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叫李密?那瓦崗寨的弟兄可還好?”


    李密本想保密,但一時失察,把真名告訴了翠霞,惹得對方拿他的名字開起了玩笑。


    這會兒席間有個郡王的兒子喚作朱翊鋰的,嚷道:“光喝酒聊天多沒意思。我們也是風雅的人,應當唱一首詞助助興才好。”


    李如楨聽了道:“郡王子說得對,筠兒,你唱一首曲吧。”


    趙若筠抱著琵琶笑道:“不知小郡王子和李大人想聽什麽?”


    朱翊鋰狎笑道:“就來個《十香詞》吧!”


    眾男人一聽,個個叫好。


    趙若筠暈了臉,笑道:“這個我可不會呢,換別的可好?”


    眾爺隻是不允,皆道:“莫哄人,這《十香詞》可是當今最紅的,教坊司中的姐兒,哪個不會唱?”李如楨更道:“若是不唱,便再來陪我飲三杯!”


    趙若筠拗不過,隻得將琵琶放下,換了檀板,重啟朱唇,細囀鶯喉,嬌滴滴唱道:“青絲七尺長,挽出內家裝;不知眠枕上,倍覺綠雲香。芙蓉失新豔,蓮花落故妝;雨般總堪比,可似粉腮香。”


    朱翊鋰笑道:“既說粉腮香,且當印證一下。”說著便捧了懷裏女子的玉頰,在上邊親了一口。胡安經道:“有理有理。”他也把腿上的女孩兒香了一回,笑道:“果然不錯。”場麵已微微亂了起來。


    趙若筠接唱道:“蝤蠐那足並?長須學鳳凰;昨宵歡臂上,應惹領邊香。”


    眾爺們這回爭先恐後,紛紛把鼻口往美人的領口裏鑽,一個個叫道:“好香好香。”惹得懷內女子耍嬌弄嗔,低聲俏罵。


    趙若筠繼唱:“紅綃一幅強,輕閑白玉光;試開胸探取,尤比顫乳香。”


    這一句愈是淫糜,李如楨最張狂,領頭把手往姐兒的領口裏探,猥笑道:“什麽叫做顫乳香呢?”朱翊鋰緊隨其後,也一臂深插入女孩領內,一掌捫扣住玉峰,把懷中美人弄得嬌喘籲籲,笑道:“此處平時皆有遮攔,最透不得氣的,需咱助以搖晃,使內裏所蘊香氣流出,這便是顫乳香了。”


    翠霞暈著臉笑道:“真粗俗呦。”她轉首來瞧李密,道:“他們都胡鬧,公子卻怎麽不玩呢?莫非不喜歡奴家?”


    李密正忙著盤算如何越過郡王子朱翊鋰和鎮撫司裏的上司李如楨去抓捕胡安經,腦子裏都是正事,再者說他原本就不喜歡這等風華場所,於是道:“不是不是,小可隻是怕唐突了姐姐。”


    趙若筠此時已唱第五句:“非關兼酒氣,不是口脂芳,卻疑花解語,風送過來香。”


    翠霞見李密情狀,已知他麵嫩,芳心不禁悄喜,自以為是地忖道:“這小公子的品性跟那些人大不相同。”


    從古至今,姐兒愛俏,更喜赤子。翠霞暗暗決意要籠其心,當下使出青樓妓戶中的勾魂手段,嬌滴滴道:“公子不輕薄奴家,奴家也敬重公子,來,讓奴家再敬公子一杯。”隨即雙手奉了酒又柔柔獻上。


    李密伸手來接,誰知卻被她輕輕推開,笑盈盈地把酒杯送到他嘴邊,竟是親自來喂。李密敷衍地喝了一半,正好翠霞便抽手退了杯子,道:“你都喝了,不留一點給我麽?”


    “你喝你喝。”


    翠霞還當李密是故作高潔,心裏愈發喜了,於是將那軟綿的身子依偎上來,焐得小腹一團溫熱。


    李密想往後麵椅背上蹭,以便避讓,同時猛然盯著翠霞問:“你做什麽?”


    羅羅雙目水汪汪地望著他,將杯中半盞酒含入口中卻不下咽。李密皺起眉頭正不知道對方到底想幹嘛,心說:我本是來抓人的,怎麽反倒叫人給擒了?


    他正想著,翠霞微搖螓首,秀目水盈盈地望著李密,忽然就攬住他的後頸,往下一扣,而後雙唇便緊貼在了他的嘴上。


    “嗚……”


    翠霞居然將口中的酒嘴對嘴一點點地哺給了李密。


    “呸——”


    李密雙目圓睜,一把推開翠霞,將酒吐出,不留神濺了翠霞一胸,濕處隱隱透出裏邊肚兜上的紋縷。


    “真是惡心!”李密想把酒吐幹淨,但適才翠霞哺酒的時候,將舌頭伸入了他的口腔攪動,以至於還是有一些美酒伴著津津甜唾流進了他的咽喉。


    翠霞扶著椅把斜跪在他側前,滿眼幽怨,不知自己到底做錯了什麽。


    一旁熊廣泰還口無遮攔地煽風點火:“我這兄弟,不喜歡青樓女子,專好良家的。”


    李密推了他一把喝一句:“二哥你醒醒吧!”隨後一抖袖子,握出一把短匕來,指著胡安經道:“大膽賊人周立齊,我乃北鎮撫司總旗,特來將你緝拿歸案!”


