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騙子不是一般的騙子,他不要錢,隻要“法器”。他很自信並且有原則,昨天他在僻靜的角落就有機會直接騙走我的魯班尺,但是他沒有這麽幹,而是從容不迫地讓我請他吃喝,請他住宿,自願雙手把東西送上。這麽自信的人,得手之後也許不會急著逃走,而是去找人出售魯班尺,或者尋找下一個目標。


    可惜我不知道騙子活動的規律和落腳的地方,也不知道他們出售贓物的渠道,我不是什麽特工神捕,隻是一個二十出頭的農村小青年,即使老騙子還在廣州我也找不到他。


    茫然在街邊走了一會兒,無意中抬頭看到了一個探頭,我頓時眼前一亮,何不求助於警方?說實話我對警察沒有多少親切感,敬畏多於愛戴,平時不敢麻煩他們,也不希望他們來麻煩我,但是現在隻有找警察,請他們調看監控視頻才有可能找到老騙子。


    我向路人打聽,就近找了一個派出所,在報案處接待我的是一個便裝中年婦女。開始她的態度不錯,人也友善,但是當她聽說被騙的隻是一把尺子後,臉上明顯露出無奈和漠然。她說現在的騙子太多了,自己要有防範意識,她也很同情,現在所有單位都在精簡,派出所人員也很緊張……她說了好多,言下之意就是這麽一點小事不要正式立案了,如果有抓到騙子或找到尺子會通知我。


    這個也在情理之中,警察叔叔要破案抓壞人已經很忙了,社區裏有個馬蜂窩、老公喝醉了打老婆、想要跳樓求關注之類的小事也要管,他們是真沒空。可是我已經進來了,這是我唯一的希望,不能就這樣放棄,我隻好一再強調我的尺子是祖傳幾百年的,價值很高,意義很大。


    在我的堅持下,中年婦女安排了一個叫小賈的年輕警察給我做筆錄。這個小賈隻有二十來歲的樣子,人長得挺帥,臉上稚氣未脫,雖然穿著警服,卻毫無辦案人員的機警、沉穩和嚴肅,估計幾個月前才從學校出來,甚至有可能是在校實習生。


    我盡可能詳細地述說,小賈在錄音的同時也做筆記。我發現他的好奇心很重,一再問老騙子招鳥、招蝴蝶和引蚊子的經過,沒在意老騙子外貌特征、口音、習慣等,問話也很沒有條理。最後還是我要求看旅店附近的監控,也許我能從監控中找出老騙子的容貌,賈曲說要請示領導後才能調看,叫我等一會兒。


    我等了快一個小時,他才用移動硬盤帶來兩份監控視頻的拷貝,在一台電腦上播放。這是兩處探頭昨天晚上十點到今天早上八點的錄像,雖然用了快進,隻在有人經過時停下,從頭看到尾還是花了近一個上午的時間,結果一無所獲,裏麵沒有留下老騙子的影像。


    我很頹廢,不好意思再麻煩警察了,告別了帥哥警察。臨走前小賈給了我他的手機號碼,如果我想到什麽線索,或者再遇到老騙子可以打他的手機,這時我才知道他的名字叫賈曲。


    我能理解,老警察要去辦凶殺案、搶劫案之類的大案,被騙了一把尺子這樣的小事,能派個實習警察來處理就算不錯了,所以我不能怪他們。等他們抓到老騙子的可能性極低,即使碰巧抓到了也未必能追回尺子,我不能把希望寄托在他們身上,必須自己再想法辦。


    對了,三個月前徐廣利的錢被人騙了,像他那麽精明的人都會被騙,說明騙子的手法非常專業,會不會與老騙子是同一個團夥的人?


    因為那一次不愉快的“合作”,我與徐廣利之間多少有些尷尬,說起來我還欠他一萬塊。之後我與徐德成一家起衝突,他與徐廣義是同宗同輩的兄弟,我就更不好跟他走太近,所以這一次來廣州我是沒有準備再找他的,但現在必須找他問一問了。


    我拿出手機撥出了徐廣利的手機號碼,很快對方就接通了,徐廣利的聲音傳來:“表弟,好久不見了啊。”


    “呃……是啊,你最近怎麽樣?”


    “唉,還能怎麽樣呢,給人打工看店。”


    “你說你的錢是被人騙的,能說說嗎?”


    徐廣利沉默了,過了一會兒說:“沒什麽好說的。”


    被人騙了是一件丟臉的事,況且他還是一個很精明的生意人,家鄉的人都以他為榮,被人騙了就更丟臉,所以他不肯說。


    我苦笑了一聲:“我也被人騙了,剛到廣州出火車站,最重要的東西就被人騙了。”


    “啊,你也被人騙了?你也來廣州了?”


    “是啊,現在騙子太多了,防不勝防啊!我找你是想問一下你被騙的經過,也許有共同點,是同一夥人幹的。”


    徐廣利道:“不,我被騙的是古董。”


    “我被騙的也算是古董啊,我們聊聊,說不定能找出點頭緒來。”


    “我*****……”徐廣利一連串咒罵,然後報了個地址給我,叫我去找他,見麵再詳談。


    第五章憑鳥找人


    徐廣利在西關古玩城給別人看店賣古董,他的錢雖然被人騙了,但他的眼光和經驗還在,發大財有困難,混碗飯吃還是沒問題的。


    我到的時候沒什麽客人,他叫小夥計看著店,請我到後麵一個古香古色的雅間,給我泡上了好茶。他比起前幾個月氣色已經好了很多,但還是帶著愁容,雙眉之間有了川字紋,白發有增無減,我開玩笑:“你不會是故意染白了頭發裝滄桑吧?”


