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你!”葉少卿渾身一震,眯著眼盯著眼前戴著半邊麵具的女子,麵上露出驚容,警惕,和更多的疑惑。


    即便被銀製麵具遮擋了半張臉容,葉少卿還是一眼就認出了她,不費吹灰之力。


    今夜她穿著一件十分保守的豎領蓬裙,渾身上下包括頸項在內,包裹的嚴嚴實實、密不透風,隻是這條裙子於她的身材而言似乎有些太緊,不太合身,一朵高高翹起的花結係在後腰處,花結上垂落的緞帶,行走間,像尾巴似的甩來甩去。


    那頭銀色的長發自兩側挽起,用金色的發帶在腦後隨意地係了個發結。


    即便是隨手而就的發型和並不合襯的衣衫,還有臉上欲語還休的麵具,也掩藏不住那股奪人攝魄的優雅貴氣。


    驚異之下,葉少卿忽略了她聲線裏略微的不自然,還有比尋常女子更粗的手腕和骨架,壓低聲音問:“你究竟是什麽人?”


    同時出聲的,還有懷靈和長纓,隻不過前者問了跟葉少卿一樣的問題,後者則是惱火地叫了一聲“快放手”。


    馮子華的目光也落在這個來曆不明的神秘女子身上,她的身上仿佛有種奇異的魅力,短短一瞬,就像被漩渦一樣深深吸引住了他。


    直到她的出現,馮子華才突然發覺自己以前對長纓的迷戀多麽可笑,而讓他更加惱怒的是,為什麽天底下所有他看上的東西,都投入了葉少卿的懷抱?!


    他葉少卿算什麽東西?不過是一隻走了狗屎運的蟲子而已!


    馮子華深深盯著近乎依偎在一塊的兩人,憤怒和嫉妒的火焰猛地從他心底竄起來,炙烤著他的思維和雙眼,連呼吸都變得粗重起來。


    他臉上幾經變換的神色,根本沒有進入過夜錚的視線,別說是他,便是周圍無數異樣的眼光和流言蜚語,還有懷靈和長纓的質問,統統被他無視了個徹底。


    摟著葉少卿的手臂,改為環住了他的腰,整個人都靠在他懷裏,就像平日裏那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黑漆漆的雙眼。


    他沒有回答葉少卿的問題,依舊在他耳邊輕聲細語道:“樂聲都過一半了,不邀請我跳第一支舞嗎?”


    葉少卿皺了皺眉,道:“我為什麽要和你跳舞?”


    夜錚低低一笑,用僅他二人能聽見的聲音耳語道:“你那狐狸師父在我手上,你還想再見到它,就聽我的。”


    “!!!”葉少卿心底陡然掀起了滔天巨浪,此刻的震驚,甚至更倍於她出現時撲進自己懷裏的那瞬間。


    夜錚在此人手上?她竟然還知道自己和它的真正關係!她究竟是什麽身份,和夜錚又有什麽關係?那天出現在他房裏,莫非是為了找夜錚?


    葉少卿臉上的肌肉細微地抽搐了一下,深深吸一口氣,強行將滿肚子的疑問壓下去,頃刻間又恢複了波瀾不驚的狀態,隻是握緊對方手腕的五指,收攏地更緊了些,好像生怕一個不小心,又像上次那樣,讓她輕易從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


    神秘人卻是十分順從地任由對方拉著,下巴順勢擱在他肩頭,仿佛一對墜入愛河的情侶那樣,旁若無人地親密相擁。


    目睹這一幕的長纓,臉色紅白交加,異常難看,提著裙擺的手指緊緊攥著,但是在這樣的場合之下,被眾人異樣的眼光包圍,她反而冷靜下來,咬著嘴唇,寒聲道:“葉少卿,這狐狸精是誰?”


    狐狸精?


    夜錚不由哂笑一聲,很想說,你怎麽知道?


    懷靈皺著眉,上前打斷了葉少卿和神秘女子的耳語,維持著身為主祭該有的良好教養,禮貌地道:“這位小姐,不知你來自何處?和少卿又是什麽關係?今天是我師妹的生日宴,如果你也是前來捧場的,我們自然歡迎。”


    言外之意,若是來砸場的,那說不得,就要不客氣了。


    夜錚拿眼角瞧他一眼,眼神淡淡的,懶於開口似的,往葉少卿肩頭一靠,敬職敬業地繼續扮演好一個橫刀奪愛的狐媚情婦角色。


    相較他乏善可陳的過去而言,真是罕有的、奇妙又有趣的體驗,反正他現在就是一隻狐狸精,也不會有聖堂大主教和騎士們追在他屁股後麵,喋喋不休地勸諫他的形象問題。


    葉少卿無奈,隻好替她圓道:“她……她是我一個朋友。”


    “你的朋友?”懷靈狐疑地看著他倆,臉色有些不好看,感受到四周的竊竊私語越來越多,眼下也不好再做過多的追究,輕輕拍了拍手,提高音量道:“一個小插曲罷了,音樂已開場,請諸位今晚務必盡興。”


