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分裂開,一小群人擁著勝玉婆衝了進來,她披頭散發,臉色蒼白,眼睛通紅深陷,簡直像女鬼一樣恐怖。她揮舞著手臂撲向我師父,但立即被一些人擋住了,她嚎叫著:“不能砍,誰砍就要死,必須再大祭,用童男童女活祭才能讓樹神息怒,不相信我的人都得死!”


    村民們開始暴怒了,開始指著勝玉婆怒罵:


    “操你媽逼,你兒子得罪了樹神,用別人的兒子來活祭?”


    “老巫婆,死瘋癲,這種話你也敢說出來!”


    “就用她來祭樹神!”


    “都是她惹的禍,打死她,打死她……”


    人們終於看清了她的真麵目,對她的忍耐達到了極限,群情激憤,有人衝過去打勝玉婆,有人朝她扔石頭,連她最最忠實的信徒也嚇得遠遠躲開了。這都什麽年代了,還敢用活人祭祀?說出這話的人已經不能用喪心病狂來形容,她比瘋子還要可怕。


    勝玉婆被她幾個親人強行拉走,她還在跳著腳嚎叫,聲音遠遠傳來:“不相信我的人都要死,不相信我的人都要死,誰敢碰一下神樹就要死……”


    勝玉婆雖然被趕走了,但是她的話卻給絕大多數人造成了更大的思想壓力,本來許多人已經鼓起了勇氣與樹妖拚命,眾誌成城,也許真的就把樹給砍倒了,現在被她一鬧,人心惶惶,誰還敢向前?


    我師父畫了十三張符,已經顯得有些疲憊,但打起精神,指著第一棵大樟樹厲聲喝道:“樹靈聽著,立即撤去妖霧,恢複一切正常,正本清源,潔身自愛,護佑鄉裏,鄉民感你恩德自然會供奉你。若想用妖邪手段脅迫庶民,強索供奉,造下無窮殺戮,必自食惡果,千年道行轉眼成飛灰!”


    大樟樹沒有任何反應,所有人都屏住了聲息,緊張之極。師父深吸了幾口氣,又喝道:“朗朗乾坤,浩然正氣,豈能被你小小妖氛所遮蔽?上有天道,下有國法,順之者生,逆之者亡,聽我好言相勸,改邪歸正,否則悔之晚矣!”


    大樟樹還是沒有反應,陰霾反有更濃之象,師父拿起符籙走向大樟樹,大喝一聲:“既然你冥頑不靈,就休怪我下辣手了!”


    我急忙跑過去,拉住了師父的手:“師父有事弟子服其勞,我來貼!”


    師父眼光收縮,沉聲道:“不,還是我來!”


    我從他眼中看到了一往無前的絕決,就更不讓他去了。他垂垂老朽,身體虛弱,絕對經不起大樟樹的攻擊,而我有千年狐狸精在體內,遇到危險有很大幾率驚動它來替我抵抗,所以這種高風險的事必須由我來做!


    我奪下了師父手中的符籙,向大樟樹大步走去……


    第24章 汙水直排的後果


    我的命是師父救的,所以無論多危險我都要替師父去做,但實際上我心裏很害怕,我隻是一個平凡的人,我也怕死。直到這一刻我才明白英雄不是那麽好當的,如果可以選擇,我情願永遠不當英雄,做一個路人甲、路人乙就好。


    師父拿了一小杯漿糊追過來,我明白他的心意,假如我有什麽不測,他在我身邊能立即救應。


    我怕我想太多了會失去行動的勇氣,所以我迅速挖了些漿糊塗在一張符的背麵,“啪”的一聲壓在大樟樹上……


    我沒有感受到任何異常氣息,大樟樹也沒有任何動靜,我和師父有些驚訝地對視了一眼,這妖樹完全放棄抵抗麽?實在有些不合情理啊!遠遠圍觀的人們明顯鬆了一口氣,稍有些常識的人都知道用符法鎮住之後,妖邪就等於水牛被穿上了鼻子,翻不了天了。


    我一邊塗漿糊一邊貼,動作飛快,不到兩分鍾就把十幾張符籙貼到了大樟樹上,各個方向都有,順利得出人預料。


    師父臉上有些疑惑,但還是回頭大聲道:“過來砍樹,可以動手了!”


    村民們你看我,我看你,不僅沒有人往前走,反而在努力地往後擠。昨天傍晚的事在場的人基本都親眼見到了,範強隻是撒了一泡尿,就被折騰得死去活來,慘叫聲響澈半個村子,現在還暈迷不醒,誰能不怕?