    原本嬉鬧的宴廳頓時安靜了下來。


    攬著二女的“胡安經”左右瞧瞧朱翊鋰和李如楨,朱翊鋰呆呆看著李密,還沒搞清楚狀況;而都指揮使李如楨更是幹脆,早就醉在美人懷,不省人事了。


    短暫的沉靜之後,那名為胡安經、實為周立齊的神偷遽然從兩個美人的懷抱中躍起,仿佛身上抹油一般哧溜就滑了出去,頃刻便消失不見了。


    此時熊廣泰也清醒過來,循聲往某個方向一努嘴,說:“快追!”


    群芳院裏男女眾多,很快便亂作一團,一樓的四名小旗也想幫忙,奈何周圍受驚的客人和妓女太多,把他們擠來擠去,弄得他們完全使不上勁。


    熊廣泰和李密分頭走上左右兩邊樓梯,一路往上趕,快到三樓的時候看見一個遊蛇般的影子躥上立柱,於是立刻追上。他們剛踩在三樓的地板上,就發現屋頂中央漏了兩片瓦。這神偷竟然在一彈指之間便逃到了屋頂上。


    “媽的,最近淨遇上些輕功蓋世的。”熊廣泰啐了一口,旋即踏著立柱蹭蹭三步上了大梁,順著窟窿鑽了出去。李密緊隨其後,也翻上了屋頂。


    此刻天還仍有些亮,二人立在屋頂,一眼就看見一個不高的身影踩著屋頂的瓦片向北逃竄。


    “就是他不會有假了。”


    怎奈周立齊輕功超群,天下難匹,兩人任是疾步追趕,卻依然越追越遠。


    這要是讓他跑了,往後他肯定會時刻警惕、處處留神,再想捉他可就不易了。


    眼看周立齊就要消失在視野當中,猛然間不知何處發出“嘣”的一聲響,李密就看見一道光梭飛速地畫了道弧線,正打在周立齊的肩上。周立齊遭受重擊,一時間站立不穩,腳下一滑,撲倒在屋頂瓦片上,順著屋脊就滑了下去,墜落在地。


    熊廣泰和李密連忙趕上,一個下地、一個仍在屋頂,又追了五六條胡同,總算在臨近大街的地方撲住了肩上插了支白羽箭的周立齊。


    周立齊盡管受傷,但態度依然十分從容,對兩人道:“二位大人,你們還吃得消嗎?”


    熊廣泰和李密累得氣喘如牛,好不容易逮著人犯,還被對方出言嘲諷,那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不過在生氣之前,他們還得考慮另一件事:誰射的箭?


    要知道,周立齊在屋頂上輾轉騰挪,步法詭異,章法難尋,比跳胡舞還歡脫。究竟是誰躲在附近隨手張弓、一箭中的?雖然這放箭的人是幫抓人的,但是細想之下,若此人是站在對立麵,恐怕熊、李二人會有性命之虞。


    熊廣泰隻覺不寒而栗,他試著壯起膽子向四處尋覓,看能否找到那個躲在暗處放箭的人,然而夜幕早已降臨,他是一點蹤跡也尋不著。


    李密亦不想在此處久留:“總之成功擒獲案犯,趕緊押著他回鎮撫司吧。”


    那支箭射穿了周立齊的左琵琶骨,連帶著筋骨和五髒六腑都疼,才讓他放棄了抵抗。不過一路上他還談笑自若,問兩名錦衣衛:“二位大人,你們究竟是因為什麽事抓我啊?”


    熊廣泰叱道:“抓你當然是有原因的,你自己做了什麽,還不清楚嗎?”


    周立齊微微笑道:“小人不是反駁大人。小人的意思是,我犯的事實在太多了,可從來沒有人知道是我做的,你們二位究竟是因何知道小人的事情?還有,二位具體是為了哪一件案子才抓小人的呀?”


    熊廣泰喝道:“好小子,死到臨頭還敢如此猖狂,看本百戶回去之後不將你嚴刑拷打?”


    李密對周立齊道:“我看你腳力遠超常人,化妝一番,還能和達官貴人在一起談笑風生。有這等本事,去驛站做工也是好的。憑你的能耐,三五年混個京師會同館的差人做做也是沒有太大問題的。”


    哪知周立齊從容說道:“做工這方麵,做工是不可能做工的,這輩子不可能做工的。做買賣又不會做,就是偷這種東西,才能維持的了生活這樣子。”


    經過這一番話,熊廣泰和李密認為此人是杜江的大師兄無疑了,因為二人的生活態度高度一致,顯然是師出同門。


    回去之後,二人將周立齊投進北鎮撫司詔獄,進行審訊。


    周立齊倒是敢作敢當,很快就承認是自己偷走了杜江藏匿的兩枚寶珠。而他的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拿來賣錢,他最近這些日子在京師各大高檔青樓消費的銀兩也都是賣掉兩枚寶珠所得到的贓款。


    不過,當李密問他是否去鳳鳴閣找王嫽,許諾給對方三味名貴藥材的時候,周立齊卻堅決回答沒有。案子在原本看起來即將取得突破的時候,又被封堵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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