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27章入京


    翌日出發,韓翕竟然破天荒地起得很早。孟雲卿洗漱時就聽到他苑裏有動靜,還奇怪得很,遣了娉婷去看。


    娉婷回來說,沒錯,韓公子竟然起來啦!


    孟雲卿倒是意外,太陽可真是從西邊出來了,每日睡到日上三竿的人,竟然這麽早就醒了。


    早飯時問起,韓翕就酸溜溜道:“那可不!若是起晚了,連祈福這樣有趣的事都不帶我了,是不是衛同瑞?”


    孟雲卿低眉一笑,果真是揪著鳳凰寺的事情與衛同瑞鬧。


    衛同瑞便戳穿,“少胡說,不知道是誰昨日收了相爺的信,讓他下月初三前趕回京中,否則扒了他的皮的?”


    韓翕便“哼”了一聲,不再搭理他,隻顧低頭扒飯。


    孟雲卿笑不可抑。


    不過沈俢頤倒是悠然自得,少了韓翕拖累,起碼可以提早十日回京,這點他自然是不會主動提起的。


    ……


    這一路,果然行程便快了許多。


    加上孟雲卿慢慢適應了每日換一個住處,夜間也比往常睡得好,白日在馬車裏需要補的瞌睡也越來越少。


    有意思的是,即便她不困,韓翕也不再拉她一同猜字謎,倒是津津樂道講些京中的八卦日常。


    她就樂嗬嗬聽。


    例如太傅府的三公子有狐臭,若是日後聚會遇上,要記得坐遠些;丁尚書家的小兒子貪杯,酒品還不好,一喝就醉,醉了就滿屋子找他的丫鬟,好似滿屋子的人都是他的丫鬟似的;再有就是京中的才女雖多,附庸風雅的也多,比如李太尉家的小女兒夜夜在家中拉二胡,擾民!魏國公年事已高,實在忍不住,就拖家帶口都搬到郊外去求安靜……


    諸如此類,正經的少,全是些坊間秘話。


    孟雲卿不禁想起沈俢頤之前的話,同他二人一路,回京之前,大大小小的事都一清二楚。


    想來也不差。


    不僅旁人,就連自己丞相府的底都掏得空空如也,腦門上就差寫著幾個大字“昭告天下”。


    尤其是衛同瑞也在一側的時候,韓翕說一半,衛同瑞便修正一半。韓翕一人侃侃而談的時候,添油加醋,水分大得很;若是衛同瑞從旁修正,事實也就出來了十之八/九。


    孟雲卿隻覺得她人雖然還未到京中,京中的八卦已然聽了多半。


    ……


    “孟妹妹,你的生日是幾月啊?”韓翕也會問起。


    她應道:“九月。”


    “九月好啊,那我九月去定安侯府看你。”


    孟雲卿從善如流。


    衛同瑞就無語得很。


    這人終日腦子裏都不知想些什麽,你若問他治國之策,他一頭霧水;若是坊間傳聞,他怕是比街巷中的七大姑八大姨都清楚。


    再有便是,他可以記得將京中所有名門仕女的生日,喜好倒背如流,無一例外。


    所以韓相才會終日氣得暴跳如雷,逆子不可教也,逆子不可教!


    誠然韓翕就是這樣一個逆子,卻是韓相的老來子,韓相其實疼愛得不得了。愛之深,才會恨之切。


    卻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聽。


    “爹,你同大哥喜歡做官,我又不喜歡做官,我這般終日自在多好。”


    韓相真是恨鐵難以成鋼。


    “爹,你同大哥盡心做朝廷棟梁,我日後就負責多娶幾門媳婦兒,給韓家開枝散葉~”


    韓相險些氣到吐血。


    ……


    韓翕便是這樣的人,他歡喜便是歡喜,活得自在。孟雲卿不僅不討厭,反而羨慕他的灑脫。


    前一世,她不哭不鬧又如何?


    宋景城機關算盡又如何?


    都不如一個韓翕活的通透。


    她其實喜歡同韓翕相處,無拘無束。


    ……


    再有就是衛同瑞瑞承諾教她騎馬,一言九鼎。韓翕不睡到晌午,這一行無論做什麽,時間都綽綽有餘。


    孟雲卿活了兩世,又不笨,學起來自然比旁的小丫頭快些。


    沈俢頤都覺得她很有天賦。


    她隻道自己膽子比旁人大些罷了。


    衛同瑞就道,你如何不說我教得好?


    她哭笑不得。


    其間還有一段插曲,起初聽說衛同瑞要教她騎馬,韓翕自告奮勇,“我來教孟妹妹呀。”


    衛同瑞便攆他走,自己都是三腳貓功夫。


    你說誰三腳貓!衛同瑞!!


    如此一來,又開始爭執起來,並且每次騎馬,都要爭執一次。


    孟雲卿時常想,如果韓翕不是男子,他二人倒是真的般配得很。久而久之,又像認清了既定的事實一般,即便韓翕是男子,她也覺得他二人般配得很。


    一想到衛同瑞麵對韓翕時候那張臉,又好笑至極。


    ……


    於是這一路同行,時間過得也快。


    轉眼二十餘日的路程,隻剩了三兩日。


    離京中越來越近,孟雲卿卻突然開始不安起來。


    她從未到過侯府,除了沈俢頤,她也從未見過侯府中的其他人,連她自己都不清楚沈家的人對她的態度。


    沈俢頤與她親厚,是因為娘親同他親厚的緣故。


    府中的旁人又會如何?


    她不是十二三歲的丫頭,思量的自然也多。


    臨到入京前兩日,她又開始夜裏失眠,娉婷歎息,一路上都好好的,怎麽要到京城了,又突然恢複了認生這老毛病?


    孟雲卿不知如何同她解釋。


    興許,從一開始她便知曉,不是因著沈家的緣故。


    ……


    翌日,馬車緩緩駛入京郊。


    孟雲卿不禁伸手去撩簾櫳。五月下旬,馬車外,陽光正盛,全然不似記憶中那個寒冷夾著風雪的夜間。


    她同秋棠乘著那輛馬車入京。


    秋棠滿心期待,她卻隱隱猜到端倪。


    那夜的風冰冷刺骨,冷到她要將手覆在炭火周圍,才會察覺一星半點的暖意。


    她對京城是充滿排斥的。


    不是因為未知的沈家,而是因為前一世,入京的那一晚,她生生用一枚素玉簪子刺進了自己胸前。


    那股寒意和痛處,即便過了多久,都記憶猶新。


    容不得她去想,也不時會浮現在腦海裏。


    ……


    “姑娘,你手心怎麽都是涼的?”娉婷擔心,又伸手去摸她的額頭,她都渾然不覺,“姑娘,你可是哪裏不舒服?”


    她才回過神來,木訥搖了搖頭,“有些暈車。”


    暈車?娉婷是自然是不信的,這一路都是馬車過來的,怎麽會突然有突然暈車的道理。


    “姑娘……”娉婷正欲開口,馬車卻緩緩停了下來,娉婷眼前一亮,“嗖”得一下撩起簾櫳,高大的城牆,雄偉的城郭便赫然映入眼前。


    娉婷掩不住興奮:“姑娘!姑娘!到京中了。”


    孟雲卿顫了顫眼眸,順勢望去,馬車外,沈俢頤正同守城的侍衛交談,守城的侍衛恭敬回禮,然後向她這邊看來。


    她忽得放下簾櫳,瞳孔微縮,舊事就似潮水般,忽然決堤而來,壓得她喘不過氣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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