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第二天早上,吳淮醒來的時候發現展顏還睡在身邊,隻是身上蓋著一床新被。


    吳淮首先反省了一下自己昨天晚上是不是磨牙打呼還卷被,否則睡覺前明明說好蓋一床大被就好了,怎麽睜開眼睛就變了?


    展顏笑道:“我才發現我睡覺卷被啊,半夜起床上廁所,發現你可憐兮兮的縮在一邊,免得你著涼生病,就隻能再拿一床被了。”


    “哦。”吳淮鬆了一口氣。


    早上按照計劃在賓館還有一個早餐,同時可以坐在沙灘椅上享受清晨的陽光。可惜吃過早飯,展顏接連打了十多個噴嚏後,不得不悲傷的確定,他感冒了。


    吳淮揚眉:“所以卷被的還是我吧?”


    展顏感冒,海濱之行提前結束,他們在午飯前回到了廣州,午飯都沒有在一起吃就分開了。


    吳淮覺得這一天過得挺開心的,還有點舍不得,想著還有一個下午的假期,完全可以再找地方玩一玩。


    展顏說:“病號一個,還是別折騰了,吃了感冒藥想睡覺,除非你打算背著我逛街。”


    吳淮縱然覺得可惜,還是將展顏送回到海軍隊的門口,然後才依依不舍地離開。


    展顏回到房間,小鼠靠過來想要說什麽,被他揮手攆走。


    小鼠問:“怎麽的?出去玩一晚上就感冒了?你不是號稱從不生病嗎?難道半夜夜遊,還吹了一晚上海風?”


    展顏笑了笑,前麵都不對,後麵一句對了。昨夜的心思有點重,一時再睡不著,站在窗戶邊不知道多久,天快亮了才有了些許困意,可不是吹了一夜海風嗎?


    小鼠又說:“你跟壞仔也太好了吧,去海邊玩也不帶上我,你們去約會啊這是?”


    展顏心裏重重跳了一下,又有了些明悟。或許在自己不知不覺的時候,就已經對吳淮區別對待了,給了他最大的耐心,願意回應他的每一個請求,下意識地選擇和他單獨相處,凡事都會多想上那麽一點。


    然而,是什麽時候開始的呢?


    這真不應該。


    或許,隻是因為那孩子太可愛了,所以才會給了他過多的喜愛,一下失掉了分寸,亂了套。


    或許也沒有什麽,這很正常的不是嗎?身強力壯的青春期,總是對愛情有著過分的期待,直到找不到目標,視線自然而然的就落在了身邊最合適的人。


    這些情感都不是真的。


    展顏告訴自己。


    隻是一時的錯覺,並不代表什麽,你和那孩子隻是太親近了。


    接下來的日子很忙。


    不是吳淮,而是展顏。


    展顏年初的時候在新加坡參加了亞洲青少年遊泳錦標賽,取得了很好的成績,同時還得到了去美國印第安納參加世界青少年遊泳錦標賽的資格。


    再加上他在這次全錦賽上取得的好成績,七月份月底在意大利羅馬還有一場世界遊泳錦標賽。


    世青賽和世錦賽前後隔了不到半個月的時間,展顏的任務極重,在廣州休息了一周左右的時間,又飛回了北京參加集訓隊。


    吳淮知道展顏忙,訓練累,可是從去了北京,就斷了聯係是怎麽回事?


    他給展顏發短信打電話,除了頭兩天還能聯係上,之後就再沒人接了,如果不是打聽過國家集訓隊不會沒收手機,他差點以為展顏是犯了什麽必須要嚴加管教的錯誤。


    這一來,就是兩個月的時間。


    展顏幾乎從地球上消失了。


    吳淮關注著網上的消息,展顏在美國的世青賽拿了50米自的第三名,和100米自由泳的第一名。


    好消息傳回來,隊裏的人都很興奮。


    世青賽可和亞青賽不一樣,各國的高手雲集,能夠拿到冠軍,是中國的榮耀!


    中國榮耀。


    多讓人振奮的四個字。


    展顏這是真的在為自己,為國家爭光!


    半個月後,羅馬那邊的世青賽也結束了。


    展顏拿了100米自由泳決賽第六名的成績。


    很可惜,沒有拿到獎牌,然而再一想想,以他十八歲的年紀,在國際賽場上與那些成名多年的老將同場競技,他如今獲得成績已經足夠出色。


    況且,這麽多年了,中國男子100米自由泳還從未進入過決賽。


    這已經是一個極大的突破!


    在大賽結束後,中國的體育記者在采訪完展顏後,得到了對冠軍提問的機會,當記者提到展顏的時候,這位現任“飛魚”說:他的年紀真小,我像他那麽大的時候還遊不到這樣的成績,我感覺到了很大的壓力,他一定會遊得更快的。


    是的。


    十八歲,世界排名第六。


    展顏可怕的潛力,讓各國泳壇的老將第一時間就注意到了他,讓全世界的眼睛都看見了他!


