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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四章軟柿子


    大凡女子,會錯了意,總是惱人的。


    可越是惱人,越要做出一番不以為然的樣子。不說做到強詞奪理的程度,但至少也要大相徑庭,旁人看來了無痕跡。


    就譬如順勢伸手,也學起他一般,隨意摸了摸自己臉頰,繼而輕蔑瞥過指尖上印記,嫌棄開口,“先前隻是髒,現在是不僅髒,還臭。”


    邵文槿微怔,待得反應過來,便狠狠瞪了她一眼。


    不可理喻,憤然拂袖而過。


    阮婉不覺莞爾,捉弄邵文槿後果真心情大好,遂而信步攆上,不遠不近跟在他身後。


    自苑中出驛館要經由一條雕花長廊。


    長廊兩端高掛著排排燈籠。


    燈籠算不得亮,恰好清淺照在廊柱的雕花上,映襯得錯落有致。低眉垂眸,才道除卻雕花,就連投下的身影,便都一前一後,於斑駁中帶了幾分撩人的綺麗朦朧。


    阮婉就將雙手背在身後,循著燈火,隨興落步。


    某人拉長的身影,便被她悉數踩在腳下,不亦樂乎。


    她以為他不知,他便也佯裝不覺。


    唯有唇瓣的絲絲暖意,溫和流入心底。抬頭一輪朧月,清暉散落一地,醉了清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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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猿意馬出了驛館,阮婉才恍然想起先前是與邵文槿共乘回來的。


    屁股上的疼痛便突然竄出來,連帶著頭疼。


    早知如此,方才還惹他做什麽。


    真是自己作的!


    所謂樂極生悲,古人誠不欺我。諸如邵文槿這般小氣,定是要尋回來的,屆時吃虧的還是自己。


    臉色隨之陰沉了幾分。


    眼見某人躍身上馬,回眸望她,阮婉隻得硬著頭皮開口,“本侯腿疼!”惱意中,用語就簡練至極。


    尚在思忖如何接下去,不想話音未落,又被某人從衣領處直接拎起。


    “邵文槿!!”她就知道!!


    有人卻依舊淡然得很。


    隻是這次沒有讓她騎馬,而是直接將她拎起扔在馬背上。阮婉大駭,竟然將她這般搭在馬背上就走!


    “偽君子!真小人!假公濟私!!”


    阮婉撲騰兩次未果,反是有人揮鞭,馬蹄飛濺。


    她本就怕得不行,馬蹄就在眼前,顛地她五髒六腑都似揪在一處。眼看下一秒將要滑落下去,才覺有人自腰間將她拎起。


    她驚魂未定,馬匹卻已悠悠停下。


    “還腿疼?”有人眼中猶有笑意。


    竟然這般耍她!


    阮婉不甚惱怒,話到嘴邊,欲言又止,方才那樣她委實不想再來一次,狠狠剜過他一眼,甩下一句,“腰疼!!”


    就不知錙銖必較的是誰!


    邵文槿哭笑不得。


    ……


    這一路上,兩人便都沒再說過話。


    阮婉照舊攥緊他胸前衣襟,稍有心慌,就貼得再近些。終歸好過方才那般搭在馬背上,好似馬蹄就在眼前劃過一般,迄今心有餘悸。


    明明就恨得咬牙切齒,卻偏偏還放不得。


    邵文槿,她阮婉終有一日是要找回來的!


    江離和趙榮承都不在,和他鬥,吃虧得隻能是自己。


    眼見她這副蹙眉鼓腮模樣,邵文槿好氣好笑,不消想,便也猜得到其中十之八/九。


    終是平穩抵達宮門口。


    入了宮門便是要換成車輦的。


    阮婉隻差歡呼雀躍。


    連帶看著一旁久候他們內侍官,都不由親切了幾分。


    腳下生風,快步上了車輦,柔軟的布墊就從未覺得如此舒適過。眼見邵文槿也撩開簾櫳上車,頓時沒了興致,龜縮到角落處所幸離他遠些。


    邵文槿也不搭理,吩咐了聲開車。


    阮婉握了握手中畫卷,心思才從邵文槿身上轉到了殿中。


    南順送親使還在,這些人都尚且如此,日後又會如何變本加厲對宋嫣兒?


    柿子都挑軟的捏,那就讓他們看看她這個南順昭遠侯是不是軟柿子!


    無論今日設計掉包風藍圖的人是誰,她定是要借機大鬧一翻的!若是不鬧,如何能逼得榮帝拉下臉來!


    有人設計,她就將計就計!


    喜歡藏著風藍圖,便讓你好好藏一輩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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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待得內侍官宣召,阮婉同邵文槿入了殿中。


    旁人紛紛錯愕看來,麵麵相覷者其實大多。大抵都已猜到風藍圖不在昭遠侯手中,回驛館不過是個幌子。


    榮帝要顧及與南順的顏麵,那昭遠侯拿回來的即便是幅空卷,榮帝也會認定是風藍圖。


    而南順一方想要掩飾得漂亮,也定會找人仿照公子宛筆墨再畫一幅風藍圖搪塞。


    昭遠侯與邵文槿初到京中,人生地不熟,又沒有他人幫襯,要火急火燎找人仿製風藍圖絕非易事。


    沒有一時半刻,恐怕連該去何處尋人都打聽不到。


    更何況,風藍圖豈是這般好畫的?


