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的兒子在叢林裏度過的第一個夜晚長久地埋藏在他的記憶裏。沒有野蠻的食肉動物威脅他。甚至連一點點可怕與凶殘的跡象也沒有。或者即使有,男孩兒因為心煩意亂也沒有注意到。一想到母親正為他而受苦,良心就受到譴責。內疚使他陷入痛苦的深淵。美國佬的死他倒並不覺得有什麽可懊悔的。那家夥是罪有應得。傑克隻是因為康頓之死破壞了自己的計劃而悔恨。現在他不能按照原定計劃,直接回父母那兒了。他讀過不少大加渲染甚至完全杜撰出來的故事書,那裏麵說到的邊遠地區近乎原始的法律使他十分害怕。於是,叢林成了他的避難所。現在他不敢回到沿海地區任何一座小鎮,倒不完全是因為害怕受到什麽懲罰,而是因為不願意讓父母受到株連,蒙受恥辱,更不願意讓他們清白無辜的名字牽扯到一樁殺人案裏。


    隨著天光大亮,男孩兒的精神也高漲起來。新的希望和朝陽一起在小傑克的胸中升起。他將通過別的途徑回到文明世界。誰也不會想到他踉遙遠的非洲海岸某個陌生人的死亡有關。


    傑克緊挨巨猿蹲在一棵大樹的樹杈上,整整一夜瑟瑟發抖,幾乎沒有睡覺。薄薄的睡衣抵禦不住叢林裏的寒氣和潮氣,隻有身邊那個熱烘烘、毛乎乎的身體才能給他一點溫暖和慰籍。現在,他懷著愉快的心情迎接給他帶來溫暖與光明的太陽。它驅散了他身體的疲憊與心理上的不安。


    他搖醒了阿卡特。


    “快走吧,”他說。“我又冷又餓。我們該到陽光下麵找點吃的。”他朝一片開闊地指了指。那裏長著幾株低矮的“老頭樹”,還有犬牙交錯的岩石。


    男孩兒邊說邊從樹杈上麵爬了下去。巨猿卻小心翼翼,先朝四周看了看,嗅了嗅早晨新鮮的空氣,弄清周圍沒有潛伏著危險,才慢慢地從樹上跳下來,站到男孩兒身邊。


    “雄獅努瑪和雌獅山寶專吃那些先從樹上跳下來,後觀察動靜的傻瓜;而那些先觀察再往下跳的猿卻可以活下來自個兒大吃大喝。”就這樣,老猿阿卡特給泰山的兒子上了叢林生活的第一課。他們肩並肩向陽光明媚的平原走去,因為小男孩兒首先需要暖暖身子。巨猿教給傑克什麽地方能找到兔子、田鼠或者蚯蚓之類的食物。但是小男孩兒一想起這些東西就覺得反胃。他隻能吸著吃幾顆鳥蛋,或者吃一點阿卡特從土裏刨出來的植物的根和塊莖。翻過一道峭壁,他們找到一個小水灣。渾濁的泉水散發著難聞的氣味,水邊有許多野獸踩過的印跡。一群斑馬看見他們走過來,便向曠野疾馳而去。


    男孩兒太渴了,水再髒也顧不得挑剔。他大口大口地喝了個飽,阿卡特站在那兒支楞著腦袋,警惕地注意著周圍的動靜。輪到它喝的時候,又囑咐傑克替它放哨,不過它喝水的時候,還是不時抬起頭,朝泉水對過大約一百碼開外的灌木叢飛快地瞥上一眼。喝完之後,它用他們倆從父輩那裏承襲來的同一種語言——猿語,問男孩兒:“周圍沒有危險?”


