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說小爺叫人送出清淨庵,迎麵來了一人,那人說:“小太保爺,你上這裏作什麽來了?”原來是個更夫。天彪說:“我打藏珍樓來,找不著前頭廳房在哪裏了。”更夫說:“這裏離廳房甚遠,我帶你去罷。”跟著那名更夫,到了前邊,來至廳前,大眾正在議論熊威的事情。東方清說:“明日,西門外頭打一個坑,把他埋他。有人問,就說是咱們家人,也就完了。”小爺把此事聽在心中,等明日至公館與他們大眾送信。暫且不表。


    且說智化帶領小四義,回至公館,全是躍牆而入,直到東院上房屋中。


    蔣爺先就打聽說:“眾位此去如何?”智爺說:“我們又算白去了一趟。在藏珍樓還死了咱們的兩個朋友。”蔣爺聽了就是一怔,連忙問道:“是準?”智爺把熊威、韓良的事情說了一遍。蔣爺一聲長歎,說:“智賢弟,這就是他們兩個人的報應。”說著話,蔣爺叫店家備酒,大家落座飲酒。蔣爺又問智化:“熊威的死屍在什麽地方,可看真切沒有?”智爺說:“看不真切,裏麵好幾道門哪,黑洞洞的。”蔣爺又問:“可見著龍爺、史爺沒有?”徐良在旁說:“四叔,不用說了,我這個徒弟可恨了。”蔣爺說:“怎麽見得?”徐良說:“給人家反叛的當兒子去了,如今作了伏地太子了。”蔣爺說:“到底是怎麽的一句話?”智爺就把東方亮認天彪為義子的話說了一遍,又道:“王興祖也到了,是他們請來擂台上鎮擂的。看那個人的形狀,武藝必然超群。他那身軀類若歐陽兄長,藍麵紅須。”蔣爺說:“是日這個台官交給咱們徐良拿他了。”山西雁說:“四叔,我看他那相貌,大概我也非是他的對手。”蔣爺說:“等至是日之時咱們見機而作。但隻有件,熊威、韓良他們死在團城子,他們的屍首隻怕不容易得著。”智爺說:“不怕,龍天彪早晚必來,他要來時,咱們就知道細底了。”說著大家飲酒,天光大亮,就把殘席撤去,書不重絮。


    次日天交正午,忽見龍天彪從外邊進來,與大眾行禮。蔣爺說:“你從何處而來?”天彪說:“從團城子來。”就把見了東方亮,如此如彼,這般這樣,細細說了一遍。蔣爺又問熊威、韓良這二人之事。小爺說:“一個被龍須紮死,一個在五福門死的,兩個人的屍首在西門外頭埋葬。”蔣爺說:“你知道地方就好辦了。”小爺說:“還有一件。”就把東方亮夫妻不對,怎麽遇見梁氏在廟內修行,還有她一個侄女兒,一個幹女兒,怎麽自己被捉,見了梁氏,梁氏所說什麽言語,一五一十,細細的說了一遍。蔣爺翻著眼睛想了半天,說:“有事有事。”智爺問:“有什麽事情?”蔣爺說:“有意思嘛。”又問:“有什麽意思?”蔣爺說:“你想罷,這話裏有話。”智爺也一翻眼睛說:“是了,四哥你料得不差。”南俠在旁說:“你們別打啞謎,說出來我們也明白。”


    蔣爺說:“聽天彪學說這套話,東方亮的妻子不是有兩個女兒嗎?也不管幹的濕的,必然愛如珍寶一般。不用說沒許配人家,她見著我們天彪,也是愛惜,她不愛惜,為什麽他出門的時節,她說可惜這孩子,禍到臨頭,難免項上餐刀。不但愛惜,還是憐他!我也給他出個主意,十夠八九,總許鬧一個媳婦來。天彪過來,我教你一套言語,今晚到清淨庵去。”小爺說:“再上清淨庵,老太太說過砍折我雙腿。”蔣爺說:“要砍折你的腿,我賠你。你今天再去,見了那老婆子,跪在她麵前不起來,她必然說:‘我昨天囑咐你不要你上這裏來,你再上這裏來,砍折你雙腿。’你就說:‘我有幾句話,在義母跟前回稟,說完之時,但憑義母處治。’她必問你什麽緣故?你說我昨天說的話,一句真的沒有,你就說我不姓龍,姓龍的那是我的叔叔,我姓展,我乃常州府玉傑村人氏,我叫展天彪,我天倫是禦前三品護衛大將軍姓展名昭,字飛熊,萬歲爺賜的禦號叫禦貓。我皆因跟著顏按院大人破銅網有功,萬歲親封我禦前四品護衛之職。我本是前來行詐,那姓史的姓龍的全是校尉。皆因我義父結交白菊花,在這裏擺擂台,我們奉旨捉拿白菊花,混進團城子假作傭工。不料我義父收我作義子,昨晚間又見著你老人家所說的言語,今天白晝見著我的天倫,說了一回,我天倫說:千萬別辜負了義父、義母,叫我今日晚間進來,見著義母,把這些真情實話全都說了,一點也不許隱瞞。怕在十五這一天,要在擂台上拿人,官兵官將一圍團城子,怕的是驚嚇著你老人家,怕你尋拙誌。先叫我見義母把話說明,是日不怕大眾拿住,準保沒有我義父、義母、三叔的罪名。義母若要殺我,我就死了,也算為國盡忠;要不殺我,總算義母恩施格外。她絕不能殺害與你。她一聽你是護衛,準把她的侄女許你為妻,碰巧了準把兩個全都給你,也是有的。她要給你,你可別要。你就說,我不敢自作主張,我得出去問我天倫,我父親教我要,我方敢要,我父親不叫我要,義母可別惱我。你要是這麽說,她更加敬重於你。一者她愛你這品貌,二者她貪著你有官,三者聽著你是個孝子,她必教你明天出來問你天倫。你也不用出來問,等到後天晚間你再去,你就說問了,情甘願意,你就在身上帶著兩塊玉佩,給她們作定禮,準保不費吹灰之力,白得兩房妻子。碰巧了她就許教你在裏麵成親。成親之後,你可想著問她們藏珍樓的消息兒,要把消息兒問好,她們要是能進藏珍樓,你就跟著進去,把萬歲爺冠袍帶履請出,我們一同入都,我就該告職了。我這個護衛給你,三品不成,四品準行。我囑咐你的言語,你可要牢牢緊記。事畢之後,你看看四叔料事如何?”大家聽畢,連連點頭稱讚,蔣爺說:“事不宜遲,你就去罷。”