    吳淮得到這個消息後,有些遺憾,但是也很開心,他看了一眼時間,這個時候展顏還在飛機上,他選擇給展顏發了一條短信。


    然而,石沉大海。


    意識到對方是在躲避自己這個事實需要一個契機,否則沒有多少人願意承認自己是個討人嫌。


    晚上在小食堂的二樓吃飯,路過一樓省遊校的地盤時候,他們看見了原本一個隊裏的小隊員,可惜沒有看見黑鰍。黑鰍在今年六月份就退了,最終還是選擇回去讀書。這件事讓吳淮和謝嶽年難過了很久。


    打過招呼,吳淮他們上了二樓,巫恒早早的到了,見到他們就招了個手。


    吳淮三人走到桌子前,恭敬地喊了一聲:“唐教練。”


    唐涵。


    胖乎乎的唐教練正在吃晚飯,他今天值班。


    打過招呼,他們就在旁邊坐下,不意外的,唐教練和巫恒聊的就是展顏。


    太不容易了,中國遊泳男隊在國際上成績一直不太好,尤其是短距離,這麽多年都沒有太好的成績出現。或許外人覺得連獎牌都沒得到,有什麽好驕傲的?可是在圈內人眼中,展顏哪怕隻是進入決賽,就已經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更何況他的年紀委實不大,讓人對他的未來充滿了期待。


    唐涵說:“進入決賽的時候老錢高興壞了,而且他是以第四名的成績進入的決賽,差一點就能拿下第三名,你不知道,隊裏都期待得不行。可惜決賽的成績沒有半決賽的時候好,要是拿個獎牌,老錢得跳起來。”


    “就這樣也不錯了,我聽說大家都挺開心的。”


    “對獎牌多少還是有點期待吧。估計也是壓力有點大了,那孩子有點沒承受住,現在自己也不太滿意。”


    “老錢說的?”


    “不是,我剛剛打了電話給他,雖然他忍著的,我還是聽出來了。落差那麽大,要是個女孩,估計得哭了。”


    “情緒釋放出來可能更好。對了,這個時間沒在飛機上?”


    “坐的白天的飛機,都落地一個多小時了。”


    “嘖,你說我要不要打個電話問候下?”


    “車輪戰啊?你跟老錢恭喜一聲就行了。”


    巫恒點頭,決定聽前輩的。


    那邊的話題告一段落,謝嶽年放下立起的耳朵,繼續吃飯。就聽吳淮問道:“你說我這人是不是有點兒煩人?”


    “什麽?”謝嶽年沒明白。


    “就是,每天發短信,沒事就打電話,這種行為是不是有點煩人?”


    “你怎麽了?展顏煩你?”


    “我不知道,有段時間沒聯係過了。”


    “我覺得也差不多了,又不是談戀愛,一天天地發短信,你來我往地聊,有多少話題聊啊?要我早煩了!”


    “……”


    “我覺得吧,男人之間,是一種更深沉的愛,不是每天聊天就可以夠了,真兄弟就要關鍵時刻兩肋插刀,死而後已。用短信聊天,那是女人間才做的事。”


    “……”


    “行了,沒什麽好難過的,你還有哥呢,哥陪著你!”


    “……”吳淮抬起頭,苦笑了一下。


    雖然有些不甘心,吳淮還是放棄了再給展顏發消息,或者打電話的決定。


    既然已經清楚意識到了自己並不受對方喜歡,也就沒必要再死乞白賴的繼續聯係了。


    哪怕,這樣的認知很難過,心口像是被什麽東西堵住了一樣,呼吸都變得格外的困難。


    吳淮還是在這樣艱難的環境裏,做出了最終的選擇。


    日子依舊過著,每天還是不停地訓練,今年八月份省裏還有比賽。吳淮在適應了省隊的環境和強度之後,這一年的成績可以說是飛漲,輕鬆拿下了省內e組的100米蛙泳和200米混合泳的冠軍,而且因為他的混合泳潛力更大,也嚐試了參加400米混合泳,又是一個冠軍拿在手中。


    比賽結束,吳淮最終拿下了三個冠軍。


    在廣東名氣極大的展顏這次沒有過來參加比賽,一來他現在年滿十八歲,要參加成年組的比賽了。再說,兩個大賽並且取得了那麽出色的成績,省裏的比賽參不參加都無所謂了。


    沒有等來展顏,吳淮當然有些難過,也想過需不需要給展顏打個電話。但是最終,這樣的念頭各種各樣的理由下都沒有付諸行動。


    既然,那邊想要徹底斷了聯係,那就斷了吧,我也不稀罕!