    “沒有,”男孩兒回答道。“你喝水的時候我什麽也沒看見。”


    “你這雙眼睛在叢林裏可派不上用場,”猿說。


    “在這裏要想生存,就必須靠你的耳朵、鼻子,特別是鼻子。我們來喝水的時候,看見一群斑馬。聞見我們的氣味,它們當然跑了。不過我因此而明白泉水這邊沒有危險,否則斑馬不等我們來就逃走了。可是泉水那邊,微風徐徐吹過的地方,就有可能潛伏著危險。我們聞不見它的氣味是因為風向不對。這種情況下,就必須用眼睛和耳朵注意鼻子聞不到的‘下風頭’,以防不測。”


    “那你……什麽也沒發現?”男孩兒笑著問。


    “我發現雄獅努瑪藏在雜草叢生的灌木叢裏,”阿卡特朝泉水那邊的草叢指了指。


    “一頭獅子?”男孩兒驚訝地說。“你怎麽知道?我可什麽也沒看見!”


    “是有一隻獅子,”巨猿回答道。“首先我聽見它歎了一口氣。對於你,努瑪的歎息聲和風兒吹過草叢、吹過樹林的響聲沒有什麽區別。但以後你必須學會辨別獅子歎氣的聲音。其次,經過一段時間的觀察,我終於看見幾株高草的草梢在輕輕搖動,而那種搖動又不是風引起的。你瞧,草被努瑪龐大的身軀壓向兩邊,它呼吸的時候,草梢就向兩邊輕輕地晃動。瞧見了嗎?這可不是風吹的,因為周圍的草一動不動。”


    男孩兒瞪大一雙眼睛仔細觀察——由於遺傳的緣故,他的視力要比別的孩子強得多——終於為自己的發現高興得輕輕喊了一聲。


    “是的,”他說,“我看見了。它是躺在那兒,腦袋朝著我們。它正看我們嗎?”


    “獅子正在看我們,”阿卡特回答道。“不過我們沒有多少危險,除非走得離它太近了。因為它已經捕到了獵物,而且肚子差不多填飽了。否則,我們就能聽見它嚼骨頭的聲音了。它一聲不響地瞧著我們隻是出於好奇。過一會兒,它就要繼續填它的肚子,或者走過來喝水。因為它既不怕我們,又不想吃我們,便沒有必要躲躲閃閃。現在可是你了解努瑪的極好機會。因為,你如果想在叢林裏活下去,就必須對它的稟性有個全麵了解。平常,如果許多隻巨猿呆在一起,努瑪不敢輕舉妄動。我們的牙不但長,而且十分有力,總能把它打敗。可是如果隻是一個猿呆在這兒,碰巧它肚子又餓,我們可就不是它的對手了。走,我們繞到它的‘下風頭’,你來嗅嗅它的氣味。你越早懂得這些越好。不過繞過去的時候一定要緊靠樹走。因為努瑪經常幹些意想不到的事情。你還要側耳靜聽,瞪大眼睛,張開鼻孔。要時時刻刻記作,每一個灌木叢裏、每一棵樹上、每一片草叢裏都可能隱藏著敵人。在你躲避雄獅努瑪的時候,不要落到雌獅山寶的嘴裏。跟我走,”阿卡特兜了一個大圈兒,繞過泉水和那隻草叢裏蹲著的獅子。


    男孩兒緊緊跟在巨猿身後,充分調動了每一種感覺器官的“積極性”,整個神經都處於亢奮的狀態。哦,這才是生活!刹那間,他忘記了僅僅是幾分鍾之前下定的決心——從別的港口乘船,立刻返回倫敦。現在他隻想著生活中這種充滿野味兒的快樂,隻想著在這塊尚處蒙昧時期的大陸憑自己的力量和智慧與出沒在幽暗的森林、寬闊的平原的“林莽英雄”們爭個你高我低。他不懂得什麽叫害怕。父親從來沒有教過他這玩意兒。可是榮譽感和道德之心他是具備的,而且多次和他那種根深蒂固的對於自由的熱愛發生衝突。


    他們剛繞到離努瑪不太遠的地方,傑克便聞到食肉動物身上散發出來的那股難聞的氣味。他的臉上現出一絲快活的微笑。冥冥之中仿佛有誰告訴他,即使阿卡特不說附近躺著一隻獅子,他也能從各種氣味中分辨出努瑪的氣味。這裏麵有一種他覺得十分熟悉、奇妙、甚至神秘的東西。這種感覺便得他脖頸上的頭發茬兒都豎了起來。他情不自禁地齜開上嘴唇,露出鋒利的牙齒,耳朵緊貼頭顱骨,周圍的肌肉緊張地抽搐著,似乎要進行一場殊死搏鬥。他的皮膚也激動得發抖,迸射出一種他不曾知曉的快樂的光彩。他似乎在瞬息之間變成了另外一個動物——謹慎、敏捷、機靈。就這樣,雄獅努瑪的氣味在刹那之間把小男孩兒改造成了一個野獸。