    師父道:“樹靈已經被我用符法鎮住,不能害人了,大家放心過來砍!”


    眾人還是畏畏縮縮,不敢向前,我有一股想罵人的衝動,他媽的,最危險的事我都衝在最前麵了,現在都鎮住了你們還怕個鳥?


    “我來!”人群中擠出一個人來,搶過了身邊一個人手裏的斧頭。這個人臉上雖然沒有多少皺紋,頭發卻已經白了大半,斯文瘦削,還戴了副眼鏡,正是範強的父親,當醫生的老範。


    人群一陣騷動,他第一個出手是應該的,但要是他也遭到什麽不測,就可憐複可歎了。


    老範為人不錯,與勝玉婆雖然是夫妻,卻不信鬼神,從不參與造神運動,平時看病也不欺不詐,誠實守信,大部分村民都是挺尊敬他的。如今他兒子半死不活,老婆瀕臨瘋狂,這個文質彬彬的知識分子也憤怒了,他敢於向一切妖魔鬼怪挑戰。


    老範大踏步走到大樟樹前,毫不遲疑狠狠砍下……


    “呯!”


    聲音不像是砍在木頭上,倒像是砍在某種堅硬的石板上,同時斧頭也彈跳起來,老範用力過猛,身體隨著斧頭的反彈力轉了半圈才停住。


    大樟樹上麵僅是一個淺淺的印痕,連樹皮都沒有破。我和師父愣住了,就是石頭雕刻的樹也要出現缺口了,難道大樟樹比石頭還硬?老範也愣了一下,舉起斧頭又狠狠砍了下去,這一次用的力氣更大。


    “呯!”


    斧頭脫手飛出,老範向後一個趔趄跌倒,但立即就跳了起來,驚叫道:“這怎麽可能?”


    有幾個比較驃悍的壯年男子見老範這樣的文弱醫生都敢動手,也動了悍勇之氣,衝了過來,揮起刀斧就砍,其中一個還笑道:“真是當醫生的,抓雞的力氣都沒有……”


    乒乒乓乓一陣亂響,然後所有人都傻了眼,沒有一個人能砍破樹皮,這顯然不是力量的問題了。


    更多人衝了過來,有人吼道:“砍不動就挖,把它挖倒!”


    我和師父都搖頭,大樟樹可能白天受到某種限製,無法發威,但它有自保的方法,砍不動肯定也挖不倒。俗話說樹有多高,根就有多深,這話雖然有點誇張,但這樣大的樹,根有多深、多廣可想而知,隻剩不到一天時間了,未必能挖倒。


    村民們的勇氣爆發出來了,恐懼轉變為力量,鋤頭鐵鎬亂揮,沒帶工具的人也幫忙搬石倒土,整個大樹底下忙碌起來。自從八十年代分田到戶之後,就沒出現過這樣壯觀的勞動場麵了。


    沒挖多久,突然有人挖到了一個洞,一股腥氣之氣中人欲嘔。等到腥氣稍散,把洞口擴大,卻是一個深溝,裏麵有大量烏黑的腐爛物,很難分辨是什麽東西,但有不少發毛可以辨別出來,那是豬毛!


    我猛然想起,那天我看到了屠夫的妻子把殺豬之後的血水和汙穢之物衝入水溝之中,水溝正是流向這邊,距離隻有二十來米,這些東西必定都是從水溝裏麵流過來的。


    師父也一副恍然大悟模樣:“原來如此,原如來此!殺豬的血水天天流到這裏,大樟樹本來就已經有了靈性,吸收了大量汙血穢氣,本性漸漸迷失,變得噬血暴躁,護村的神樹因此變成害人的妖樹!”


    屠夫也在場,聞言嚇得全身發抖,其他人則向他怒目瞪視,究其根源,所有一切都是他造成的,這後果豈是他能承擔得起?


    屠夫“撲通”一聲跪下:“我,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知道會這樣啊……”


    我師父道:“你確實是無心之失,但是八年前你建房子時,我就勸過你不能建在這兒,你不信反而罵我,才有今天的禍事!”


    屠夫不敢說話,朝著我師父連連磕頭,我師父當然不會與他計較,扶他起來:“磕頭是沒有用的,快幫忙挖吧。”


    有一個人突然驚叫起來:“地麵好像變高了?”


    我低頭一看,果然,剛才挖了不少淺坑,這時卻差不多與地麵齊平了,也不知是什麽時候升高的。眾人都傻了眼,如果地麵會自動升高,泥土自動補滿,怎麽可能把樹挖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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