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李密被沈雲遐的侍女打出了胸痹,侍女看了出來,便趁機直刺他的心窩。


    危急關頭,熊廣泰忽然高舉斷箭杆高呼:“我們是元壇主的人!”


    由於射中他的白羽箭和死在李密宅中的刺客頭顱上插的箭支、以及射斷繩鏢救下大哥朱後山那支箭一模一樣,季桓之所敘述的萬羽堂北直隸分堂、真定分壇壇主與那日協助大哥擒獲刺客寇小羅的人極為相似,所以熊廣泰推斷院子裏的這幫人和那個萬羽堂興許有些關係,於是抱著一線希望賭一把,喊出了這麽一句。


    “哪個元壇主啊?”發問的竟是那名自稱為房客的中等身材男子。


    “真定壇主元道奇。”熊廣泰脫口而出。


    “喔?”元道尊想了想又問:“那你們是哪一門的?”


    這下熊廣泰就沒法脫口而出了。撒一次謊,要用更多的謊言來圓,而熊二顯然隻準備了一個謊言。


    元道尊啞然失笑,對熊廣泰說了這樣一句話:“元道奇是我堂弟。”


    聞聽此言,熊廣泰不禁因為自己並未花費太多精神去編一串毫無用處的謊話而倍感欣慰。畢竟人家正主的堂兄站在麵前,你說再多的假話也等同於放屁,響而不臭。


    那使太極劍的侍女在攻勢停滯後,意識到自己被蹩腳的把戲戲耍了一番,惱怒異常,再度刺向李密。


    這回輪到李密自己來喊“劍下留人”了。


    “我二人若有不測,你們可就再也見不到王嫽了!”


    “莫名其妙。”侍女不加理會,仍要取李密性命。


    然而沈雲遐主動喝止住了她,接著問李密:“你說的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李密冷笑道:“什麽兩匹白馬拉的車?分明就是兩輛馬車,以為別人都是傻子嗎?”


    原來,前天晚上停在鳳鳴閣外接王嫽的,並不是一輛駢車,而是兩輛並行的單匹馬車。沈雲遐同王嫽上了第一輛車後,兩車緊貼並行,由於月初晚間街道昏暗,鳳鳴閣的老鴇和小廝們才誤當成是一輛駢車。在兩輛車行駛了一段時間後,王嫽從中間爬上了第二輛車,在路過一個漆黑巷口的時候,第二輛車鑽入巷子,走了另一條路;而第一輛車仍載著沈雲遐回到住所。因此喬虎丁勝二校尉才說沒有見過白馬拉的駢車來過這處宅子,因為所謂的白馬駢車,根本就是不存在的。


    “你們煞費苦心使出這一套障眼法,必定是要做給誰看的。如果我沒有猜錯,你們是要欺騙東廠吧?”李密道:“我們早已派人追查那第二輛車,想必現在已經找到被你們藏在某處的王嫽了。”


    沈雲遐聽罷,歎氣道:“廠衛中人果然難對付。僅憑一點信息就能推演出當時情景,確實厲害。像你們這般聰明的人,為什麽非要助紂為虐,替東廠賣命呢?”


    熊廣泰道:“剛進門就跟你說了,我們二人不是尋常的廠衛人,我們是朱後山朱千戶的兄弟,找尋王嫽,隻是為了查明案情,並替受誣陷的人洗脫冤屈。”


    聽得“朱後山”三字,沈雲遐一怔,問:“你們二人真是朱千戶的兄弟?”


    北鎮撫司千戶朱後山為人正直,行事光明磊落,無論黑道白道的人都很敬重他。


    熊廣泰簡直心裏發急,反問道:“這還有假不成?跟著朱大哥也撈不到什麽銀子,天底下假扮我們二人的估計還未出世呢。”


    “你們為何不早說?”沈雲遐這才揮揮手命院內眾人收回兵刃並退散。


    李密嘴上一點也不留情麵:“早告訴你了,但你們的手明顯比腦子要快。”


    而那刺傷李密的侍女,也忙收劍,拱手致歉。


    熊廣泰向來實在,他心直口快,伸手討要道:“光道歉有什麽用?你給點湯藥費才是真的。”


    雙方化解了誤會,隨後便一道趕往王嫽的藏身處。


    這兩日,楊雷,潘林二校尉探查後發現,前天晚間,載著王嫽的馬車駛入小巷後,一直等到次日清晨城門打開,自西門出了北京城,一路到了石景山,進了碧霞元君廟。二人在今日受命與一眾校尉、力士,陪同上頭小旗去往了石景山。按照李密和熊廣泰的推斷,他們目前應當已經找到了王嫽,並且大體控製住了整座碧霞元君廟。


    熊廣泰、李密以及沈雲遐等眾人乘坐數輛馬車,出了城,半個時辰後便來到了石景山。下了馬車,進入山門,他們卻發現平時香火旺盛的碧霞元君廟今天似乎沒什麽人。一開始李密覺得,可能是手下那一幫錦衣衛行為粗魯,嚇跑了香客。但當他們一行步入廟裏,卻看見石雕香爐傾倒,院中還有幾具死屍,一個小道士正躲在牆角瑟瑟發抖。