    他以前沒有見過獅子,因為母親防範太嚴,從來不讓他上動物園。可是他看過許多獅子的畫片,現在十分希望見見這位活生生的獸中之王,一飽眼福。他跟在阿卡特身後,不時回過頭瞥一眼,希望努瑪能從正吃著的獵物旁邊站起來,顯露一下它那副威嚴的尊容。就這樣,不知不覺他和阿卡特拉開一段距離。後來巨猿突然尖叫一聲,一下子把小傑克從對雄獅努瑪的渴幕中喚醒。他連忙朝同伴阿卡特望過去,看見就在他麵前那條小路上,站著一頭母獅子。傑克不覺渾身為之一振,繃緊了每一根神經。這頭獅子油光水滑,十分漂亮。它一直藏在灌木叢中,現在站起來,探出半個身子,圓睜著一雙黃綠色的眼睛,直盯盯地望著離它隻有十步遠的男孩兒。巨猿阿卡特在離獅子二十步遠的地方站著,大聲叫喊著讓小傑克趕快逃命,還大聲辱罵獅子,目的顯然是把它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好讓傑克爬上旁邊一株大樹。


    可是母獅子山寶的思想一點兒也沒有溜號,還是直盯盯地望著傑克。他站在它和雄獅努瑪中間,站在它與已經殺死了的獵物中間。母獅子大惑不解,也許這小夥子在打它“丈夫”的主意,要嘛就是看中了它們捕殺的那隻獵物。母獅子愛發火。阿卡特的叫喊聲把它惹惱了。它咆哮著向男孩跨上一步。


    “上樹!”阿卡特大聲叫喊著。


    男孩兒掉頭就跑,母獅子猛撲過來。大樹離傑克隻幾步遠,有一根樹枝離地麵十英尺。傑克縱身向樹枝躍去,山寶張牙舞爪向他撲來。傑克像一隻猴子一下子攀上大樹,山寶伸出巨大的前爪剛好抓住他的屁股蛋兒,不過隻是輕微的擦傷,倒是係睡褲的腰帶,被它連褲子一起扯了下去。母獅子再撲過來的時候,男孩兒已經半裸著身子藏到安全的地方。


    阿卡特在附近一棵大樹上又跳又叫,大罵獅子,花樣翻新。傑克學著它的樣兒也又叫又罵,可是後來他意識到,光罵沒用,應當找什麽東西打它才是。可是周圍除了柏樹枝什麽也沒有。他隻好像父親二十年前那樣,把枯枝敗葉一起扔向仰麵朝天的山寶,盡情戲弄這位叢林之王。


    母獅子繞著大樹焦躁不安地兜了一會兒圈子,後來也許意識到這是白費力氣,也許饑餓難忍,便昂首闊步,十分威嚴地離開那棵大樹,在灌木叢中消失了。樹叢裏藏著它的“丈夫”,母獅子和傑克打鬧的時候,它不止一次走出來助陣。


    阿卡特和男孩兒從樹上跳下來,繼續他們被獅子打斷了的旅行。老猿責備男孩兒總是漫不經心,滿不在乎。


    “你要不是總惦著身後那隻公獅子,早發現這隻母獅子了,”它說。


    “可你從它身邊走過還沒發現呢!”男孩兒反駁道。


    阿卡特也覺得十分懊惱。


    “叢林裏的居民就這樣喪生,”它說。“謹慎了一輩子,可是一時放鬆警惕就……”它學著食肉動物大嚼大咬的樣子,繼續說:“這是個教訓。你已經懂得不能眼睛、耳朵、鼻子同時長時間地注意一個方向。”