    吳淮近乎發狠地想著。


    夏去秋來。


    冬天來了,又走了。


    寒冷退去,百花盛開。


    春來了。


    廣州那麽大。


    中國卻那麽小。


    他們同在一個城市裏奮鬥,小小的網絡聯係了你我他,似乎在不經意間,總會聽見展顏的消息。


    1月份的時候,展顏去了澳大利亞,參加了今年的夏季短池世界遊泳冠軍賽,在100米自由泳上得到了第三名的好成績。


    展顏在進步,一點點地走向巔峰,然而吳淮卻再沒有接到過展顏的電話,他們像是被網絡隔成了兩個世界,隻能夠通過一個摸不到的空間了解對方的消息。


    最沒意思的是,迫切渴望再度聯係上的人,隻有吳淮。


    過了年,又要臨近夏季大賽。


    按照慣例,基本上每年過完年,回了隊裏會有一個來月的休假期。休假當然不是指真的休假,而是以文化課為主,遊泳訓練隻是一些基本的任務。


    然而到了四月初,運動量就會緩慢增加,計時訓練也變得多了起來。


    正是因為每年從五六月份開始,各種賽事紛遝而來。


    比如今年,對於吳淮他們最重要的比賽就是全運會。


    全國運動會。


    不分年齡。


    不分項目。


    四年一屆。


    所有的運動項目都要在這個運動會上舉行,可以說這是國內最大的比賽。對於許多沒辦法參加國際大賽的運動員,在這個比賽上拿冠軍,是他們最重要的任務。


    為什麽說,不能參加國家大賽,卻能夠在全運會上拿冠軍。用個最簡單的例子,中國乒乓球是國球,是最強項,然而那些在國際上打得對手一臉蒙逼的大魔王們,其實更加地害怕國內的比賽,尤其是全運會。


    原因是什麽?


    因為就是有那麽一群非常可憐的高手,他們的實力足夠走上國際賽場了,然而心理素質卻不夠,麵對國際大賽的壓力,往往無法發揮出自己的最好水平。


    牆內開花,牆內秀,走不出去,也沒辦法。


    對於這群人,全運會就是他們的最高目標了,說不定發揮好了,就幹掉了那些國際冠軍。


    吳淮和謝嶽年也將目標瞄準了這次的全運會。


    吳淮今年三月份已經滿了十七歲,謝嶽年雖然還差幾個月,但是身高體型都完全竄了起來,他們現在已經基本完成了發育,正式地進入了蓄力期。


    吳淮是最明顯的。


    自從一年多以前,他就養成了健身的好習慣,早晚各一次,正好在他最後的發育期間,因此身形在他不斷地努力下,終於勾勒出了任何人看見都要羨慕的線條。


    寬肩,窄臀,倒三角,修長的大腿上深深的人魚線,還有漂亮的胸肌,當他穿著泳褲走在泳池邊上的時候,女孩子看向他的目光似乎也變得多了起來。


    確實,雖然說練遊泳的男隊員身材都好,可是這裏麵也要分一般的和好的,以及好的和非常出色的。


    吳淮的堅持,讓他站在了出色的行列裏。


    有時候,吳淮看著鏡子裏的自己,總會有些恍惚。


    他明明已經擁有了這麽好的身材,可為什麽還是不滿足?一種更為可怕的饑渴的感覺在心口抓撓,日複一日的不解和委屈,讓那個人的形象在腦海裏更加的鮮明,牢牢的占據著一片區域,無法拔除。


    明明,曾經是那麽親近的兩個人,為什麽會走到這一步?


    那種不明白無法理解,自己莫名被放棄被留下來的委屈,日積月累下積鬱成更為沉重的氣息。


    一種怨氣在心裏生出,盤亙以久。


    全運會,你一定會去吧?


    到時候再見。


    “壞仔?”


    吳淮將目光從鏡子上移開,對著謝嶽年笑,臉上沒有絲毫陰霾的痕跡,隻有一臉燦爛的笑容。


    “誒,馬上就來?”


    從更衣室走出來,吳淮最後看了一眼鏡子。


    一米九二的身高,雖然矮了一點,但是距離一米九六也差不了多少,力量和身形的接近,我們,任何事情都可以做了,不是嗎?


    備戰大賽是一個很痛苦的過程,每天都是不停的訓練再訓練,任何一點點的餘力都被壓榨出來,每天過著的都是精疲力盡的日子。


    吳淮還記得去年好像沒有這麽辛苦,哪怕訓練量並沒有減少,可是日子卻過得開心,甚至是舍不得的,總覺得時間過得太快了。


    他很清楚這裏麵的差距是因為什麽。


    因此也就更加難受。


    為什麽


    為什麽?


    為什麽!


    疑問在心裏生出,日複一日的簡直積毒成瘤,治不好,也走不出來,他偏偏還執拗的想要證明自己這樣很好,以後也會很好,今日你主動隔斷聯係,日後必然會後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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