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烏雲在第二天清晨亮起第一縷陽光的時候,便已徐徐散開。


    葉少卿是在溫青澤的床上醒來的,夜錚依然被他抱在懷裏,喜歡抱著毛絨抱枕睡覺的習慣,哪怕昏迷中也沒有改變。


    被懷中毛茸茸的尾巴撓的癢癢,他稍稍鬆開手,夜錚便立刻爬起來,爪子踩在他胸口,低頭湊近他的臉,四目相對,半晌,竟伸出舌頭舔了舔他的臉頰。


    “……”葉少卿驚得下一子清醒過來,剛一起身,小狐狸便像個滾地葫蘆似的咕嚕咕嚕滑下去,他眼疾手快一把撈住。


    “你——你怎麽又變小了?”葉少卿虛眼盯著手掌上小小一團的雙尾狐崽,不由一陣無語。


    可惜他的疑問並沒有得到解答,小狐狸隻是眨著眼睛無辜地瞅著他,發出一聲弱弱的叫喚。


    葉少卿扶額,看來之前剛遇見這家夥的時候,它不是故意賣萌裝可憐騙人——而是真的退化到幼|齒的狀態了。


    “不是已經吸收了聖光嗎?”葉少卿將小家夥翻來覆去看了個遍,皺著眉頭,百思不得其解,“尾巴都多長了一條,怎麽還會退化?難道還不夠?”


    葉少卿想了想,湊上去輕輕碰了碰狐嘴。


    “奇怪了,昨天不是親一親就好些了?”


    他又接連嚐試了幾種辦法,但夜錚好像把自己的意識封閉了似的,全無反應。


    一聲門響,溫青澤端著早餐走進來,見他起身,驚喜道:“你醒了?”


    “嗯。他隨手拍了拍竄到他腦門上的小狐狸,上下打量溫青澤,“你感覺怎麽樣?”


    “從來沒有這麽好過。”溫青澤斂容,露出鄭重的神情,“我在昏迷的時候,好像感覺到你一直在我身邊,是你救了我,還治好了我的痼疾?”


    “額……”葉少卿舉目瞥了眼腦袋上鬧玩的小狐狸,猶豫道,“我隻是幫了點小忙。”


    溫青澤輕聲道:“哪裏是小忙?我醒來的時候,意識海前所未有的輕鬆寧靜,好像放下了多年以來一直困擾我的包袱,以前哪怕我去教殿找祭司幫我緩解,也沒有這樣好的感覺。你看——”


    他張開手掌,一個湛藍的光團漸漸凝聚於掌心,漂浮而起,頂端慢慢拉伸,最終顯現出一滴水珠的模樣,溫青澤凝視著這滴水珠,淡藍的光暈映在他臉上,照出發自內心的微笑和容光煥發。


    “這是神術?”葉少卿眼前一亮,好歹這些日子以來瘋狂啃書,惡補不少神術異獸相關的知識和常識,這滴水珠是由精純的精神力凝聚而成,精神力實體化並且不依賴任何媒介而離體,乃是高等神術的標誌。


    “你是祭司?”


    溫青澤卻微微搖頭,望向水滴的目光流露出一絲追憶和蕭索:“跟老陶一樣,我以前也是個術師,會一些神術。我的父母都是教廷的聖職者,父親是紅衣祭司,母親是一名普通的祭司,我還有兩個弟弟,但是父母在精神力這方麵的遺澤,隻有我繼承了,他們從小就培養我這這方麵的天賦,希望我將來跟他們一樣成為聖職者,可惜,我還沒有進入教廷,他們已經死在那場災難之中。我受傷以後,精神力也開始逐年衰退,後來更是連普通的神術也無法使用,否則,我又怎麽會寄人籬下,甚至被李構那等惡犬所欺?”


    葉少卿端起粥來吹了吹,舀一勺喂進嘴裏,含糊地道:“原來你以前也是術師,難怪跟老陶熟識,那你也會治愈術嗎?”


    “不,治愈術是聖神術的基礎,一旦習得,就不能轉而去學習暗神術了。當年為了抵擋獸潮,我放棄聖神術,選擇了主修攻擊的暗神術。”


    “暗神術?”葉少卿一愣,他記得溫青澤曾經提到過聖神術,暗神術又是什麽?


    他跑到書櫃前一本本翻閱一陣,才找到一本介紹暗神術的硬皮書,字典般的厚度,還沒來得及


    “聖神術,主修治愈、祝福、淨化,以及烙印,暗神術則主修破壞、攻擊和詛咒。”葉少卿饒有興致地翻看兩者的介紹,心中一樂,感覺有點像前世網遊裏的治療和輸出……


    “那教廷的聖職者都修習的是聖神術?”他記得教廷還有龐大的護教騎士軍團,不知道還有沒有別的有趣的職業。


    “大部分是,但是裁決庭的人都是暗術師。”溫青澤看著突然莫名興奮的葉少卿,奇怪地道:“你好像對暗神術很有興趣?”


    葉少卿微微一笑,道:“確實很有意思。對了,除了祭司、騎士、術師,還有什麽別的職業嗎?比如法師、盜賊之類?”


    溫青澤一愣:“法師是什麽?盜賊……你是指小偷和強盜嗎?”


    看來是沒有了,可惜。葉少卿略微失望地搖搖頭。


    “聖神術上提到的烙印,是什麽意思?”


    溫青澤耐心地解釋道:“因為聖術師可以用精神力和異獸溝通,通過烙印,馴養成自己的靈獸,利用它們的特殊能力,輔助自身,被烙印的異獸會隨著主人的力量進化。”


    “還可以這樣?”


