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沒少見過打雷,有時閃電就落在不遠的地方,但此時的閃電與平時見到的有些不同,粗大並且凝而不散,聲音也特別大,真的感覺自己的心都被震得跳出來了,全身都麻木了。


    巨響之後,整個世界安靜到了極點,銅僵站著不動,全身焦黑,衣服著起火來了,陰邪


    氣息蕩然無存。紀宗常臉朝下趴在地麵上,一動不動,估計凶多吉少。


    “終於轟死它了。”段凝芷拍著胸口,長長地喘了幾口氣。


    何至真搖晃了幾下,盤腿坐在地上,閉目調息,臉色很蒼白,像是突然變老了十幾歲,本來像個三四十歲的中年人,現在像五六十歲的老人了。


    我往前跑,想要看看紀宗常還有沒有救,陸南天、楓羽雲也跟著我往前跑。我到了銅僵麵前時,還是有些心怵,看了它兩眼,突然發現它已經焦黑得像塊黑炭的臉上睜開了眼睛,黑白分明,晶瑩閃亮,這不是活生生的人眼嗎?


    我急忙止步,定睛再看,這時銅僵的黑眼瞳已經變成了紅色,像是有兩團烈火在裏麵燃燒,同時熾熱凶戾的氣息有如怒濤洶湧,以它的身體為中心向外擴散。


    “它沒有死!”我大驚失色,急忙轉身,扯住了還在驚愕的陸南天和楓羽雲狂奔,馬宗偉抱起了王誠鈞也向後撤。


    何至真急忙站了起來,高立成和另一個南宗的道士急忙向他靠近,擋在他與銅僵之間。加上馬宗偉和王誠鈞隻剩下五個道士,紀宗常、陶良鬆等六個道士已經死了。


    我的心直往下沉,何至真不可能再引動天雷了,其他人都受了較重的傷,在銅僵麵前不堪一擊,還有誰能與銅僵對抗?這怪物連天雷都轟不死,還有什麽辦法可以殺死它?


    “哈哈……”銅僵仰天狂笑,“天助我也,天助我也!”


    之前它一直沒有吭聲,應該是不能說話的,現在能說話顯然進步了,而且它身上的陰冷氣息已經變得熾熱,又說天助我也,難道天雷沒有轟死它,反而加速了它進化,已經變成旱魃了?


    段凝芷用有些顫抖的聲音在我耳邊低聲說:“我知道了,它隻差一個雷劫沒能進化成旱魃,剛才那一道天雷就相當於是天劫,沒轟死它反助它度過了一個難關……”


    我真的很無語,老天爺是瞎了眼麽,居然不劈死這邪惡的東西,反而助紂為虐,一點活路都不給我們嗎?


    何至真道:“你能渡過天劫,再具人形,此乃上天恩賜,應該好好珍惜,到人跡罕至的地方潛心修煉,將來也能修成正果,切不可妄開殺戒,殘害無辜。這些晚輩都與你無怨無仇,如今你也不必聽你主人的後代差遣了,就讓他們走吧。”


    旱魃怪笑道:“如今我為刀俎,汝為魚肉,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用得著你這小雜毛來教我麽?別以為我不記得了,你的師父、師兄都圍攻過我,今日不把爾等挫骨揚灰,怎消我心頭之恨!”


    何至真道:“你若為惡,我殺不了你,終究有人能殺得了你,上天能成全你,也就能毀了你,隻有你自律自重,一念向善才可能有好的結果,正邪善惡,隻在你一念之間。”


    旱魃雙手向前虛抓,高立成和另一個道士立即全身冒火,慘叫著倒地亂滾,卻無法撲滅火焰,那火就像是從身體裏麵冒出來的。旱魃叫囂著:“我就是要殺人,誰能把我怎麽樣,你再用天雷來轟我啊,來啊!”


