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李密設計在錦繡坊裁縫鋪裏擒拿邊鴻影的貼身侍女,季桓之在門麵房的裏屋蹲守,沒幾天工夫果然蹲到了丫鬟九弦。


    九弦見到季桓之在裁縫鋪裏,感到十分意外,因為在她的印象中,季桓之隻是個總喜歡找她主子嘮嗑、“欲迎還拒”、假裝矜持的窮小子,沒理由來裁縫鋪的裏屋訂做一些他根本買不起的衣服。然而,季桓之的那句話本一樣的“季某在此恭候多時了”,令她的疑慮頓時消除。


    “有些話,你家夫人不肯說,本官隻好問你了。”


    季桓之說話的同時,李密反身回去,將小門閂上,加上外麵門麵大門,算得上是雙保險。


    九弦顯得有些慌張:“奴家不過區區一婢子,什麽都不知道,季千戶有必要這樣嗎?”


    季桓之道:“有沒有必要不是我說了算,而是取決於你和你主子。邊鴻影明明自己是滿香閣的東家,為什麽非要騙我說是被人賣進去的呢?你身為她的貼身丫鬟,應當能替我答疑解惑吧?”


    九弦用餘光瞥見身後李密的影子,又從她的腳步聲中聽出些端倪,感覺是個練武之人。侍女畢竟是侍女,不如主子那般沉著冷靜。她輕歎一聲,反問:“季千戶您已經知道了?”


    季桓之相當擅長語言遊戲,見九弦如此神態,簡單考慮下立即回道:“你認為我知道的,我已經知道的,而且我還知道你不能肯定我是否知道的。今日等你來,不過是想確認一下我了解到的,和實際情況是否一致罷了。”


    九弦微微顰眉,輕咬下唇,慢慢往左邊移了兩步,好同時照應到季桓之和李密兩個人,接著她將裝有訂金的錢袋丟在旁邊一摞布匹上,說了句:“那就對不住了。”


    季桓之第一時間沒有明白過來這句話的涵義,直到看見九弦袖管一抖,握出兩根一尺長的短匕來,方才趕緊拔刀。


    按理說一寸長一寸強,戚家刀總長約有五尺,揮砍之時大開大合,九弦手上隻有兩根短小的短匕,本應躲閃都來不及,可她卻疾步前突,完全不懼長刀威勢。原因就在於,戚家刀隻有前端開刃,九弦急速貼身,就可以讓季桓之措手不及,難以反擊。


    隻不過她並不知道中後段不開刃的刀,可以有其他握法。


    季桓之將刀像長槍一般往回一收,右手把住刀身上的銅護手,左手仍握著刀柄,像使棍棒一樣衝九弦猛砸過去。九弦見狀兩手一對,令短匕交叉在頭頂,奮力架住這一擊,一時間火星迸濺,令一旁李密忍不住拿手遮了下眼睛。季桓之一擊不成,立即收刀回去,再度往前猛刺,九弦眼疾手快,再度擋住,並投以得意的一笑。


    季桓之嘴角往下一沉,左手忽然鬆開,握拳對著刀柄末端一捶,震動迅速傳到刀尖,令九弦不得不鬆手退後兩步。等二人分開,九弦覺得右手食指與拇指的間隙酥酥麻麻,手握處有幾分滑膩,低頭一瞥,竟看見虎口滲血,不免心中大駭:這犢子下手也忒狠了!


    季桓之趁隙質問道:“你身為侍女,卻隨身帶著短兵,對此你作何解釋?”


    九弦的回答十分痛快:“解釋你媽!”說罷,她退後幾步,用短匕挑起數匹綢緞,以迅雷之勢割開,丟向季桓之和李密。


    二人隻見眼前忽然平空豎起數道五彩布簾,視線盡被遮擋,一時不知九弦人在何處。


    待布簾墜地,又有新的幕布被九弦挑起,斑斕交錯,令人目不暇接。


    季桓之隻覺眼花繚亂,幹脆閉上眼睛,側耳聆聽。


    李密對著一道道飛起又墜下的不同顏色的布匹正茫然無措之際,忽然刺啦一聲,瀑布一般的綢緞中間突然裂開一道口子,一把明晃晃的刀片在閃緞的掩護下直插向她的心窩。


    就在她剛剛發現刺向自己的致命一擊,無從閃避的時候,旁邊橫過來一柄長刀,恰好抵住短匕。尖銳的摩擦聲刺得李密耳膜陣痛,迫使她捂住雙耳連退數步。


    季桓之仍閉著眼睛,猛一揮刀,卷住綢緞,順勢往下一紮,卻隻覺得紮在一團柔軟中,方覺九弦已經棄刃脫身,他這一下隻是紮在了布匹上。然而他這一擊帶來的後果是相當嚴重的,長刀深深刺在緊緊卷在一起的綢緞中,一時間難以拔出。而幕布墜地,左手仍攥著短匕的九弦再度現身,這剛一現身,匕首就離季桓之的胸膛僅有半尺。


    “小心!”李密大叫一聲。


    季桓之睜開雙眼,隻覺一絲金屬光芒射入瞳中,他大感不妙,本能地鬆開右手,趕緊撥動手指,令袖劍彈出,橫擋在胸前——


    然而那把鋒利的短刀蹭過袖劍上方,“噗”的一下捅進了他的胸膛。


    九弦刺中後卻鬆開攥著刀柄的手,驚問一句:“你是萬羽堂的人?”語氣中竟有後悔之意。事實上,當聽得“嗖啪”一聲,袖劍彈出的時候,九弦就已經麵露驚訝神色,但當時她已經收不住勁力,隻能硬著頭皮將那一刀捅完為止了。


    “你娘卵泡!”李密見季桓之中刀,立馬撿起綢緞堆上露出的另一把短匕,要捅九弦一刀,替他報仇。


    “等等!”右肺中刀,已經呼吸困難的季桓之依然保持著清醒的頭腦,他低吼一聲,奮力拉住了李密,而後衝九弦說了兩個字“我是”,接著便癱倒在地,除了因疼痛導致的低吟,便再也沒力氣發出別的聲音了。


    李密怒視著九弦,沒握刀的左手也捏得咯咯直響。


    九弦卻是冒了一腦門的汗,惶恐道:“這恐怕……恐怕是誤會。”


    “誤會?”李密眉頭緊鎖,顯然不會相信一個剛才還要對他們二人下殺手的人丟出的“誤會”解釋。


    九弦顯得焦慮萬分:“如果季千戶早說他是萬羽堂的人,也不至於有今天的誤會。奴家誤傷季千戶,已然犯下大錯,現在隻想彌補,大娘子還請相信奴家!”


    李密見她態度誠懇,應當不像是做戲,更何況憑季桓之目前完全喪失還手之力的情況,九弦也沒有必要演戲。經過考慮,她決定相信九弦一回。“你想彌補過失,是打算怎麽彌補?”


    九弦道:“季千戶身受重傷,危在旦夕,唯有東城的魏神醫可以救他一命。”


    “魏神醫?”


    “是的,魏神醫醫術高超、遠近聞名。曾經周王身患惡疾,請魏神醫去了後,手到病除。”


    二人說話的工夫,季桓之已然暈厥過去,李密無暇思忖,隻能同意九弦的辦法:“那我們趕緊雇輛馬車,把他送到魏神醫那裏。”


    九弦點點頭,隨即拾起先前丟下的錢袋,同時忍不住好奇地問李密:“還未請教大娘子——”


    “我是季千戶的表姐。行了,別說那麽多了,救人要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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