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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十六章露馬腳


    南順與蒼月是數十年睦鄰,若要論及關係親疏,其實更過勝長風幾分。


    此番雖是南順與長風兩國聯姻,但嘉和公主自朔城過境,蒼月皇室特意遣了禮部上下官吏在朔城厚禮相迎,稍後還會同行送上一程。


    禮數周全,無可挑剔。


    朔城又臨近雲渡山,是各國商旅往來的必經之路。


    聞得南順送親隊伍今晨抵達,天微微亮,慕名前來者就將碼頭各處圍得水泄不通。


    公主這般金枝玉葉自幼養在深宮內院之中,平素難得一見,更何況敬帝是出了名的寵溺愛女?


    車輦經過時,歡呼雀躍聲不絕於耳。


    宋嫣兒端坐在車輦裏,遠遠點頭致意,薄紗遮麵看不清真容,唯有陽光透過雲層淺淺鍍上一層金輝,唇角的酒窩便若隱若現,宛如春日裏的梨花嬌顏。


    幾國雖然鄰近,但國與國之間口音大有不同。


    歡呼聲中就不乏南順鄉音。


    此時的鄉音聽起來尤為悅耳,自發吟唱的是南順國中的祝酒踐行之歌,三三兩兩一處,卻同聲同調。


    宋嫣兒心中微滯,手中死死攥緊,直至車輦過去好遠,還不忘回眸顧盼,眼底盈盈碎芒。


    阮婉喚來清荷,附耳輕言幾句。


    清荷才悉數轉至宋嫣兒處,宋嫣兒聞言撩開簾櫳,便見阮婉雙手頂腮,眼珠子一對,滑稽咧嘴一笑。


    宋嫣兒被她逗樂,不禁笑出聲來,心情好了許多。


    阮婉唏噓不已,果然是同傻子一處呆久了,逗人開懷的方式簡直信手拈來,旁人看來卻是歡喜的。


    嗟歎之時,餘光偶然瞥到不遠處,有人也是一臉的似笑非笑。


    片刻又似忍得很是辛苦,終是笑出聲來。


    一旁的禁軍侍從不知何故,“大人,莫名笑什麽?”


    邵文槿卻是搖頭,笑得更甚。


    邵文槿!


    阮婉恨恨放下簾櫳,早上鮮有的好感頃刻蕩然無存,惱意扯下披風,吼了聲“江離!”


    江離愣愣入內,抬眼就見黑臉的阮婉,還未反應過來,有人已一把將披風扔給他,“還給邵文槿!順便替本侯提醒他一句,沒事笑多了是會中風的!”


    江離忍不住嘴角抽搐。


    這種事……又讓他去做……


    阮婉不滿斜睨他一眼,“你還愣在這裏做什麽!”


    江離無語轉身,出了馬車,隻得硬著頭皮騎馬到邵文槿身側,跟在邵文槿身邊的禁軍侍從知趣退後。


    “侯爺讓還於邵大人的。”江離遞上披風。


    邵文槿一手接過,笑而不語。


    江離額頭三道黑線,內心煎熬,僥幸回頭偷望,果然見到阮婉掀開簾櫳看戲。


    江離深一口氣,嘴角抽了抽,“邵大人,侯爺有句話捎給您……”


    說,邵文槿不以為然。


    江離奈何開口,就見高大馬背上有人背影陡然一僵,阮婉心情頓時大好。


    怔了片刻,邵文槿勒馬回頭,卻見阮婉饒有興致朝他熱情揮手,邵文槿臉色一黑。


    又見她雙手頂腮,眼珠子一對,分明同先前一般鬼臉,滑稽咧嘴一笑後洋洋灑灑而去。口中還哼著南順民間小調,優哉遊哉甚是自在。春光好,笑一笑,笑一笑,十年少……


    江離和禁軍侍從都是頭一遭遇到。


    江離是想死的心都有了,奇葩!


    禁軍侍從不明就裏,緊跟在邵文槿身後險些笑抽。


    邵文槿陰沉轉臉,狠狠將披風扔給他。


    禁軍侍從本在騎馬,又自顧笑著不曾留意,兀得被披風蒙臉,連人帶馬撞到樹上,摔得人仰馬翻。


    ……


    清荷遂而輕歎,“公主,又是侯爺在同邵大人鬧呢。”


    宋嫣兒托腮一笑,恬靜道,“清荷,你說婉婉他們二人,會不會有一日就這般鬧著鬧著到一處去了?”


    噓!清荷大駭,連忙比劃一個噤聲。


    警惕望了望四周,待得確定無人聽到,才輕聲言道,“先不說侯爺女扮男裝是欺君之罪,睿王殿下定是要鬧得不可開交的!”


    “頤哥哥?”宋嫣兒似是回過神來,頤哥哥總是喜歡粘著婉婉,婉婉日後終是要嫁人。頓了頓,先前的眉開眼笑就化作幽歎,“私心裏,我自然是想婉婉嫁給頤哥哥,清荷,你說頤哥哥若是不傻該多好!”


    清荷奈何搖頭,“公主,即便睿王殿下不傻,邵阮兩家的婚事也是陛下一早欽定下來的。”


    宋嫣兒嘟囔道,“父皇他老人家總操這些心做什麽?”