    何至真開始掐訣念咒,旱魃一爪向他抓去,何至真前麵的樹木和落葉突然著起火來,但火焰距離他一米多遠,不能靠近他。


    旱魃大怒,大步向前走,並從嘴裏噴出了一股長長的火焰卷向何至真。這火焰很淡,如火又如氣,巨大的樹身一觸立即成為焦炭。何至真隻能停止施法,雙掌往外推,以真氣阻止毒火前進,但是他根本擋不住,毒火緩慢卻堅定地向前鼓蕩。


    事到如今,雖然我們的力量有限也隻能拚一把了,我正要向前衝,不癲和尚突然大叫起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這就是我的使命!”說完大步向前,口念密宗咒語,手結不動明王印,平時很有喜感的臉意然也顯得寶相莊嚴。


    張靈鳳緊接著說:“我也知道了,我加入隊伍的原因就是為了今天!”說著右手掐了個紫薇訣,以左手托在胸前,肅然聖潔,有觀音那種氣度。


    我驚訝莫名,這兩個家夥幹什麽,難道他們有辦法對付旱魃?對了,旱魃一出,不知要禍害多少人,自然有些神靈預知此事,所以暗中安排了棋子。不癲和尚和張靈鳳貌似偶然加入我們的隊伍,實際上是早有安排,年初我離家時張靈鳳就說過要跟我出外遊曆,這足以證明她師父早有預謀,隻是連張靈鳳也不知道具體原因。


    宇宙是運動的,一切都在變化,雖有軌跡可以預測,卻也有可能出現變數。所以大能者也不敢泄漏天機,不敢提早幹預,隻能做下預備方案。如果旱魃肯聽何至真的勸告,那就皆大歡喜,預備隊員連自己也不知道身負的使命。現在旱魃失控,預備隊員就明白自己的使命和責任了。


    不癲和尚並不算高大強壯的身體,此刻卻像巨人一樣偉岸,直接走進了旱魃噴出的毒火之中。奇跡出現了,能夠瞬間融金化鐵的毒火,連他的一片衣角都沒有燒著,更誇張的是不癲和尚直接用雙手抓住了旱魃的兩條手臂,旱魃用力掙紮卻掙不開,這個樣子真的有些搞笑。


    張靈鳳隻是稍一凝神,手向前一指,天崩地裂般炸響,一道粗大的紫色閃電從天而降,正中旱魃。說來話來,其實沒過多少時間,天上還是厚厚的烏雲,這閃電直接就從天空落下來了。


    一道閃電剛消失,另一道閃電又來了,我發現張靈鳳根本沒做什麽動作,閃電就像是安裝了紅外製導,自動往旱魃頭上落,短短不到一分鍾就有十幾道閃電轟在旱魃身上。


    突然一切安靜下來了,旱魃已經被完全擊碎消失了,不癲和尚身上卻沒有任何損傷。我跑過去問他有沒有受傷,他充耳不聞,呆呆看著自己的雙手,然後雙眼一閉向後就倒。


    我急忙扶住了他,探了一下鼻息,呼吸均勻穩定,應該沒什麽大礙,以前他也有過這樣的表現,做完該做的就昏倒了。我轉頭望向張靈鳳,她略顯疲憊,看起來還是那麽樸素,有些拘謹和怯場,已經沒有剛才那種神聖味道。


    何至真、馬宗偉、王誠鈞、陸南天、楓羽雲都一臉驚訝,大眼瞪小眼。這太不可思議了,連何至真這個“地仙級”的高手都不是旱魃的對手,引兩三次天雷就累趴下。這兩個乳嗅未幹的少年,一個是瘋瘋癲癲的假和尚,一個是土得掉渣的小姑娘,難道比何至真更強,不費吹灰之力就把旱魃給滅了?


    第三十九章留一手


    何至真先是用防護罩隔絕瘴氣,再呼風喚雨、引動天雷,消耗了大量修為,最後抵抗旱魃的毒火時間雖然短,消耗更加巨大,看樣子已經到了油幹燈盡的時候了。除了他隻剩下馬宗偉和王誠鈞,其他道士都死了,我們這個隊伍的主要戰鬥力已經失去。


    燒焦後的大樹還在冒煙,地上躺著橫七豎八的屍體,有的屍體被旱魃噴出的毒火掃過成了焦炭,再被天雷一震已經蕩然無存。麵對這慘烈又悲壯的場麵,我們都默默無語,還無法接受失去了那麽多可親又可敬的人。為什麽紀宗常這樣的好人這麽快就死了,江相派、換日門那些壞事做盡的人反而活著?


