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朱後山、季桓之等五人趁著刑場騷亂,渾水摸魚,搶了不少武器。而季桓之又覺得需要一把比打刀更長的武器才更加趁手。就在這時,遠處來了一名跨高頭大馬、奇裝異服的老年男子,扛著一杆紅漆長槍,腰胯小太刀,此人順理成章地成為了五人下一個襲擊目標。


    五人齊喝撲上,頓時馬失前蹄,但那騎手騎術精湛,持槍立馬,左右揮舞,竟招架住五人齊攻,一點不像老年人的樣子。


    但老年人就是老年人,比不過年輕的,季桓之還是抓住空隙一記快斬切向騎手右腕,令其被迫無奈丟了長槍,而後猛夾馬腹,接著坐騎衝力狼狽逃竄。


    “沒搶到刀,撿了杆槍倒也不錯。”趙長興拿起長槍說道。他看此槍遍體通紅,長約丈許。從槍頭形製來看,是平三角造直槍,上麵還有銘文“下阪”。趙長興並不知道,這杆槍乃是日本築後國柳川地區為土豪田中吉政效力的名刀匠“下阪八郎左衛門”所鑄造的,正是當世聞名的“朱槍”。


    不過朱後山將自己一幫人的行為重新考量了一番,還是發現了欠妥的地方:“我們堂堂大明武官,竟然到日本當強盜了?”


    熊廣泰心理上倒很容易過關:“倭軍本來就是強盜,他們搶朝鮮,咱們搶他,並無不合理之處。”


    然而就在幾人端詳新的戰利品的時候,意外發生了。


    伴隨著清脆的“噌”一聲,那原本逃走的騎手又折了回來,舉著太刀就策馬狂奔而來。


    “我日!”趙長興連忙搶在前麵,把槍架起來迎擊。


    那騎手衝到趙長興身邊的時候,似乎是怕弄壞了那杆朱槍,稍稍收了下刀,轉了個彎,衝過去七八步,再調轉馬頭,重新發動攻擊。他胯下那匹黑馬噴吐著濃烈的氣息,兩隻眼睛閃爍著黑瓷一樣的釉色,四隻蹄子踐踏著地麵,帶著強大的衝擊力向五人撲來。


    趙長興忙不迭地後退,退到幾棵樹之間,舉著槍朝前刺了出去。


    馬匹到了林間施展不開,勢必要減速,又兼長槍克製騎兵,逼得騎手忙勒馬轉彎,以側麵麵對朱槍。騎手等趙長興長槍刺出,力道竭盡,讓馬退了兩步,忽然一躍而下,將他撲倒在地。


    騎手壓著趙長興,刀尖懸在他額前說了句五人也聽不懂的話。


    由於有人質在對方手中,另外死人雖舉著刀卻也不敢輕舉妄動。最令他們稱奇的無疑是這個看樣子得有六十歲的老頭動作卻如此敏捷了。


    不過騎手感覺胸前有樣尖銳的硬物一頂,他低頭一瞧,赫然發現一把鋒利的肋差直指自己的心髒。他緩和氣氛般笑了一陣,從趙長興身上緩緩爬起來,後退了幾步。但二人仍然爭奪著朱槍,沒有解除對峙狀態。


    趙長興死死盯著騎手的時候,卻不料襠部挨了一黑腳,痛苦地跪倒在地。騎手奪回槍,正欲上馬,另外四人又追著他出了林子。


    因為看得出此人身手矯健,懷有絕技,朱後山、熊廣泰和胡必烈三人都沒有出全力,搶別人萬一還把自己折了,顯然不合算。隻有季桓之對自己的能力相當自信,站在頭前,與騎手對決。


    騎手似乎也對決鬥產生了興趣,他見另外三人隻是助威並不敢輕易出手,便拿好了槍,擺開陣腳,準備與眼前這個年輕人一決勝負。


    刀尖和朱槍的槍尖隻有不到一寸的距離,二人都拿出最淩厲的眼神盯向對方,時間似乎凝住了,黑馬也目不轉睛地看著兩人,不發出一點聲音。


    騎手猛地發出一聲嘶吼,朱槍略收寸許,接著向著季桓之的心窩刺去。


    季桓之立即橫刀攔下這一擊,用刀背架住槍杆,然後快步上前,刀鋒直掠慶次握槍的手。


    騎手像是料到會有這麽一招,迅速後退,同時用手收槍,緊接著左手一背,右手一用力將槍甩到身後。季桓之失去了槍杆的路徑,便不再上前。慶次猛一用力,想將槍從身後再甩向對手肋部,卻不想由於槍杆太長,槍尾剛剛好被路旁一棵小樹的樹幹隔到了。