    李密覺得不妙,他往裏走了幾步,正看見大殿門口躺在門檻上的一具屍體,乃是自己麾下的小旗。眼見此情此景,他頓感受傷的左胸劇痛,忍不住蹲下來捂著創口,凝眉閉目。如今東廠權勢完全壓過錦衣衛,更何況倒黴的都是一幫鎮撫司中的低級嘍囉,打你是白打,你死也是白死。


    “怎麽回事,究竟發生了什麽?”熊廣泰拽起躲在牆角的小道,大聲喝問。


    那小道原本就驚慌失措,經熊廣泰厲聲一喝,更是涕泗橫流。直到換沈雲遐走過來好言相問,小道方才醒了醒神,恢複了說話的能力。


    “今天早晨幾名差人進廟,說是北鎮撫司的人,要找王居士。我們不敢阻攔。就在他們找到了王居士要帶她走的時候,又有一群戴尖帽,著白皮靴,穿褐色衣服,係小絛的進來,與錦衣衛起了爭執。隨後兩幫人大打出手,死傷遍地。後來的那幫人便擄王居士走了。”


    “是東廠的番子。”熊廣泰一聽描述便想明白了廟裏究竟發生了些什麽。很明顯,是東廠玩了一出螳螂捕蟬黃雀在後。


    沈雲遐等人不免攤手:“這可如何是好?”


    李密簡直氣不打一處來:“你們以為自己用出局的名義將王嫽接出來是在保護她?其實我們早在鳳鳴閣及玉柳巷安排人手日夜暗中守護了,而且鳳鳴閣在大柵欄裏麵,白天黑夜都有人活動,巡夜的官差也相當多。你們非要自作聰明,將她送到城外石景山,不正是給了別人下手的機會嗎?”


    “嗐!”沈雲遐既有些懊惱又有些埋怨道:“我們正是注意到鳳鳴閣周邊有錦衣衛暗中監視,才有意保護王嫽的。哪知道他們恰好就是二位大人安排的人?”


    如今別無他法,隻能先救治傷員,然後從長計議了。其中,楊雷、潘林兩名得力下屬隻是受傷而沒有性命之虞,是壞消息中唯一的好消息了。而且他倆因為頭上的小旗沒了,很大可能是自己補上職缺,也算因禍得福。


    當一幫受傷的錦衣衛回到北鎮撫司時,朱後山也剛從左都督府邸回到衙門。他見一大幫手下披紅掛彩,甚至有一些是躺著回來的,不免大吃一驚,責問熊廣泰:“二弟,你究竟帶著人幹什麽去了?等等——怎麽你肩上還插著半支箭?”


    熊廣泰回答:“因為我要回來拔呀。”


    “回來拔?”朱後山覺得這種解釋一點也不通。緊接著,他又發現李密一手摁著左胸,邁著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往前挪,於是問:“三弟,你又怎麽回事?”


    “沒事。”


    “沒事?”朱後山認定這是句假話,伸手就要移開李密的右手,想替他檢查一下胸口。


    李密麵色蒼白,咳嗽了幾聲,這才說是和人切磋,被不慎傷到了肺,形成了胸痹。


    “怎麽這麽不小心?”朱後山責備道。其實他也意識到事情絕非兩兄弟嘴上說的那樣簡單,隻是鎮撫司裏又不止他們一派人,凡事都不能漏太多底。


    恰在此時,和朱後山前後腳工夫離開左都督府邸的孔定邦哼著小曲進來了,見到一大幫子傷員,麵露訝異之色,而後問朱後山道:“山爺,怎麽你的人都死走逃亡傷了?嶽大人叫你監督小弟辦案,你現在手下都沒幾個人了,還頂不頂得住啊?”聽他的口氣,像是幸災樂禍一樣。


    朱後山冷眼以對:“隻要我朱某沒事,有什麽是頂不住的?”


    “哎——”孔定邦假裝同情般地歎了口氣,道:“小弟勸山爺還是不要硬撐,畢竟弟兄們的性命比什麽都珍貴,不是麽?”說完這話,他頭也不回地吹著哨進了屋,找自己弟兄耍去了。


    李密在背後低聲罵道:“瞧他得意的勁兒,不知道還能囂張幾年?”


    “算了,別管姓孔的了。”朱後山勸道。接著他便叫衙門裏閑著的幾個弟兄安置照顧傷員。盡管他也迫切地想知道弟兄們受傷的原因,但打算等兩個義弟傷勢穩定後,一同去自己家裏私底下談論。


    然而李密相當著急,他自己找地方上了藥並補好衣服後,就拿著熊廣泰的“戰利品”,那兩截斷箭主動向大哥訴說今天發生的事情。


    朱後山自然要問:“這兩截斷箭有什麽講究嗎?”


    李密稍微醞釀後便說:“今日我與二哥見到了萬羽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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