    其實我早該想到了,八大旁門中有一個趕屍門,活動區域就是在湘西一帶,這次宰相約戰於湘西,就是拉攏了趕屍門的傳人,放出了可怕的銅僵來對付我們。


    先是毒霧加毒蟲兩麵夾攻,然後是幾乎無敵的銅僵(旱魃),這是一個必殺的死局,可能老騙子已經得到了些風聲,所以警告我不要同行。現在我們雖然挺過來了,高手卻已經死傷殆盡,而宰相等人還沒有露麵……


    我說:“我們要立即離開這裏!”


    陸南天道:“對,敵人肯定就在附近,我們要是不立即離開,恐怕就沒有機會了!”


    王誠鈞抱著一條焦黑的斷腿,也不知道是不是紀宗常的,這時突然怒吼起來:“要是你們的師父死在這裏,你們能不管嗎?”


    我們無話可答,剛才要不是道士們拚命擋住銅僵,我們早就死了,現在我們的朋友、同伴和恩人橫屍在地,我們能就這樣丟下跑了嗎?


    馬宗偉說:“你們先走吧,我和誠鈞留下來善後。”


    我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段凝芷、張靈鳳、陸南天也不會,就連一向頗為自私的楓羽雲也沒有說話,一臉傷感的樣子。


    王誠鈞突然放聲大哭起來,他還隻是個孩子,突然之間失去了師父,連一句告別的話都沒來得及說,怎能不傷心?


    何至真開口了:“人活百年,終有一死,死得其所,雖死猶生。把他們抬到一起火化了,盡快離開吧。”


    老祖宗發話了,其他人當然不能反對,這也是最快最好的辦法。這裏交通不便,我們不可能把屍體帶回去,如果一個個挖墳立碑的話,一天時間也弄不完。而且有些人已經分不清誰是誰了,他們也算是一家人,放在一起燒化了在感情上也能接受。


    除了何至真和昏迷的不癲和尚外,其他人都開始行動,把屍體和殘肢集中到一起。何至真盤腿坐在地上,低聲念著什麽,開始我以為他是在念經超度之類,也沒放在心後。突然我發現楓羽雲靜立不動,凝神傾聽,臉上有驚喜之色,這才留意聽何至真念的東西。


    “……若非金液還丹訣,不必空自勞精神,有如迷者學采戰,心心隻向房中戀,手按尾閭吸氣咽,奪人精血補吾身,產門喚作生身處,九淺一深行幾遍,寧可求師安樂法,不可邪淫采精血……”


    這似乎在說丹鼎門的采補功法是錯誤的,難道他是在指點楓羽雲?


    “樹根已朽葉徒青,氣海波翻死如箭,其他有若諸旁門,尚自可結安樂緣,有如服氣為中黃,有如守頂為混元,有如運氣為先天,有如咽液為靈泉。或者脾邊認一穴,執定謂之呼吸根;或者口鼻為玄牝,納清吐濁為返還,口為華池舌為龍,喚作神水流潺潺,此皆旁門安樂法……”


    我有些明白了,他是在指點我們練功的心法。旁門中人大多是工匠、藝人出身,沒有正宗的修仙方法,隻能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辦法來練功,如通靈、采補、開頂、養鬼、煉屍、與靈獸同修等等。這些方法並非正道,所以被稱為旁門左道,更有心性不正之人因此走入邪途,害人又害己。全真教為玄門正宗,內丹功法天下無人能出其右,何至真又是現今全真教資格最老的人,他隨便指點幾句我們也受用無窮。我急忙用心記憶,管他理解不理解,記住了再說。


    其他人也都停止了行動,或皺眉,或欣喜,或恍然大悟之狀,都在聽何至真念那似經非經,似詩非詩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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