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主的所作所為簡寧不予評價,作為占有者也沒有資格和立場去評價,她很清楚自己責任就是看護照顧好對原主有恩情之人,無論親人或朋友。


    “簡寧同誌你打算住幾宿,我這邊要登記一下。”王磊的聲音打斷了簡寧的沉思。


    “一宿。”簡寧偏頭看看緊張拘謹的三姐,上前一步,落落大方伸手:“王組長您好!”


    王磊閃了閃眼神,稍作遲疑伸手,大概沒想到一個村姑禮貌方麵還挺正式的。


    “王組長是這樣的,家中長輩吩咐我來接三姐回家,之前三姐申請駐守工地的事就不能作數了,煩請王組長另找一位同誌代替。”簡寧收回手直奔主題。


    “不行!”王磊眉頭一皺:“沒組織沒紀律,說準的事哪有臨時變卦的。”


    “四妹,”簡明玉不安地拉了拉簡寧衣袖。


    簡寧瞥頭看她,意有所指道:“一家之主說了算。”


    簡明玉便沉默了,神態中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和緊張。


    “咱新社會講究自願,不興強製上工,你這是在搞奴隸壓迫製度嗎?”簡寧將三姐一把懟到王組長麵前:“我姐身體本來就不好,你自己瞅瞅,勞累憔悴成啥樣了,真要在你們工地出事,誰負責?”


    “我姐才十八歲,領導都說祖國未來建設在青年一代,世界一片紅光主席教導光芒照,寧要社會主義的草,不要資本主義的苗...…”


    “停停停!”我給你換還不行嗎!遭不住扣大帽子。


    姑娘嘴皮子利索,語錄背得溜熟,再說下去要給他釘上資產階級做派了。


    另有一原因,細瞅這位簡明玉同誌確實不成人樣了。


    工地上幾百號人,平時王磊沒注意,單拎一看,哪像十八歲的姑娘,身體單薄的仿佛風一吹就要飄,全身上下充斥著一種被生活嚴厲搓磨過的沉重疲憊感,仿佛隨時要倒下。


    王磊還真怕她暈在工地上出點啥事,那時候他責任就大了。


    王磊鬆了口,簡寧又提了一個要求,明天就結算工錢,一天都不幹了。


    反正無理的要求都答應了,不差這一點,沒幾天就是大年三十,離家遠的工人這兩天已經開始結算工分,陸陸續續返家。


    “轉工分回鄉還是現金結算。”王磊從抽屜裏拿出記錄工分的小本本。


    簡寧毫不猶豫道:“現金。”工分轉回去程序複雜,好幾道手續,要去公社革委會這裏那裏蓋章。


    王磊抬頭:“我先講清楚,現金沒工分劃算哦。”


    工分轉回去可以直接到大隊部提糧,錢的話拿去買糧還要額外搭糧票。


    所以,即便劃工分回鄉麻煩,卻幾乎沒有人選擇現金結算。


    “就現金。”簡寧暫時不缺糧,缺錢。


    “行,那我先幫簡明玉同誌核算工分,你們明早來拿錢。”說清楚就不關他的事了,王磊爽快道。


    “好咧,謝謝王組長。”道了謝,簡寧拽著呆滯的三姐離開。


    “那兩人是親姐妹嗎?我瞧著一點都不像。那位妹妹膽子大,模樣好。”窩棚裏還住了其他幾個組的組長,簡寧她們一走,開始閑聊起來。


    “不知道嘛。”王磊搖搖頭,當時他接任六組組長點名的時候,看見有一年輕姑娘,還很詫異呢。


    修建水庫屬於重勞力活,極少有女同誌報名參加,就算有也是比較粗壯類型的,他還特地問了她是不是自願在大隊報的名,姑娘拍著胸脯答是,他就沒多在意了,不過那會看她不像現在這麽單薄。


    幾個月下來大變樣,工地確實不是女人呆的地方。


    夜色裏簡明玉看簡寧的眼神唰唰冒星星眼,一家之主就是一家之主,好厲害。


    簡寧本來就說不來貼心話,又與三姐新識,實在沒什麽話聊。


    如果照著和老太太的相處模式,言語打著機鋒高一句矮一句的互懟,那是萬萬行不通的,搞不好隔兩天以她為天的三姐就腦補幾出大戲,自己個縮牛角尖裏鬱鬱至死。


    一路默默無語回了窩棚,用破瓦罐燒開水,撕下兩個幹餅和冷紅薯一道煮粥。


    麵糊糊粥熬好,在簡寧強迫下,倆姐妹分食一罐粥。


    幹餅子是用白麵烀的,麥香攪著甜甜的紅薯一熬煮,香噴噴的,鬧得同一窩棚的人說了好些個酸話。


    簡明玉有些坐立不安,簡寧埋頭穩穩當當喝粥,愛酸酸唄,這年頭就沒有和旁人分享食物的。


    吃完飯,放在火盆旁邊的鞋烤幹了,簡寧把鞋底的泥清理幹淨,叫三姐找來針線撩幾針,鞋麵脫落到後腳跟了,不縫一縫,明兒隻能打光腳走路。


    晚上,姐妹倆擠在床板上,又是一陣沉默。


    簡寧睡不太著,十幾個人混雜的窩棚彌漫著各種稠濃的味道,硬板子床鋪的稻草,上麵墊了張草席子,身上蓋的棉絮不知道用了多少年,硬邦邦的一點都不暖和,還有一股黴臭味。


    窩棚裏人睡了之後就不好燒火盆了,怕火星濺出來半夜走水。


    簡明玉一時也久久沒入睡,她是興奮的,雖然四妹統共沒和她講幾句話,但她感覺四妹好像變得更在意她了。


    做夢都想不到四妹竟然會特地跑來接她,還心疼她在工地苦,早早結算工錢也要帶她回家。


    剛才還給她吃了滿滿一碗細糧粥,喊她喝粥的時候即便麵無表情,似乎冷著臉,但她就是知道四妹心疼在意她了。


    第二天早上,簡寧是被活活凍醒的。


    三姐起床打飯去了,被窩裏少了一個溫暖源,大家陸陸續續起床,窩棚門一會開一會關,冷風一陣陣地往裏麵鑽。


    簡寧趕忙起床套上花襖子,下床蹦了蹦熱身,連做幾十個俯臥撐,身體才慢慢暖和。


    這具身體沒遭過什麽罪,簡寧感覺自己要感冒了。


    “四妹,吃飯了。”簡明玉端著飯食進來,見簡寧在做奇奇怪怪的動作,連忙放下鋁飯盒,蹲下身關切地問:“四妹你在做什麽?”


    “呼。”簡寧呼出一口氣,一個躍身站直:“鍛煉身體。”


    “哦,”簡明玉幫她拍拍衣服上的灰:“咱趁熱吃飯吧。”大冬天片時半刻飯就冰冰涼。


    簡寧點點頭,把最後一個幹餅子撕成條扔在清湯寡水的粗糧粥裏泡軟分給三姐一碗。


    “我不吃,我吃餑餑就成。”簡明玉不要。


    “以後我給你,你就吃。吃個飯推三阻四的,煩不煩。”簡寧瞟了一眼粗糙的雜糧餑餑頭,冷聲道。


    沒辦法,三姐性子使然,你好生好氣與她說,她不當回事,稍微好點的東西舍不得吃,就想緊著妹妹吃。


    總不能頓頓吃飯都上演一遍孔融讓梨吧。


    果然,簡明玉見四妹擺出當家氣勢,且很煩躁的樣子,立即就乖順地接過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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