    天彪告辭回去,走到團城子門上,出入沒人攔擋小太保爺。這些事也沒告訴他叔叔。在東方亮廳房內,張羅了半天,伺候吃完酒飯,撤身出來,直奔清淨庵而來,行至廟門叫門。裏麵有婆子出來,見少爺來了,說:“少爺你怎麽又來了?快些回去罷,你不知老太太的性情,說在哪裏應在哪裏的。”少爺說:“你別管我,快給我回稟進去。”婆子說:“使得,我就與你回稟進去。”婆子在前,他也跟著進內,到了養性堂,婆子說:“少大爺來了。”梁氏一聽說:“好孩子,昨日我告訴他說不教他來,今天仍然又來了。教他進來。”婆子出來說:“請。”天彪到了裏麵,見了老太太,雙膝點地。老太太氣哼哼的說道:“你好生大膽,昨日老身囑咐你什麽來著?今天你又來,老身所說的言語,永無更改,你是打算不要你的雙腿了!”天彪說:“非是孩兒不遵你老人家的言語,皆因孩兒有幾句言語,把我這話說完,愛殺愛剮任憑你老人家。”老太太說:“你還有什麽話說?”小爺說:“昨日孩兒所說的言語,盡是些鬼言鬼語,今天到此,我說實話了。”


    老太太問道:“今天又來說什麽實話?”他就說不姓龍,姓展叫天彪,他的天倫是南俠,把蔣爺所教那些言語,一五一十、清清楚楚的,細細說了一遍。梁氏一聽,就呆怔怔的發愣,說:“原來你是貴客,快些請起。”教婆子過來,快看一個座位。天彪謝坐。梁氏複又問道:“展公子,你定下姻親沒有?”天彪說:“未曾定下。”梁氏說:“你的肺腑之言與老身說明,你乃是朝廷命官,奉旨前來捉拿白菊花。這樣年紀,有這樣膽量,可稱為忠,奉父命舍死忘生前來行詐,可稱為孝,你乃是忠孝兩全之人也。昨日老身一見你,就看不是貧家之子。你既對老身說肺腑,可算是一點誠心,老身也把肺腑對你說明。我與你前邊義父,不是夫妻,乃是前世冤家。他任意胡為,我苦苦相勸,他偏執意不聽,如今我聽旁人所言,他隨了王爺,意欲造反,我看他們全是一班無知之徒,何能成得大事。在我看來,事敗之後,玉石俱焚,滅門之禍,即在眼前,祖父屍骨,都應拋棄墳外。老身又無兒無女,沒有可貪之事,早早就尋了兩回拙誌,俱被他們解救下來,也是我命不當死。如今我倒有一件掛念之事,就是我這兩個姑娘,因為她們終身未定,隻要她們終身一定,老身縱然就是一死也螟目了。展公子,我有意要將這兩個女兒許配與你,不知展公子意下如何?”天彪趕緊站起身子,深打一恭,說:“義母老大人在上,並非是孩兒推托此事,我天倫現在外麵,這件事孩兒不敢作主,待至明日出去,見我天倫告知此事,我天倫點了頭,孩兒方敢應允。”梁氏一聽此言,連連點頭說:“好,應當如此。”天彪說:“孩兒話已回稟明白,我要回去伺候我義父去了。若要被我義父知道,可有大大不便。”老太太說:“可要謹慎方好。”天彪臨行,複又深施一禮,婆子送將出來。


    天彪到了外麵,第二天也沒有過去,到了第三天晚間,又到了清淨庵。


    見了梁氏,天彪就說,他天倫願意,梁氏甚喜,也不要他的定禮,就擇定第三天,很好日期,就教天彪在後邊拜堂成親。老太太受雙禮。天彪入了洞房,頭天是東方姣,二天是東方豔,過了五、六日,問東方姣藏珍樓的消息兒,她是一字不知。次日問東方豔,先前不說,後來慢慢的方才說出。不知說出什麽,且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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