輕籠瑞雪。櫻桃口淺暈微紅,春筍手半舒嫩玉。纖腰嫋娜,綠羅裙微露金蓮;素體輕盈,紅繡襖偏宜玉體。臉堆三月嬌花,眉掃初春嫩柳。香肌撲簌瑤台月,翠鬢籠鬆楚岫雲。


    季桓之不禁看得癡了,半張著口久久沒能出聲。


    那女子問:“敢問閣下是哪一位,是來找誰?”


    季桓之這才回過神來,反問:“可否容在下進去說?”


    女子思忖稍許,尋思這人過了門口兩個漢子的關,應當不是歹人。於是欣然同意,將他放入院子,再重新閂上院門。


    進得院子,季桓之才告訴她:“大概一個多月前,你們這兒是不是來過一個錦衣衛的校尉,送了幾盒東西?我正是為此事而來。”


    女子聽了,猶疑的問道:“確有此事,敢問您是……”


    季桓之也不瞞她:“那校尉就是我派來的。”


    想不到聽得此話,女子又驚又喜,竟噗通下跪,誓要對他行叩首大禮。


    季桓之惶恐不已,忙托著她的兩袖,想將她扶起來。那年頭男女授受不親,女子謝恩也好求饒也罷,如果向男方下跪,男子要扶她起來,隻能托著袖子裝裝樣子,而女方見男方此種舉動,也就就坡下驢,順勢站起,也就是說,女子起不起來,取決於她自己。而季桓之托著這女子兩袖,女子卻並沒有起身的意思,仍要俯身叩拜,這麽一來,她的兩條前臂正好落在季桓之的手心,被握得嚴嚴實實。


    季桓之倒也實在,握了一會兒方才撒手勸道:“小娘子切莫如此,在下受之不起。”


    那女子被他阻攔,頭終究是沒磕下去,嘴上仍道:“季千戶對奴家大恩大德,奴家永生難忘!若季千戶不棄奴家是煙花女子,奴家願意以身相許!”


    “慢著慢著——”季桓之有點發暈:“我怎麽就對你有大恩大德了,你還要那什麽……以身相許?”


    不料女子卻傲然挺直上身,抬頭直視他說:“季千戶是看不起奴家,才故意裝糊塗不成?您派校尉送來龍涎香、海馬和天山雪蓮三味藥,救奴家於垂危,現在奴家要報答季千戶恩情,季千戶卻又要假裝不知,是覺得奴家輕賤嗎?”


    女子這麽一說,季桓之才知道她是誰。想不到當時那個兩頰幹癟,皮膚有些發黃,病懨懨的年輕女子,現在已經容光煥發,桃羞杏讓了。


    季桓之欣慰一笑,道:“原來你就是蔣瀟瀟?”


    女子輕點螓首,亦含笑相對,眼中似有明星閃爍,看季桓之時的神情也大有深意。


    這時裏屋門開,一位釵發淩亂,慵慵懶懶的美人走了出來,問:“妹妹,可是有客人來?”她揉揉惺忪的睡眼,看清院內站著的季桓之,頓時羞得退回屋裏,猛地關上了門。


    以前見過王嫽優雅端莊,娉婷嫻靜的姿態,這副素麵朝天,鬢發散亂的模樣還是頭一次瞧,季桓之不禁覺得十分有趣。


    稍過了段時間,裏屋門重新打開,王嫽淡掃蛾眉,穿戴整齊,又恢複了平時在人前風姿卓越的形象,方才出來迎接訪客。


    “去年時候,奴家實在身不由己,還望季千戶不要怪罪。”王嫽欠身施禮,第一句話就是為自己過去的事情道歉。


    “反正都已經過去了嘛,不要再想那麽多了,”季桓之先勸慰一句,之後才將今日之行的目的說出,“我上次派校尉送來的東西還有嗎?”


    王嫽知道他話中所指的是那裝在盒中的三味名貴藥材。本來她勞心勞力地賺錢,甚至不惜甘願為他人所利用,為的就是替閨蜜蔣瀟瀟治病。當時眼看蔣瀟瀟幾乎病入膏肓,沒有任何好轉的跡象,天知道怎麽就來了個錦衣衛校尉,送來醫治蔣瀟瀟的三味關鍵藥材。而後經四大名醫診治,再調理月餘,蔣瀟瀟竟奇跡般地康複了。為此,她亦對救了蔣瀟瀟一命的季桓之萬分感激。


    “還有一點,怎麽,季千戶想要拿去另作他用?”王嫽問道。


    “還有就好、還有就好。”季桓之鬆了口氣。他讓王嫽將三隻盒子拿出來交給自己,卻沒告訴她自己的用意,畢竟此事說小也小,說大那可就很大了,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蔣瀟瀟見季桓之也不願跟自己多說幾句,拿了東西就急著要走,臉不免沉了下來,透出一絲不悅與失望。


    但季桓之想著讓校尉把三隻盒子送進宮裏,同時還得找個借口說路上延誤了時日,所以送的晚了,他正琢磨著找什麽借口為好,完全沒有注意到蔣瀟瀟的表情變化。


    而王嫽卻說想留季千戶坐會兒喝一杯,其中用意也不用多說。


    其實那年頭男性十二三歲就開始擁有摩擦身體某一部分放出大於一點八焦耳動能的白色液體的能力了,十八九歲的時候孩子都能走路了。季桓之自然也早就開竅了,隻不過他一是有要是在身;二是他借花獻佛找到藥材幫蔣瀟瀟醫病,本來的目的並不是要討好蔣瀟瀟,而是想給王嫽留個好印象,畢竟當時蔣瀟瀟重病在床,也看不出有多漂亮,而王嫽的豐腴綽約,令他難以忘懷,更何況前首輔申時行的公子申用懋也對王嫽傾心,季桓之也有幾分嫉妒想要撬別人牆角的刺激想法在心底作祟——憑什麽就得先到先得?更何況你也不是第一個。


    平心而論,當初申用懋的傲慢與輕蔑,讓他至今都耿耿於懷,想接近王嫽,是有一定的報複心理在裏麵。不過他也沒使任何令人不齒的手段,換做廠衛裏的其他人,像他這樣翻身後,估計早就捏造證據,拿案子安排上了。


    “今日我還有要事在身,喝一杯的事,往後有機會再說吧。總之先告辭了。”季桓之像當時在潞王拿到時一樣,將三隻木盒放在提匣裏,拎著就走。


    他出了玉柳巷,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麽找校尉把東西送進宮裏。他考慮直接去衙門叫幾個校尉,但想到北鎮撫司裏總共十三太保,光派係就有四五個,人少眼卻雜,還是算了。思來想去,還是自己去送最合適,畢竟他編出來的借口和托辭,叫人轉述一下總歸怕傳達不到核心精神。


    於是他拎著木匣,時疾時慢地朝皇宮走去。慢是心裏有鬼,怕被人瞧出來,快又是著急,生怕那位趙夫人派去探望太後的人已經到了,他借太後來蒙騙潞王的事被人看穿,不久就要遭重。


    而他尚不知道,他沒來得及到皇宮的時候,就得遭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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