    若真是這般簡單好畫,也不會轟動一時,成為經久不衰的話題。


    如此一來二回,等找到人做好畫,再送來殿中,少說也要三兩時辰。


    這都便還是好的,榮帝原本身體不適,哪裏等得到三兩時辰?多半此事是要不了了之,傳出去,倒是笑談。


    眾人心中,大抵不過這番思忖。


    ……


    結果,僅用不到一個時辰兩人便趕了回來,還一副鎮定如斯的模樣。


    再聽聞阮少卿開口,說風藍圖已從驛館取來,要親自呈上。眼神中篤定不似謊話,眾人臉上的錯愕就更甚。


    “辛苦昭遠侯了。”榮帝也似沒有料到。言語間略有踟躕,還是揮手示意一旁的卿公公。


    卿公公會意頷首,快步踱至殿中,替阮婉搭手固定好畫卷一側。


    殿中紛紛抬眸,唯恐漏掉其中一星半點端倪。


    “嘖嘖,公子宛的真跡,果真讓人期待得很!”由得老四高調帶頭,各種詭異笑容便都不約而同浮上臉龐。


    阮婉就也跟著輕笑。


    讓你們笑,看你們待會兒還笑不笑得出來!


    把住卷軸一段,緩緩展開,連宋嫣兒就都屏住呼吸。自阮婉和邵文槿離開殿中,她心裏就未曾踏實過。


    阮婉平素再為瞎鬧,也是知曉大分寸的,斷然不會莫名說之前那番話,更何況還有邵文槿參雜在其中!


    她根本就沒聽說過邵文槿會作畫!


    換言之,方才就是兩人在演聯手戲,想要唬弄過去。


    阮婉同邵文槿兩人平日裏可謂水火不容。


    能讓兩個水火不容的人同氣連枝,其中事端決然不小。


    依稀想起臨行前,瑉哥哥叮囑的那番話,她到長風免不了受些刁難,而眼下突如其來的一幕,她全然沒有聽懂旁人的啞謎,可除了依仗阮婉,又沒有旁的法子。


    幸好薑大人尚在。


    但越到後來越坐立不安,局促湧上心頭,倒是李朝暉特意尋了話同她說。宋嫣兒知曉他是好意,心中微暖。


    當下,畫卷徐徐展開,一片丹青墨色緩緩映入眼簾。


    這不就是風藍圖?


    莫非真是阮婉先前取錯給清荷?峨眉微蹙,宋嫣兒猶疑望向阮婉。原本等著看戲的眾人,眼中也紛紛生出愕然。


    即便沒有見過風藍圖真跡,仿本總是見過的。


    眼前這幅,一眼望去根本看不出有何端倪,心中皆是訝然。


    也自然有識貨的人認得,“是公子宛真跡!”


    大殿之上,榮帝便也微微怔住。


    又有旁的聲音質疑,“像是像,也不知真假,諸位見過仿本相似的還少?”


    反駁遂即而來,“無憑無據不要亂說,小心遭人笑柄。”


    雙方各執一詞,爭執不下。


    榮帝冷眸瞥過,卿公公便會意開口,“陛下,恰好何大人也在殿中,不如請何大人上前細下鑒賞一翻?”


    說得是鑒賞,其實就是鑒別,一側諸子之中,就有人笑意更濃。


    卿公公是父皇的人,換言之,便是父皇讓人當眾鑒別“風藍圖”。何大人是國中書畫公認的權威,隻要他說聲是,殿中也不會有異議。要他來鑒別,怕是父皇想借他的口讓旁人閉嘴。


    既然大家都心知肚明,靜待何大人上前端詳。


    良久,“的確是公子宛的真跡,用墨,手法,寫意都一絲不差。”說得鄭重其事,好似深有考據。


    諸子中就有人笑出聲來。


    榮帝凜眸瞥過。


    何大人又繼續開口,“隻不過,幾年前的畫作幾經輾轉,未免保存得過於完好了些……”言及於此,緩緩轉向身側阮婉,冷冷道,“微臣也拿捏不準,這幅是否是風藍圖真跡。”


    一言既出,啞然失笑,當場僵住的就不在少數。


    拿捏不準的意思,說得已是再隱晦不過!!


    竟然不是幫襯掩飾,根本就是當眾拆台,榮帝是何意?


    殿中才真正鴉雀無聲。


    阮婉就也緘口不言,靜觀其變。


    一時氣氛詭異而尷尬,唯有卿公公低眉開口,“陛下,紀大師雖然外出遊曆,京中卻有門生留守。既然何大人拿捏不準,不如請陸康過目。南順敬帝陛下不遠千裏送來風藍圖,豈可無端招致非議,終究有所交待為好。”


    好似句句考量深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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