    清荷又小聲道,“公主,我也是早前聽宮中的姐姐們說起過……”


    大致意思是,從前昭遠侯和邵將軍貌合神離,後來不知為何,突然間水火不容。


    昭遠侯和邵將軍都是敬帝的左膀右臂,朝野之上卻不乏針鋒相對,讓敬帝多有為難。


    彼時邵將軍喜得長子,敬帝為了緩和他二人的關係做主定下兒女親事。日後昭遠侯有女兒,就嫁給邵將軍的兒子,兩家結親。


    不想昭遠侯直到過世都未曾娶妻。


    若不是阮少卿突然返回京中替昭遠侯送終,世人都在惋惜昭遠侯無後。


    宋嫣兒撇了撇嘴,“你就道聽途說罷了……”但轉念一想,想起什麽,又覺得似是幾分道理。


    過去昭遠侯與邵將軍不對路。


    婉婉便也同邵文槿別扭得很。


    果然,一家人便是一家人,隨根。


    ……


    由得這段小插曲,時間不覺過得飛快,等到宋嫣兒有些困意時,已近晌午時分。


    蒼月朔城到長風濱城有一日腳程。


    晌午便正好行至一半。


    不遠處,長風的迎親隊伍業已整裝等候,蒼月的守軍就送至眼前,遂而同薑頌其辭行。


    長風的迎親使節就腳下生風,快步而來,恭敬迎向宋嫣兒車輦。熱情洋溢,旁征博引,長篇大論問候一通。


    阮婉便也緩緩下了馬車,正好聽到尾巴上頭,“……陛下特命七皇子親自前來濱城迎候……”


    話音未落,前方馬蹄聲漸近。


    阮婉錯愕抬眸,一行三五輕騎,行至眼前勒繩下馬,為首的便是李朝暉。


    一襲華服,眉目疏朗,輪廓分明。舉手投足間風姿綽約,任憑走到何處都可輕易吸引旁人目光。


    不折不扣的美男子。


    阮婉想起上次見他還是在三年前,除了個頭高了些,倒似是與從前沒有多大變化。


    李朝暉也恰好瞥過,目光停在阮婉身上便是明顯一愣。


    眉間微蹙,繼而不動聲色移開,越過阮婉上前向宋嫣兒問好。


    阮婉心中微舒。


    她早先沒有料到榮帝會讓李朝暉高調來濱城迎接宋嫣兒,見到李朝暉時也措手不及,生怕他腦中一時繞不過彎,胡言亂語生出事端,結果倒忘了李朝暉一直都是極聰明的人。


    思慮之時,李朝暉已拱手向宋嫣兒問候,“嘉和公主遠道……”


    聲音這般好聽,宋嫣兒有些緊張,一邊回應,一邊擺手讓清荷微微掀開縫隙,偷偷看了看。


    長身玉立,雖是低眉頷首,五官的精致卻掩蓋不住。


    目不斜視,言辭間謙謙有禮,君子風度,宋嫣兒看得有些怔,好些時候才聞得清荷輕咳,方知自己看得走了神,該回話了。


    偏偏又沒聽清他說的什麽,對口型問清荷,清荷也不敢出聲,就也對著口型比劃半天。


    車輦中良久沒有反映,眾人麵麵相覷,就連李朝暉也疑惑抬眸。


    阮婉卻是知曉宋嫣兒的。


    方才定是盯著人家看走了神,回過神來,根本不知該說什麽蒙混過關,故而緩步上前,淡然開口,“殿下,北方又偏寒,公主自先前起嗓音就略有不適,還望見諒。”


    聞得阮婉解圍,宋嫣兒才鬆了口氣。


    李朝暉是明白人,過往就有傳聞,嘉和公主對親事不滿同敬帝置氣過,他心中早已有數。


    此番無論是真不適也好,假不適也好,既然有人肯搭台階,他自然順勢接過,況且這人又是阮婉。


    南順敬帝欽點的送親使是昭遠侯。


    能在此時開口,旁人又無疑義,那便是昭遠侯阮少卿。


    阮少卿?


    李朝暉回眸一笑,“哪裏的話,公主千金之軀,一路舟車勞頓,自然辛苦。可先往濱城驛館暫行休息,再命隨行禦醫來看。”


    “有勞。”阮婉客套謝過。


    宋嫣兒才徹底放下心來。


    “張大人,出發吧。”李朝暉吩咐一聲,長風迎親使聞聲上前領路,隊伍陸續恢複行進。


    李朝暉也躍身上馬,勒了勒韁繩,有意無意落在阮婉馬車一側。


    阮婉聞聲撩開車窗簾櫳,便見李朝暉嘴角輕笑,“昭遠侯?”聲音不大,也沒特意看她,好似隨意問起。


    阮婉知曉他用意,莞爾道,“我常聽一友人提起,吃虧是福,不知殿下可有聽過?”


    李朝暉眼中笑意更濃。


    這便是沈晉華終日掛在嘴邊的一句口頭禪。


    遂而心下明了,是阮婉,不想他認得她,更有沈晉華的事要問他。至於她為何到南順國中做起了昭遠侯,還用的阮少卿名字,他無須多問。


    恰逢邵文槿側身回頭看向這邊,李朝暉爽朗一笑,高聲道,“我同昭遠侯甚是投緣,尋個機會定要痛飲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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