    這天夜裏,泰山的兒子凍得夠嗆。睡褲雖然單薄,總比光屁股強。現在,他連睡褲也沒了。第二天,他們在沒有樹木的平原上繼續跋涉,太陽暖洋洋地照耀著大地,傑克身上的每一個毛孔都在貪婪地吸吮太陽的溫暖。


    男孩兒心裏還想著向南走,再繞回海岸小城,尋找另外一個通往文明的港口。他沒有把自個兒的計劃告訴阿卡特,囚為他知道老猿對和他分離的任何建議都嗤之以鼻。


    就這樣他們倆在那片蠻荒之地漫遊了一個月。這期間,傑克很快便懂得了叢林的法則與規律,適應了這種新的生活方式。父親傳給兒子的健壯的體魄隻需經過一番錘煉,便可以成為一塊純鋼。男孩覺得自己在樹木間蕩來蕩去十分自然,即使離地麵很高也不覺得頭暈眼花。掌握了在森林裏攀緣的訣竅之後,他行動起來比笨重的阿卡特敏捷得多。


    由於風吹日曬,傑克先前白嫩的皮膚變成深棕色,而且粗糙堅硬。有一次他們碰到一個小水灣。這個水灣因為太小,沒有鱷魚,傑克便脫了睡衣跳進去洗澡。就在他和阿卡特在水裏嬉戲的時候,一隻猴子從大樹上跳下來,搶走了男孩最後一件標誌他來自文明世界的衣裳。


    傑克十分惱火。可是很快就覺得光著身子要比穿件破褂子舒服得多。於是,沒多久,他就習慣了這種“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的狀態,不再想那件衣裳了。有時候想起同學們倘若看見他這副樣子會多麽驚奇,他就不由得笑了起來。他們一定會嫉妒他,是的,一定會非常嫉妒他。每逢這時,他就覺得他們怪可憐的。可是當他想到他們都舒舒服服呆在家裏,守在父母身邊,過著奢華的生活,就覺得嗓子眼兒裏堵得慌,熱淚不由得湧上眼眶,迷離的淚光中又看到母親慈愛的麵龐。他便催促阿卡特快走,因為他們現在正向西海岸進發。老猿則以為傑克是在尋找狼的部落,男孩兒暫且不想破壞它這種幻夢,他想看到港口之後,再向它說明自己的計劃。


    有一天,他們正沿著一條小河慢慢地向前走,突然看見一個土著居民的村莊。河邊有幾個小孩兒止在玩耍。傑克的心快樂地跳動起來。他已經一個多月了沒見過一個人影兒。他心裏想,雖然他們是裸體的野人,但那有什麽?雖然他們的皮膚是黑色的,那又算得了什麽?他們不是跟他一樣,都是上帝創造的子孫?他們不就是自己的兄弟姐妹?於是他興衝衝向他們走了過去.阿卡特一把抓住他的胳膊,警告他不要輕舉妄動。男孩兒卻從阿卡特的手裏掙脫,一邊大聲問候那群皮膚黝黑的小孩,一邊向他們跑了過去。


    黑孩子們聽見他的喊聲都抬起頭,睜大眼睛望著他,然後,害怕地尖叫著,掉轉身向村莊跑去,身後跟著他們的母親。村裏的人聽見孩子的大呼小叫,一下子衝出二十個武士,手裏都拿著長矛和盾牌。


    看見他造成的驚慌,傑克停下了腳步。武士們比比劃劃叫喊著、威脅著,向他跑來。快樂的微笑從傑克的臉上消失了。阿卡特在他身後呼喊著,說黑人要殺死他,讓他快跑。傑克呆呆地看了一會兒蜂擁而來的武士,然後手心朝前舉起一隻手,發出“請您停一下”的信號,同時大聲說,他是朋友,隻想跟孩子們玩玩,並無惡意。他們自然聽不懂他的話,而他們的回答也隻能是任何一個赤身露體從森林裏跑出來追趕他們妻子兒女的人所能預料到的——一陣長矛的驟雨。傑克的前後左右落滿長矛,但沒有一根刺中他。憤怒頓時使傑克渾身震顫,頸背的汗毛和頭發都倒豎起來。他眯細一雙眼睛,剛才還閃爍著的快樂、友好的目光消失了,代之以仇恨、憤怒的表情.他像一頭遭受挫折的野獸,壓低嗓門兒嘯叫一聲,掉轉頭跑進叢林。阿卡特正在一棵樹上等他。老猿催促他快跑,因為聰明的阿卡特知道,他們倆手無寸鐵絕不是這群黑人武士的對手。而且毫無疑問,他們肯定要進叢林搜索。