    季桓之看出機會,立即執刀刺去。騎手又讓槍從原本的路徑掃過去。季桓之見狀連忙以刀身格擋下。


    騎手趁對方攻勢放緩,迅速後退,到了更寬闊適宜長槍施展的地方。


    季桓之剛追過去就後悔了,現在對方身處空曠的平地,那杆丈餘的長槍正好可以完全發揮,沒有拘束。而自己手上三尺打刀自然十分吃虧。


    騎手不容他再多想,霎時間槍出如龍,接連點了七八下。季桓之左擋右架,手忙腳亂,但總算是沒讓他得手。


    騎手看正麵不易攻克,便將槍一收,舉過頭頂用力一掃,使出一招“橫掃千軍”。季桓之立即蹲身一滾,躲開槍尖。因為朱槍很長,慶次這麽用力地掃來,槍尖的線速度非常大,直接用刀來格擋,很可能被震得虎口迸裂。


    待槍尖掠過發髻上方,季桓之又迅速站起身,快步走上前,將刀一舉便是一記右斜斬。騎手一時收不回槍,被迫踉蹌後退,幸好刀尖僅僅劃破了他的衣領。


    騎手閃過這一斬,忙舉槍逼停季桓之腳步,不敢輕易出招。


    他看著眼前這個令自己頗為狼狽的年輕人,展露出欣賞的神態,隨後他說了一大長串日語,這五個人也聽不懂。


    “你說什麽?”季桓之也不指望自己的問句對方能明白。


    然而他問完話,更出乎幾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了。


    “年輕人,刀法不錯,不過你比我尾張海東郡無雙國士文武雙全天下第一槍術大師兵家宗師前田慶次郎利益還要差二十年功底!”


    這是那男子對自己前麵所說的話的漢語翻譯。


    自稱天下第一槍術大師,先被繳的就是槍,也真夠丟人的。


    “你也會說漢話?”另外三人以及剛剛緩過勁趕過來的趙長興十分驚訝。


    季桓之盡管也對這倭人先說自己語言,緊接著又說出一口清晰流利的漢語而感到驚奇,但他並沒有因此轉移防禦的注意,畢竟對方手上那口刀可是高高揚起的。然而稍後片刻,他此前在臉上彌漫的疑惑與凝重神色忽然散去,轉而代替的卻是一抹如流雲般的微笑。季桓之收起刀問道:“閣下可是專程找我們的?”


    “你們就是那群明國武士?”前田慶次亦收刀入鞘,身上的肌肉也明顯放鬆了下來。他問季桓之:“你是怎麽猜到的?”


    果然如我所料。季桓之心道。其實,自打果心居士說了那句“材料尚未準備齊全”,季桓之就已經想通了,首先果心居士是靠噴灑混有致幻藥物的酒救他們五人出去的,所謂的“材料不足”,顯然是他在收集和製作下一次行動所需的藥物。忍者就如暴雪坊刺客一樣,沒有萬無一失的把握,絕不會輕易出手,果心居士那一日幫助他們越獄,每一手每一著看起來總像是閑庭信步,原因是他早有底氣。而救援剩下來的被扣押在軍港黑船上明國俘虜,如果還用幻術的方式,那無疑要精心謀劃,準備充足的藥物。


    然而他們五人因為耐心消磨,返鄉情緒濃重,擅自離開藏身所,機緣巧合之下在刑場上撿漏拾到了幾件武器,當時引發最大混亂的“武士要殺我們”一句,顯然也是發現他們離開藏身所的果心居士喊出來的。


    五個人,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憑著長短十把刀,也不可能完成潛入駐有數千倭軍、戒備森嚴的軍港,從伊雨三萬六千衛的部下看守的黑船中救出同僚的任務;更不用說往後他們還要在日本這片陌生的土地上搜羅情報,並且及時通報給未來會再度入朝與倭軍交戰的明軍了。


    沒有本地人的幫助是絕對不行的,而果心居士一是一個人的力量有限,二是或許還有其他任務,所以在這種時候,就需要一個得力的幫手出現,尤其重要的一點,這個人得懂漢語。整個日本,懂漢語的除了一部分倭寇和走私商販外,其他的季桓之不清楚,總之武士階層能會說漢語的,應當是隻有和李赫倫接觸過的人了。


    所以,在前田慶次用漢語說出自己給自己冠上的一長串頭銜的時候,季桓之就明白,此人七八成是特地來幫助自己一行的。因此,他還問道:“你的漢語,也是和李將軍學的吧?”


    前田慶次點頭道:“正是。在下與果心居士和李將軍皆是舊日相識。此番前來,正是因為收到居士消息,稱有明國武士被羈押在名護屋軍港,而扣押他們的人正是在下的另一個老相識伊雨三萬六千衛。”談及三萬六千衛,前田慶次還一臉誌得意滿的笑容:“這家夥是海賊頭領,全日本沒有服過誰,唯獨認我為大哥,唯我馬首是瞻。隻要我一言,保管他恭恭敬敬,將人質放還。”


    季桓之、朱後山幾人尚不知道大明使臣沈惟敬此時正在朝鮮把幾方人忽悠得團團轉,自然更不會發表出“日本也有這麽沒溜的人”的感慨了。


    而且即便這老當益壯的奇葩男子所言的確屬實,“黑船停在軍港之中,如何處置?”


    “呃……”前田慶次先是打手勢讓趙長興把朱槍還給自己,等重新扛好槍後,他不緊不慢地說道:“看來此事還需要從長計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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