    被夜錚這麽一打岔,馮子華和他特地帶來炫耀的名貴項鏈,一下子備受冷落,反而成了不起眼的陪襯,長纓的第一支舞似乎也不再是眾人關注的焦點。


    隨著樂曲悠揚地流淌,熱鬧與喧囂再次席卷了舞會大廳,隻是人們的注意力總是若有若無地往葉少卿和那位神秘女子身上瞟。


    心照不宣的訂婚宴突然換了主角,不了了之,這事若是換了一個人來,恐怕就早給眾人暗地裏的鄙夷和嘲諷所激,羞得有多遠跑多遠,可如今放在夜錚身上,氣氛卻十分古怪,甚至沒有一個人覺得葉少卿選擇與她共舞有什麽不妥,好似他們的長纓大小姐輸給她,是情有可原,沒什麽丟人的。


    可是這樣的眼光,卻令自尊心極強的長纓,更加憋屈。她死死盯著舞池中央緊密相貼的那對狗男女,用扒皮的眼神將夜錚從頭到腳審視了好幾遍,結果更加氣苦的發現,自己竟然沒有一處比得上人家!


    ——不對!她是個平胸!


    終於有了發現的長纓欣喜若狂,即使是披著披肩,也不能完全掩蓋她的胸前,那迷之扁平的曲線,長纓低頭看看自己豐腴的身段,突然有若撥雲見日似的,驅散了眼底的陰霾。


    她臉上重新恢複了自信,像一隻開屏時單方麵宣布自己勝利的孔雀一樣,沒有理會馮子華和他的生日禮物,而是落落大方的拉起懷靈的手,走向舞池,後者一臉“其實我並不想跳舞但又不得不為師妹撐場麵”的無奈。


    同樣一臉菜色的還有葉少卿,他正攬著夜錚的腰,在舞池裏慢慢地轉圈。


    “告訴我你到底是誰,接近我究竟有什麽目的?”他低垂著頭,緊盯著對方麵具後深邃的眼,用力攥著她的手腕,甚至留下了五道清晰的指印。


    夜錚輕笑一聲,半玩笑半抱怨道:“你第五次踩到我的腳了,不會跳舞嗎?”


    “……不會。”葉少卿冷淡地道。


    “你師父沒教過你,我來教你啊。”夜錚伏在他耳畔,輕輕地嗬氣,吐出的熱氣直勾勾地鑽進他的耳孔,她的眼角微微上挑,曖昧地半眯著,像一道鉤子,含著三分戲謔,七分風流,勾得人挪不開眼。


    葉少卿心中警鈴大作,極力想要保持警惕,忽略那一瞬間的動搖和心猿意馬,下意識錯開視線,對方卻又被他的舉動逗樂,伏在他胸口聳動著雙肩。


    葉少卿稍微推開他一些,板著臉道:“回答我的問題,我的師父到底在哪兒?”


    “你的問題未免太多了。”夜錚聽他話語中的關切,莞爾一笑,心情更加舒暢了幾分,心道,不就在你麵前被你摟在懷裏麽,小笨蛋。


    葉少卿冷冷地道:“那就一個個的回答,你是誰?”


    “你可以叫我真夜。”


    葉少卿皺了皺眉,又問:“你和我師父是什麽關係?”


    夜錚看著他的眼睛,戲謔道:“很親密的關係。”


    “……”這個答案似在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葉少卿怔了一下才反應過來,有點在意地問,“有多親密?”


    夜錚嗤地笑出聲,笑意從那雙漆黑狹長的眼中浸透出來,落在唇角,久久不散。


    “你不關心它在哪兒,反倒更關心這個嗎?”


    葉少卿回避了對方的調侃,一本正經地道:“如果你願意直說它的下落當然更好。”


    “放心,它現在很安全,我隻是把它那身狐狸毛扒了而已。”


    “什麽?!”葉少卿臉色一變,抓著她的手腕力氣大到幾乎要將之扭斷。


    “騙你的。”夜錚看著他陡然變色的模樣,笑得樂不可支,心想他的愛徒怎麽這麽可愛。


    葉少卿陰沉著臉,一字一字道:“這不好笑。”


    他連掐死她的心都有了,這家夥怎麽跟夜錚的口氣一樣惡劣,真是臭味相投。


    “好了好了,我不笑了。”夜錚緩過勁來,慢悠悠道,“你又踩我,跟我的腳有仇嗎?好好跳舞,別人在看我們呢。還是,你想引起更多人的注意?”夜錚攬著他的腰,手臂微微收緊,手指在他腰窩不緊不慢地畫著圈,低笑道,“該邁右腿了。”


    葉少卿把她使壞的手拽下來,夜錚順勢拉著他的手,圍繞著旋轉了一圈,以被環抱的姿勢靠進他懷中,微微一笑:“學的挺快嘛,孺子可教。”


    葉少卿不為所動,冷笑一聲,道:“現在該邁左腿了?”


    說完,抬腿對準她的膝蓋窩就是一頂,夜錚毫無防備,差點直接軟倒下去。


    這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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