    可是一種新的激情在泰山的兒子——傑克心裏衝動。他懷著喜悅的心情敞開心扉將友誼呈獻給這群和他一樣的人。迎接他的卻是懷疑和長矛。他們甚至連他的解釋也不屑一聽。小傑克真是又氣又惱。阿卡特催他快跑時,他不由自主又落到了後頭。他真想拚個你死我活,可是理智告訴他,自己手無寸鐵,隻憑兩隻手和一嘴牙——遇到危險的時候,男孩兒已經想到用他的牙齒去咬對方了——跟這群手持長矛的武土搏鬥隻能是以卵擊石。


    他從樹木中間慢慢走過,不時回過頭朝身後瞥一眼。當然,對於前麵和兩邊可能潛伏的敵人並不放鬆警惕。與母獅子的邂逅確實是難以忘懷的深刻教訓。身後傳來那群黑人野蠻的叫喊聲。小傑克放慢速度,直到已經看得見黑人武士的綽綽身影。武士們卻沒有看見他。因為他們隻曉得自己是在找一個隻能在地麵上行走的人,想不到該把目光射向樹木的枝葉裏麵。其實男孩兒一直在前麵跟他們保持不太遠的距離。他們又搜索了大約一英裏,才轉身向村莊走去,小傑克一直等待著的時機終於來到了。複仇的熱血在他的血管裏激蕩,直到眼前出現一片紅霧,完全籠罩了那群追蹤他的人。


    他們轉身回村兒的時候,傑克也掉轉頭跟了過去。阿卡特不想拿生命冒險,已經逃得無影無蹤,還以為男孩兒尾隨其後呢!其實小傑克一直無聲無息地尾隨在黑人武士後麵。後來,在通往村莊的一條狹窄的小路上,有一個武士掉了隊,男孩兒臉上浮現出一絲冷笑。他穿枝過葉,像豹子撲食一樣,飛也似地向那個尚在夢中的武士竄過去——傑克已經多次看見過豹子撲食的情景。


    他悄無聲息地撲上去,抱住武土寬闊的肩膀,不等那人喊出聲兒,鐵鉗似的手指已經掐住他的喉嚨。黑人武士猝不及防,重重地摔倒在地上,後腰被傑克的膝蓋死死抵著,連氣也喘不過來。緊接著,兩排潔白的牙齒咬住他的脖頸,鐵鉗般的手指愈招愈緊。武士發瘋似地掙紮,在地上翻滾著,想把傑克甩開。可是他越來越沒勁兒,而那個冷酷無情的敵手依然緊緊抱著,他把他慢慢拖進小路旁邊的灌木叢中。


    傑克生怕那群追蹤他的武士發現少了一個人,再回來尋找,連忙把武士藏到灌木叢中,又掐了一會兒他的脖子。武士猛地掙紮了一下,軟綿綿地躺在那兒一動不動了。傑克明白他已經死了。這時,一種奇怪的欲望在他心底升騰。他的整個身體因為快樂而發抖。他不由自主地跳起來,一隻腳踏在那具屍體上麵。他覺得胸口憋得慌,真想仰天長嘯,用那怪誕的聲音表示戰鬥的激情和勝利的歡樂。可是他隻大張著嘴沒有喊出聲來。就這樣他仰麵朝天,站了足足一分鍾,胸脯急促地起伏著,就像一尊複活了的雕像。


    泰山之子第一次殺人之後這種火山般的沉默是他以後無數次生死搏鬥之後表示勝利的標誌,就如可怕的吼叫是力大無比的父親歡慶勝利的方式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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