    居然還能兼職馴獸師,葉少卿一想到自己被一群毛茸茸的小可愛包圍的場景,就幸福地兩眼放光,躍躍欲試,恨不得現在就去捉幾隻回來馴養。


    不過他的興奮勁很快就被溫青澤臨頭澆了一盆冷水。


    “不過,對異種進行精神力烙印是很苛刻且危險的事,除非精神力高度契合,否則十次也難成功一次,而且失敗很可能會直接導致它們死亡,越是罕見的異種失敗率越高,而且一個人可以駕馭的靈獸數量,也受到意識海容量及強度的限製,一個普通的聖術師能擁有一、兩隻就不錯了。”


    “原來如此。”葉少卿雖然有些遺憾,興趣卻依然不減,又問,“暗神術不可以?”


    溫青澤淡笑著搖搖頭:“暗神術本就是攻擊的手段,攻擊即對立,與烙印所需的精神力融合衝突,況且那些異種天生有靈性,怎麽會甘願被敵人深入意識海烙下印記?”


    交談間隙,小狐狸跳到桌邊嗅嗅碗碟,一雙狐眼瞪得圓溜溜,在它的灼灼注目下,葉少卿將一整碗小米粥和一盤炸春卷吃了個一幹二淨,半點沒給它留。


    “你是不是想烙印這個小家夥?”溫青澤托腮偏頭看著小狐狸,鬆散束起的黑發柔順地垂落肩頭,幾縷發絲自鬢角滑落,自溫柔中顯出一絲不羈來。


    “啊?”葉少卿哭笑不得地從狐嘴裏搶下盤子,道,“它?饒了我吧,我可沒這‘福氣’。”


    溫青澤輕輕一笑,鼻梁上的眼鏡柔柔泛光,其實他心中還有疑問沒有問出口,自己的痼疾別說紅衣祭司,便是主教那等級別的人物也未必能一晚就根治,最多隻能梳理緩解,那麽葉少卿又是如何做到的?


    他身上或許有些不為人知的秘密。


    ——不過,既然他不開口,自己也就不必去窺探,畢竟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秘密,何必刨根究底。


    得知溫青澤康複,老陶既是欣慰,又是驚愕,可惜葉少卿礙於白狐的囑托說得語焉不詳,老陶也理不清個所以然來。


    白狐還是老樣子,尚未恢複神智,約莫是喜歡葉少卿身上聖光的味道,整日裏粘在他身上,雖說方便葉少卿占占便宜摸摸爽,但他心裏始終不能安心,不能跟夜錚說話也不能鬥嘴的日子,竟然有點不習慣。


    在老陶的店裏,無論是看書,跟著老陶幹活,亦或者逗弄那些有趣的小家夥,葉少卿總是顯得有些心不在焉,仿佛滿腹心事,悶悶不樂。


    午後的日光自雲間投下,淡淡的金光披在屋簷下的鳥籠上,那隻彩禽舒適地伸展羽毛,一臉愜意地享受著老陶的喂投。


    跟葉少卿正相反,老陶的心情顯然很不錯,他一麵愛撫著彩禽的翎羽,一麵回頭樂嗬嗬地道:“嘿,你最近精神力增長神速啊,要不了多久就能自己獨立出去開店了。”


    葉少卿不置可否,倚在門邊,眯著眼道:“你這隻鳥,整天不是吃就是睡,早晚要被你喂成肥雞。”


    彩禽示威一樣衝他抖了抖翅膀,老陶好容易安撫住,愁眉道:“我倒希望如此了,可惜阿彩它呀,年紀已經比我還老了,早已飛不動,隻好將它養在籠中,還能曬曬太陽。”


    葉少卿挑起一邊眉毛,仔細瞅了瞅阿彩華麗的羽毛,詫異道:“看不出來啊……”


    “嘿嘿,阿彩可是我的靈獸。”老陶的語氣頗為自豪,他輕輕撫摸著彩禽的翎羽,追憶起年輕時的歲月,“我在燎原山脈的異獸叢林裏遇見了它,那時它跟天敵剛結束一場廝殺,重傷瀕死,被我所救,後來便跟著我了,它雖然攻擊力並不算出眾,但是對危險的感知力一流,多虧了它,我才能安然從異獸叢林返回。”


    葉少卿更驚訝了,這隻鳥居然是老陶的靈獸。


    “異獸叢林?是帝國南麵那片廣袤無垠的黑森林?”他曾在異種圖鑒上看過,據說那裏是異獸植株的發源地。


    老陶摸著胡子,點頭道:“異獸叢林範圍極廣,我隻去過離這裏最近的燎原山脈那一帶,有許多平日裏見不到的罕見異種出沒,據說深處還有不少珍稀級別的異獸,但是一旦越過國境線,越往裏走,越危險。”


    “對了,燎原山脈有種獨有的異獸,名叫赤燎,它的血液剛流出的時候如岩漿一般,赤紅滾燙,能燃起熊熊大火,冷卻喝下,可以恢複體力,增強精神力,也是著名的天然療傷聖藥、大補丹,燎原山脈因它而得名。”


    “赤燎的血,是可以增強精神力的大補丹?”這麽說,如果夜錚喝了,或許可以恢複?


    看著青年亮晶晶的眼神,老陶就知道這小子心裏在打什麽算盤,他歎了口氣,年輕人嘛,誰不愛出去冒險闖蕩?況且這樣的天賦,確實不應該在這座偏僻的小城埋沒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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