    徐廣利淡然笑了笑:“有白頭發代表成熟和穩重,才像個掌櫃的啊。”


    “真不敢相信你會被人騙了,到底是怎樣被人騙的?”


    徐廣利眯起了小眼睛,托著茶杯輕輕地吹著,吹了許久卻沒有喝,陷入了沉思之中。過了好久他才著問:“你覺得我鑒定古董的水平怎麽樣?”


    “那還用說,你這雙眼睛就是生來鑒定古董的!”


    徐廣利道:“我讀的書少,曆史知識有限,不能準確說出某種古物的年代和來曆,這是我最大的弱點。但是我的眼睛是沒有問題的,舊貨還是新貨我一眼就能看出來,估價也不會差到哪裏去。不是我吹牛,我天生就是幹這一行的,要不然我怎麽能夠白手起家?”


    我點點頭:“但是你被別人的假貨騙了?”


    徐廣利臉上帶著迷惘之色,茫然搖了搖頭:“到現在我還是想不出來他是怎麽調包的,如果不是被調包,我怎麽可能連真的還是假的都分不清……”


    我沒好氣道:“你能不能從頭到尾有條理地、詳細地說一遍?”


    徐廣利又哀聲歎聲,感慨了很久才說:“經過很簡單,那天有一個本地口音的中年人來店裏找我,拿出一個明代的青花瓷瓶說家裏急著要錢救命,請我鑒定一下值多少錢。我以前在一家拍賣會上見過一個一模一樣的,值六百多萬。我開價一百萬,對方不賣,說有人願意三百萬買他的瓶,不是為了救命他還不賣。我能肯定是真品,拉著他討價還價,最後以三百三十萬敲定,他要當場交易,立即交付,於是我急忙四處湊錢……”


    我問:“結果被調包了?”


    徐廣利搖頭:“我做這行也十幾年了,騙子和贗品不知見過多少,怎會沒有一點戒心?我湊錢的時候他一直在店裏沒有離開過,我的小夥計一直盯著他。交易時我非常仔細地看過,絕對是之前那一個,是真品無疑,交易之後我的手和眼睛就沒有離開過它,把它放進了保險櫃。第二天打開拿出來,我立即看出了青花的顏色不對,明顯是贗品,保險櫃的密碼隻有我一個人知道,沒有被撬開的可能,可是……”


    我終於知道他為什麽這麽迷惘了,事實證明他買的就是贗品,可是他又對自己的眼光有信心,東西也不可能被調包,那麽是哪一個環節出了問題?我說:“聽說有一種迷幻藥可以讓人變得迷迷糊糊,不知道自己做了什麽……”


    “絕對不可能,我當時非常清醒!”徐廣利斬釘截鐵地說。


    我攤了攤手:“那就是他會變魔術,看魔術表演時,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看到的是真的,但實際上全是假的。”


    徐廣利搖了搖頭,不過不是在否定我的話,而是想要把頭腦裏的一團亂麻甩開:“總之我是被人騙了,這幾年生意不好做了,我能周轉的錢本來就不多,資金和心理都受到了嚴重打擊,實在沒辦法了才找你一起去拜鬼求碼……唉,人倒黴的時候,腦袋就會變得不靈光,結果又被老鼠安坑了。”


    換了是在以前,我可能會取笑他,現在隻有無限同情。我把我被騙的經過詳細說了一遍,徐廣利也沒有取笑我,因為他也有深刻的體會,一旦進了騙子的局就完全懵了。再聰明精明的人,也不可能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提防,老虎還有打盹的時候。而騙子的伎倆看似簡單,其實是花了非常多心血精密策劃的,充分利用人們的貪心、愛心、好奇心、同情心等等進行布局,加上高明的手法和表演,所以能屢屢得手。


    我說我一定要找到那個老騙子,徐廣利不停搖頭:“他們得手了就不會再露麵,找到他們的可能性非常低。我一直在找,警察也說他們在找,但是沒有任何收獲。現在時間過了這麽久,連警察都不重視了,因為不可能在本地找到他們了。”


    “我的情況跟你不一樣,騙你的人幾百萬到手,肯定跑得遠遠的;我被騙的隻是一把舊尺子,當古董賣最多隻值幾百塊,他不一定會立即遠走高飛。”


    徐廣利問:“什麽材料做的?”


    “不知道。”


    徐廣利冷笑:“假設是紫檀木做的呢,也值幾百塊嗎?假如是魯班用過的呢,那就是無價之寶了!”


    我無語了,很多東西的價值是不能從表麵來判斷的,這把尺子的真正價值我並不知道。可是那個老騙子怎麽能知道我箱子藏著一把魯班尺呢?對了,他並沒有說我的旅行箱裏有魯班尺,隻說我的箱子裏有邪氣,那麽就是我的魯班尺能發出普通人感應不到的氣息,隻有修道的人能感應到。但這樣也說不通,老騙子如果真是修道的高人,怎麽會用詐騙的手段來騙我的東西?


    我一向不太喜歡徐廣利,第一因為他利字當頭,有時會為了錢翻臉不認人;第二因為他的人品不好,得理就不饒人,尖酸刻薄毫不留情麵,就是個市井小人。不過說實話,徐廣利對我還是算挺慷慨的,並且我們曾經“共患難”,現在又要結成同盟一起找騙子,所以他邀請我跟他一起住時,我答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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